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開始的地方01
辰霄在一片昏黑中睜開眼, 濃稠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他知道, 這又是一個棺材。可是為什麽,明明他都已經放棄了,還能掌握這具身體?
[萬惡, 你死了麽?]辰霄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才驀然發現, 體內的神力和神格都不見了,連元神都沒有了, 他成了一個普通人。
發生了什麽?辰霄也不清楚,他只能掙紮着去推擋着面前的棺材板。
他的身體似乎很幼小, 使盡力氣才将棺材推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縫, 他從縫裏鑽出去,便看到滿地的狼藉。
這是家棺材店,店主和小二都已經死去了, 看衣着,似乎是某個古代世界。
辰霄在店裏轉了一圈,沒有找到鏡子, 只能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和身體, 猜測這大概是五六歲的小童。
“這裏, 這裏有個孩子。”一聲呼喊響起, 一個廣袖長袍的人闖進了棺材店,沖到了辰霄面前。
辰霄呆呆的看着來人,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認識這套衣服, 正是天玄道宗的弟子服,眼前的,難道是天玄道宗的門人。這個世界,難道是他本來的世界?
“還有人活着麽?太好了。”一個溫和低沉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一身月白道袍的男人走了進來。
辰霄擡頭望去,那男人逆着光,五官在陰影裏,但是辰霄卻一眼就勾勒出那熟悉的英俊面容,是蒲玉。
他的徒兒,蒲玉。
蒲玉走了進來,先頭進來的弟子立刻讓出位置,将辰霄展現在蒲玉面前。
蒲玉走到辰霄面前,蹲下身子,輕笑着說,“你好,我叫蒲玉,是天玄道宗掌門,還有個诨號,叫蒲草真人。”
磐石無轉移,蒲草韌如絲。當年蒲玉堅持要将道號起作蒲草,是不是就是為了跟自己這塊磐石相配?可惜,磐石已碎,蒲草另投。
蒲玉見辰霄沒反應,也不在多說,伸手摸了摸辰霄的頭,拉起辰霄的手說,“跟我走吧。”
“去哪裏?”辰霄不知道這是什麽狀況,只能僵硬的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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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道宗,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了。”蒲玉說着,站起身,牽着辰霄往外走。
辰霄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師父,有一天會變成徒弟,而這一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這是蒲玉繼任掌門的第一年,也就是是他離開的那一年。此時距離他離開天玄道宗,奔赴混沌海封印所謂的萬惡之源,才剛剛過去了三個月。
他明明已經在那麽多個世界漂泊了那麽長的時間,又怎麽會才過了三個月?如果說,各個世界存在着時差,所以這個時間沒有問題。那麽萬惡在哪裏?他難道不該已經突破混沌海,毀滅這個世界了麽?眼前的蒲玉,又為什麽會在這裏,過問一個村莊被屠戮的因果。
直到辰霄在玄天道宗安頓下來,也仍舊沒有想明白這錯亂的時間線,他幹脆就不想了,得過且過吧。
也不知道是天生沒心沒肺,還是放棄之後更灑脫了,辰霄在天玄道宗的生活不可謂不惬意,甚至重複起了他當年的老路子。
早上逃了講經去後山閑逛,上午裝模作樣的練劍,午後昏昏沉沉的入定,到了傍晚,再去蒲玉的院子裏點個牟,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這日辰霄照例到蒲玉的院子,這院子辰霄熟悉得很,因為本來就是他的院子,蒲玉大概因為什麽原因,在他走後搬了過來。
辰霄駕輕就熟的走到辰霄住的房間門外,對着門敷衍的作揖,朗聲道,“弟子肖霄,給師尊請安。”
肖霄是蒲玉給他起的名,古怪至極,他懶得細想,愛怎樣怎樣。
“進來吧。”屋內傳來蒲玉的聲音,低沉悅耳。
辰霄微愣,往常都是讓他自去,今天怎麽喚他進去?
不過辰霄也不願意多費神思,蒲玉讓他進去,他便進去。
辰霄推開門,屋內的擺設跟以前一模一樣,甚至連牆上挂着的幾件武器,都是自己以前慣用的。
“師尊,叫我有什麽事麽?”辰霄的語氣很随意,輕松自在。
蒲玉背對着辰霄,坐在蒲團上,剛剛大概在靜思。
“你入門有一個月了,都學了什麽?”蒲玉淡淡的問,不知道怎麽的,辰霄覺得他的語氣異常疲憊。
“學活着。”辰霄随意道。天玄道宗教的東西,他已經不需要學了,他現在要學的,就是怎樣以這種身份活着。活得不苦惱,活得不懷疑。
蒲玉輕笑一聲,轉過身來。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嘴唇甚至有些青黑,眼白中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竟有一絲可怖。
“過來,我看看你。”蒲玉對辰霄招了招手,示意辰霄過去。
辰霄毫不掩飾的露出驚訝的神情,瞪着一雙圓眼睛看蒲玉,“你怎麽變成這樣。”
“要叫師尊。”蒲玉溫和的糾正辰霄。
辰霄揚了揚眉,喊了一聲師尊,走到蒲玉身前。沒等蒲玉伸手摸他的頭,先就伸手去摸蒲玉的臉,“師尊,你的臉好冰啊。”
“過一會兒就熱了。”蒲玉不甚在意的說着,摸了摸辰霄的頭,“活着,感覺如何?”
“不太好,所有我重要的人,都不在了。”辰霄說着,撇開了眼睛,不再看蒲玉。這個他最重要的徒弟,也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模樣了。
“是麽?那我們師徒倒是一樣了。”蒲玉放下手,苦澀地說。
辰霄悚然一驚,猛得看向蒲玉。此時的蒲玉卻沒有看他,眼神轉向了牆上的一副字畫。那是他閑來無事随手畫的,缭亂的線條,極度寫意的風格,只有蒲玉能看出來,畫得是那條他常跑去戲玩的山澗。
辰霄突然覺得嘴裏有些發苦,他其實沒有資格譴責蒲玉的改變,一切都是他做錯了。
他将蒲玉推上掌門之位,以為給蒲玉安排好了一切,然後抱着殉道的決心,慷慨赴死。卻不知道,對蒲玉來說,失去他,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
辰霄也是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才明白,蒲玉之于他,他之于蒲玉,恐怕早就不僅僅是師徒那麽簡單了。
兩個相知相依幾百年的歲月,愛意早就根植于心,只可惜他愚蠢的以為那只是對徒弟的憐愛和寵溺,根本沒有在意。直到蒲玉背叛他,選擇了萬惡,他才明白,一個人的離去,可以帶走整個世界。那一刻,他甚至不那麽在乎他的責任了,一切都變得無所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