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素描小相被發現啦

他在看他身邊的少年。

郁裴還是和他初次見到他時差不多,同一個睡姿,睡在春末夏初的時季,他大概是剪過頭發了,大半張雪白的臉都露了出來,陽光被窗外的枝葉切碎成斑駁的光屑,輕輕地落在他的發梢和眉間,帶着微微的暖意親吻他的側頰。

洛長洲也很想摸摸他的臉,但手指在要觸碰到郁裴的臉頰時,他忽然想起這裏是教室,教室裏有很多人,于是他的手陡然轉了個彎,改成去拿郁裴的筆記本。

這本他送出的筆記本被郁裴保管得很好,上面的字跡十分清秀,像它的主人一樣給人一種和煦溫柔的感覺,只不過這樣的感覺在下一頁被塗得亂七八糟的黑點時便戛然而止了,洛長洲嘴角噙着笑,搖搖頭翻過這一頁,打算等會直接幫少年寫好筆記算了。

然而薄薄的紙張翻過,出現在洛長洲面前的不是雪白的新頁,而是一張素描小相。

洛長洲愣神了好幾秒,才伸出手碰了碰這張素描小相——小相上的人他很熟,因為他每天都能在鏡子裏看到這張臉。

這畫的是他,側着臉正在寫字的他。

洛長洲見過郁裴畫畫,但都是他課間随手的幾筆塗鴉,從靜物方塊,各種水果到形态各異的花束,可洛長洲從來沒有見過郁裴畫人。

洛長洲說不清自己那一刻是怎樣的情緒,那段時間似乎被一種看不見的魔力無限地拉長和放緩,他珍而重之地碰了碰那張小相,手指撫過小相裏的人藍色的眼睛。

紙面很涼,就好像他早上将熱水袋遞給少年時碰到的指尖那樣冰涼,可它又好像帶着顏色,不是圓珠筆畫出的藍,而是淡淡的粉,如同少年粉花苞似的指尖,“啪”地一聲綻在他的心尖兒上。

郁裴這一睡就睡到了最後一節課,他醒來時發現教室裏就只剩下他和洛長洲兩個人時還以為已經放學了呢,懵了半晌才想起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啊!”郁裴一拍腦袋,“我的筆記。”

“……我怎麽就睡了那麽久呢?”

郁裴還在那裏唉聲嘆氣,他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吃了片藥,怎麽就睡過一早上呢,完全不知道洛長洲在他旁邊不要錢的放冷氣,大家看這個藍眼睛的新轉校生似乎只顧着學習,都不敢上前打擾他才能睡得這樣舒服。

洛長洲看了一會郁裴敲自己腦袋的畫面,笑了笑把筆記本遞了過去:“別敲了,筆記都給你記好了。”

郁裴接過筆記本打開一看,只見他鬼畫符的那一頁後面被洛長洲密密麻麻地記了一堆筆記,字跡清晰有力,他想不出要怎麽感謝洛長洲,只能抱着筆記本感動道:“長洲,你真好。”

“走了。”洛長洲笑着看了他一眼,單手拎起書包,“去上體育課了。”

郁裴把筆記本放進書包裏,跟着洛長洲一起出去:“嗯嗯。”

體育課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郁裴照例在集隊完畢後走到一旁,看着大家繞操場跑步做熱身運動,如果非要說還有哪裏不同的話,大概是郁裴有了新的任務——幫他和洛長洲看包。

在跑步開始之前,洛長洲把他的書包交給了郁裴,讓郁裴幫忙找個石凳放着。

郁裴應下了,他把洛長洲和他的書包一起帶到他以前經常一個人待的小樹蔭下,這裏有一張石桌,位置還特別隐蔽,幾乎不會有什麽人過來,郁裴就坐在這邊,透過栅欄看洛長洲跑步。

不過也應該太偏僻了,洛長洲四處張望了幾眼才看到郁裴在哪。

“你怎麽找了個這麽隐蔽的地方,我都差點找不到你。”也許是因為剛跑過步,洛長洲高挺的鼻尖上有些汗珠。

他一邊說着,一邊動作很是粗犷地扯開拉鏈,脫掉校服用它來擦臉,随後用手将額頭的碎發往後捋去,他的頭發又黑又密,修長的手指穿過其間時黑白分明,他垂着眼睛,深藍色的眼珠因為背光而藍得有些偏黑,他笑了一聲:“不過隐蔽點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郁裴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什麽變得有些快,他明明沒有跑步啊。

洛長洲把校服随意往一旁的石凳上一扔,随後就從書包裏掏出了深藍封面的那本筆記本,對郁裴說:“把筆記本拿出來,我給你講題。”

“啊?”郁裴還是沒有回神。

洛長洲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早上你不是睡着了嗎?”

