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會試?”

柏子青這會兒才想起來,國內每年科舉考試之一的秋季會試正是在九月底,凡是各府市中選者皆可參與,由禮部主持。上一世他進宮前還稍有聽說過大致情況,也見過這年高中的部分進士,但對這個張珣……實在是毫無印象。

據崔道融說,他也是機緣巧合遇見的張珣,發現他既與自己投緣文章還寫得極好,便想着一定要介紹給柏子青。

“子青以前不是特別喜歡找人切磋文筆嗎?”崔道融像得了寶似的:“可千萬別錯過珣兄,他的文章我也是看過的,真的妙筆。”

柏子青哭笑不得,“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珣兄既然快會試了,也不急這一時。等中了進士,我們在宮裏相見也是一樣的。”

張珣慢慢轉着手裏的茶杯,笑着點頭,“子青說的是,寫文賞鑒是樂事,不急這一時。”

他這句話一出口,崔道融與柏子青都轉頭看了他一眼,前者驚喜,後者詫異。敢在兩人面前這樣胸有成竹,既不刻意奉承又不迎合,實在是有些難得。

柏子青終于明白為什麽崔道融這麽寶貝這個張珣了,他确實是崔道融喜歡的性子,又是他最亟待拓展的人脈。倘若張珣真的高中了什麽名頭當了官,有個這樣的朋友在,辦事也方便。

由于有外人在,柏子青也不好與崔道融談論生意的事。他運過來的那小箱銀子只能再讓素問偷着藏着運到崔府去。回府的路上,柏子青絞盡腦汁也記不起來自己是不是在前世見過張珣,但前世,他們的确沒有交集。他也索性就不管了,那張寫下的時間表也在這個夜晚被柏子青投入了燭火中,變成灰燼。

他該面對的,還有很多很多。

永澤四年九月二十七日,柏家上下送柏子青入宮。

那些柏家讓子青帶入宮的東西足足有好幾箱,那副價值連城的王羲之的字也在其中,與衆多長風公主與柏舒準備的東西放在一起,毫不起眼。

這一整天柏子青都無法安寧,從入宮行冊封大典到晚上的宴會,他都要穿着禮俗成定的整套的禮服。冊封禮男子頭上的飾品雖然沒有女子多,卻還是鑲金嵌寶石的,看着沒什麽,戴上才覺得沉甸甸地吓人。

柏子青從早到晚頂着這個頭飾,脖子酸疼地要命。好不容易晚宴結束了,甘露殿還有一堆人等着行禮。他這邊狼狽,反觀贏粲,他着一身金線繡雲紋紅袍,什麽行禮啊冊封受旨啊他都不用管,坐在一邊有吃有喝的,還跟臣下聊着天,好不自在。

饑餓的感覺就快将他擊垮了。桌上擺的東西盡是一些紅棗糕之類的甜食,他又向來不愛吃這些,連臨時可以填肚子的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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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夜深,甘露殿的人漸漸散了,許是看出了他的疲憊,贏粲揮手讓屋裏的太監和侍女都退了出去,秦公公帶着笑,替他倆輕輕阖上了殿門。

關上門的那一瞬,柏子青松了一大口氣。

甘露殿只有他們二人,贏粲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眼神深邃不見底。他一手撐着頭,一邊問柏子青,“有這麽累?”

“要不要我們換換?”柏子青撐起身子來,奮力将頭上的東西摘了,外衫也脫了好幾件,随手甩在地上,解氣似的,“是臣失禮了,皇上請不要見怪。”

“見怪?”

“是啊,雖然現在有些唐突,但皇上以後說不定就會習慣了。”柏子青朝他一笑,“臣不是死板的人,那勞什子的滿月規矩皇上就找借口推脫了吧。再者,臣這一個月真不想每日都睡地板上。”

饒是聽了這些話,贏粲還是表情波瀾不起的。他只淡淡說了一句:“大膽。”

“是有點,不過也沒辦法。”

“你就這麽不想嫁給朕?”

柏子青靜靜地看着贏粲,道:“其實一開始,不論是出自婚約還是自身意願,我都是挺願意嫁給你的。”

室內歸于沉寂,屋內紅燭火搖晃,偌大的殿中,兩個同樣身着華服紅衣的人默默對峙,氣氛卻與周遭的景象格格不入。

贏粲能感覺到柏子青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極認真的在失望。

他半眯起眼睛,語氣已經偏向質問,“後來呢?”

“就剩婚約了啊。”柏子青道,“我不願讓柏家和母親為難,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只有婚約,不會有像後宮那些人一般的,任何其他感情。”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贏粲冷冷丢下一句,“你守婚約,朕也要守祖上的規定,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你要睡地上還是床上都随便。”

“我選擇睡地上……”柏子青猶豫了會兒,問道:“能讓人煮點吃的給我嗎?”

“不能,婚約裏沒這要求。”

啥???

“……”柏子青無語地看着他,“那算了。”

他忍,他忍着還不行嗎?挨餓總比死了好吧?柏子青安慰自己。房裏沒有侍候的人,他抱了兩床被子扔在地上,胡亂鋪開便鑽了進去,想的是趕快睡着了就不餓了。

九月末的深夜,氣溫已經有些低了。柏子青閉着眼睛,幾度入睡都失敗,饑寒交加的,反倒更清醒起來。他想起了當年的情節,入宮的第一晚,緊張而不知所迫。哪怕與贏粲躺在一張床上,交頸而卧,還是渾身發抖。

贏粲那時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問:“冷嗎?”

“冷嗎?”

用被子蒙頭的柏子青忽然清醒了。記憶與現實重疊,他探出頭去,有些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你……剛剛在和我說話?”

贏粲只着一件黃色綢質單衣,正蹲在離柏子青不遠的地方,“這甘露殿中還有第三個人?剛才那麽會說,現在發什麽呆?”

他伸手将被子連帶裹在裏面的柏子青一把抱起來,徑直扛向大床。他擡手将柏子青丢在檀木床內側的地方,這才在外側躺下來。

“看你抖得不輕,要是生病了,過幾日出宮朕怎和姑母交代?”

柏子青團在被子裏,掙紮了半天也逃脫不出來,“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好人?”

“若我不是好人,早将你拖出去斬了。”贏粲擡手幫柏子青脫身後便在他身側躺下,兀自閉上了眼睛。

“你不會的。”柏子青背對着他,頓了頓又回答道:“因為我是柏子青。”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贏粲低低的笑傳來。

“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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