第31章
“數學作業呢?”
“沒寫。”齊重山非常坦誠地對收作業的女孩兒說,“不過馬上就寫了。”
淩逸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門口跑了進來,塞了本作業到自己的帽子裏,“快抄吧你,還有時間聊天啊?”
奇怪,他怎麽還是個小蘑菇頭?
齊重山沒有多想,從帽子裏抽出作業本,攤在桌子上卻看懵了:“您老人家寫板橋體呢?”
“啊?”淩逸風一臉莫名其妙,“我的字體沒變啊。你看不懂?”
那收作業的姑娘也靠過來,大驚小怪道:“你看不懂?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嗎?”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淩逸風的臉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你為什麽也這樣?”
“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要去省城讀初中?”
“你們什麽事都瞞着我。”
“你們誰都不把我當回事兒!”
齊重山很想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卻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淩逸風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塵土飛揚的水泥地上。
淩晨兩點半。
齊重山驚醒後擡擡手還是沒舍得把用了快五年的鬧鐘砸在地上,而是抱在了懷裏。
淩逸風。
算是自己的發小,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等到臨別,他才驚覺原來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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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像來時一樣毫無預兆地走了,只留給他一段童年回憶和一封齊銘替他執筆的信。
等剛上了四年級,淩逸風突然又毫無預兆地轉校回來了,這次是淩逸塵帶他回來的,說是在這兒拓展業務,學習執掌子公司。頭發剪短了,不過個子還是一樣不高,長得還是特精致,隐約能感覺出來他有把自己的形象向齊銘靠攏的傾向。愛好有從愛吃糖往愛吃薄荷轉化的趨勢,除了上體育課,口袋裏必定有一鐵盒薄荷糖。總之齊重山對他沒有半分生疏感,三兩句話一說就又開始勾肩搭背。
兩個人随即又混跡在一起,淘氣的時候一起淘氣,大掃除的時候拿着掃帚打架,下雨的時候在走廊上靠着欄杆,逮着好看的小姑娘就往人家身上彈水珠。
考得不好的時候一起跑去找好脾氣的齊銘,軟磨硬泡地要他一并簽字。出黑板報一個畫畫一個寫字,兩個男生能把一個月的流動紅旗都留在班上。
上學路上買零食,放學路上買小吃,卡片和陀螺一般是各買各的,其他都是輪流做東,一路上還散給另外一幫狐朋狗友。
寫作業的時候反而是數學更好的齊重山從不寫重複的那些練習題,頂多把淩逸風的作業拿過來檢查一遍,多數情況下都是接了過來就直接往上抄。闖了禍到老師辦公室領罰的時候雙份兒檢讨都是淩逸風一個人寫,只是他的字太飄逸,而從小被徐莉逼着練出一手好字的齊重山必須重新抄一遍,好在他練字已經練出興趣來了,也就權當練筆。
結果淩逸風寫檢讨也寫出了經驗,在班上十塊錢一張代寫,直到有次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直接把淩逸風的原稿交上去了,班主任一看那字體就拍桌子喊給我把淩逸風找來,這麽愛寫給我一天晚上寫十份兒,寫不完就找家長。第二天交上來,每張檢讨書上正文就一行字,老師我錯了,整十份,一時間全校揚名。
兩個人就這麽打打鬧鬧地過了三年,直到齊治平由于工作調動要去省城的醫院任職。
小城從待遇到機遇都不如省城,省城那邊還安排宿舍,正好齊重山又剛好小學畢業,可以直接去省城接受更好的教育,于是大人滿懷希望地忙碌起來的時候難免會忘了孩子,再加上他們也已經做出決定,完全沒有咨詢兒子意見的意思,等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齊重山的時候,暑假已經走到尾聲了。
而原本要回到自己兒時的城市讀書的淩逸風已經硬抗住了來自淩逸塵的壓力,堅持要留在小城和齊重山一起讀初中。當時對此一無所知的齊重山好不容易措辭完畢,就迎來了淩逸風一陣沉默後可怕的爆發。事後任憑齊重山怎麽解釋,他也只是一言不聽一言不發。
抗議無效的齊重山最後還是被帶到了省城,但直覺告訴他淩逸風那麽反常的表現不會是完全因為自己的離開,一定是另有隐情。剛到國慶節假,他就不顧一切要回去找淩逸風和好,自知此事沒有做得太妥當的齊治平和徐莉也沒拒絕兒子的要求,可任憑他怎麽敲門,四樓的屋子都沒人回應。這之後他跑遍了整個小城的初中,在新生名單上挨個找淩逸風的名字,最後他連淩逸塵曾經臨時參與管理的公司都去了,也沒能找到淩逸風。
那人明明耀眼得不像一個普通人,偏偏就能從人潮人海中蒸發,不知道在哪兒凝成了水滴,落向何方又流往何處。
從初一到高二上學期,整整四年半。
齊重山有時候還是會夢見淩逸風,夢見他神采飛揚,夢見他泣不成聲,宛如心魔。
他知道這不全是因為淩逸風這個人,糾纏着自己的也許更多的是強烈的悔意和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他發現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了解淩逸風,哪怕多了解一點,或者在當時多問自己的父母一句,也許他們現在至少還是不遠不近的朋友。
他撥弄着這個鬧鐘,确定了一下起床時間沒有定錯,倒頭又睡了過去。
說來這個鬧鐘還是淩逸風買來專克他起床氣的,他這人從小起床氣一上來逮着什麽砸什麽,哪怕被揍也只能降低他摔東西的幾率,而無法杜絕這種現象的發生。在用上鬧鐘之後他的毛病更是變本加厲,這個吵醒自己的罪魁禍首當然也最常慘遭毒手,偏偏徐莉和齊治平的作息時間和他還不一定吻合,鬧鐘就成了必需品,只能砸了壞壞了修,修到修不好再換,簡直是鐵打的被窩流水的鬧鐘。
直到淩逸風有次說要省錢買東西,專門克扣放學前後買東西的錢,就連薄荷糖他都不舍得多吃,買了盒強勁薄荷的成天聞味兒。就這麽攢了大半個月,他神秘兮兮地說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就從書包裏拿出了這個鬧鐘,特意強調了是店裏最貴的,為防止齊重山退貨,小票保存在他那兒。
“你跟着請了我這麽久的零食,這錢也有你的一份兒,你這麽想就砸不下手了,”淩逸風拍了顆薄荷糖到自己嘴裏,享受着來之不易的薄荷味兒,“我這半個月饞得都想吃牙膏,刷牙的時候我哥都在旁邊一個勁說‘夠白了夠白了再刷牙刷都要被你刷禿了’,哪怕就看在我這麽拼命的份兒上你也不能給我砸了。”
有時候東西貴有貴的道理,這個鬧鐘居然是能錄音能換鬧鈴的,顯然淩逸風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早早錄了音換了鬧鈴,沒拿到說明書的齊重山卻不知情,第二天一早就被一串歡快的“齊重山起床了齊重山起床了”驚醒,整個人都是懵的,起床氣還沒燃起來就給拉跑偏了,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砸過鬧鐘。
只是現在鬧醒他的卻是再正常不過的鬧鈴聲。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提要的那句話是陳粒《種種》裏的一句歌詞_(:з」∠)_覺得可以說是非常貼切了_(:з」∠)_
少年時代正式開始,撒花~
逸風會有比較大的變化,可以回頭看看文案和第一章想象一下23333具體的明天交代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