“哦。”郁裴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拉開書包找出那本白色筆記本,慌亂地翻開,然而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不是洛長洲那蒼勁有力的字跡,而是他之前偷偷畫的那張素描小相。

郁裴愣了兩秒,突然“啪”的一聲猛然把書合上,朝洛長洲望去。

洛長洲似乎并沒有發現他的動作,在他轉過頭來時才擡起頭,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郁裴支吾着,悄悄把素描小相夾到了筆記本後面幾頁裏,這才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把筆記本攤開放在桌面上。

“今天老師講了線性代數。”洛長洲垂着眼簾,非常認真地給郁裴講今天課上的內容。

郁裴一開始聽的的确很認真,可是他數學學得實在是太差了,即使有洛長洲這個“好老師”在,他大多還是聽不懂,因此後面就漸漸開起了小差。

他沒再看筆記本,而是悄悄地偷看洛長洲。

郁裴覺得,洛長洲是他從小到大同學裏對他最溫柔的人了,雖然他長得并不溫柔,他五官深邃,臉龐的輪廓又格外線條分明,似乎生來就帶着一種不茍言笑的冷漠感,連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都像是結着冰的海,冷到了極點。

可偏偏郁裴就是覺得,他很溫柔。

“你聽懂了嗎?”洛長洲講了好半天,發現他的“學生”根本沒在聽課,有些無奈。

“聽懂了聽懂了。”郁裴點頭如搗蒜,手指卻背叛了他,輕輕地扣了扣筆身。

洛長洲似乎也明白要郁裴一節體育課就消化完所有的知識不太可能,就沒繼續講下去了,開始收拾書包。

郁裴見洛長洲不再說話,擔心他是生氣了,連忙從背包裏掏出一粒糖剝好遞到洛長洲面前,讨好道:“長洲,吃糖,這是新口味的,你肯定沒吃過。”

洛長洲看着那粒躺在少年手心的藍色糖果,沉默了片刻才接過來,含進嘴裏。

郁裴問他:“怎麽樣?”

“還不錯。”洛長洲含糊着聲音回答道。

郁裴見他興致貌似還是不怎麽高,想了想又說:“長洲,你今天給我補習肯定很累,我放學請你喝奶茶好不好?”

洛長洲沒有說話,但眼睛卻看向了他。

郁裴見有戲,馬上掏出手機給張庚發短信,讓他繼續到路口等他:“不過還是得麻煩你送我到路口去了。”

洛長洲看着郁裴細白的手指在手機按鍵上一戳一戳的,忽然就開口道:“不如我每天給你補習,你請我喝奶茶怎麽樣?”

郁裴聞言頓時愣住。

他當然不是在乎每天請洛長洲喝奶茶的那點錢,他想的是,如果他每天請洛長洲喝奶茶的話他就能每天和洛長洲一起放學了。

“可是……我學習真的特別差,要是你教着教着不想教了呢?”郁裴有些猶豫。

洛長洲卻對他笑了笑:“不會的。”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會一直教你的。”

郁裴這才笑開。

直到他在路口和洛長洲分開之後,他眼底的笑意還沒有消失,張庚能感覺到他心情不錯,也笑着問道:“小少爺,你今天心情很不錯?”

“嗯。”郁裴對他晃了晃手上的奶茶,“對了張叔,長洲說以後每天和我一起放學,所以你以後每天就在這個路口等我好了,不用再去學校了。”

張庚說:“好的。”

張庚見過洛長洲,他對這個混血學生的印象很不錯,覺得他懂禮貌學習又好,再加上郁裴很喜歡和他玩,每天只是放學和他一起走這麽一段路也沒什麽,想了想就同意了。

郁裴靠在車窗旁邊,感受着春日暖融融的陽光,吸着甜絲絲的奶茶,心情非常好,可等他到回家後,看到搬着家具往外走的一個個工人時,眼底的笑意瞬間冷了下去。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原本指揮着工人的莊叔看到郁裴,也忽地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輕輕道:“小少爺。”

“媽、媽媽……”過了很久,郁裴才張口,只是他在喊出這個詞時頓了又頓,像是不會說話一樣,“她的東西還沒搬完嗎?已經搬了兩天了。”

“快了,沒剩多少了,夫人的東西今天就能搬完了。”莊叔微微低頭,靠近郁裴說道。

郁裴還是沉默,他就像變成了一尊雕塑,久久的,靜靜地伫立在那,最終,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又問:“那她還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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