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始皇死而地分
奔波與交戰,讓暫時的平靜顯得難能可貴。
衛莊看着燃燒的篝火,他很沉默。
蓋聶道:“解開亂局的關鍵我們已經交給龍且,或許,農家的危機很快可以解開。”
衛莊對于人的本性有着更加深刻對此并不樂觀:“你還記得玄虎的機關嗎?”
蓋聶一怔。
“有時候,機關一旦打開,貪婪的猛獸就再也不受人控制。”他看了一眼蓋聶:“他們只會殺戮,互相吞噬,直到最後一個死去。活下來的那個人,就是下一任的魁首。”
蓋聶望着火堆:“泰山之于土堆,河海之于水窪。明明都是同門,卻非要你死我活。”
衛莊看向蓋聶:“說到你的痛處了?”
蓋聶看着衛莊,沒有立即開口。
衛莊的目光與他對上,在這樣平靜的目光,他放棄了繼續挑釁老好人師哥的想法:“師哥,雖是同類,愚賢不同。你,在意地東西毫無意義。”
蓋聶不反駁,他沉吟道:“高漸離與鐵統領的烈山堂一行,恐怕不會順利。”
衛莊嗤笑:“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舉措,烈山堂田虎有勇無謀。墨家之人若配合呼應,未必不能脫身。”
蓋聶心下一動:“田虎此人的确是山中猛虎,然而農家也并非只有朱家與田虎而已。”
衛莊來了點興趣:“哦?看來你也察覺了?”
蓋聶與他對望一眼:“你與朱家是故交,可曾留意過他身邊的那個人。”
那日他們在神農堂向朱家打聽神農令一事,前後好幾個神農堂的門人都出現過,但他立刻知道蓋聶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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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引我們入內的,那個叫做劉季的人。”
“正是。”蓋聶颔首颦眉,帶着思索的表情:“看他形貌面相,隆準高鼻,須髯整而齊。這樣的面相,古往今來,都不是凡夫俗子。”
衛莊鼻間溢出幾聲輕哼:“他,還有個長袖善舞熱衷于收買人心的愛好。”
蓋聶望着屋檐破損處露出的星辰殘影發了一會兒呆,慢慢說:“蒼龍七宿的秘密由墨家與農家傳人世代共同保管。這個人的出現,或許并不是偶然。”
衛莊皺着眉,他低着頭,眼神顯得更加捉摸不定:“各路人馬齊集東郡,這本身就是有人刻意誘導。”
蓋聶垂下頭。
衛莊冷哼:“早就知道這是個陷阱,現在你怕了?”
蓋聶看了一眼身邊的木劍:“小莊,我是擔心天明。”
衛莊嗤笑道:“既然看得懂面相,你應當知道,這個小鬼的命硬得很。恐怕你死了,他都會好好的活着。”
衛莊并不知道天明身上陰陽咒印的秘密,他說這話不過無心而已,但在蓋聶耳中,卻讓他微微一動:“或許,你是對的。”
衛莊從這句話聽出一絲不同尋常,他皺起眉,正要探究蓋聶言下的含義,卻被蓋聶再次出口的話引開了思路。
“小莊,如果東郡之行死刻意誘導,那麽小聖賢莊恐怕也并不全然安全。”
衛莊一笑:“那又如何?”
“我記得你與小聖賢莊的三當家是摯交。”
衛莊對此毫不在意:“他當年拜了孔孟為師,也不過是另外一種逃避。你們都一樣,過于執着于理想國度。列國紛争,又有哪裏是能夠真正讓人逃避的呢?”
蓋聶心下恻然,他知道與師弟在這個話題上并不會有任何結果。
夜色催更,鬥轉星移,星辰之夜空中變換着位置。
蓋聶在火堆中添上足夠的木柴。
以他二人的功力已經不畏嚴寒,然而火光可以驅離猛獸,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衛莊沉默地看着蓋聶在殘破的牆垣上布置簡易的機關,然後看見他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一直走到自己身後,才放下劍背靠着自己席地而坐。
衛莊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但他感覺到蓋聶放下劍,那把木劍就放在自己手邊伸手可觸的位置;而他的背,就這樣靠着自己的背上。
隔着漆黑的大氅,衛莊可以感受到蓋聶的一舉一動,他此刻必然已經閉上眼睛開始打坐運功。
衛莊不想閉眼,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想起了在鬼谷的那三年,一起外出試煉的歲月。
他們是命中注定的對手。
他們,不得不提防着彼此,卻又比任何人都信任對方。
清晨露重,衛莊睜開眼睛。
屋檐上傳來禽鳥的哀鳴,是被蓋聶布置的陷阱捕獲的鳥兒。那陷入羅網的鳥兒藍羽紅腿,正是白鳳的蝶翅。
蓋聶站起來,走向矮牆,用手指解下被纏住的鳥腿,然後遞給衛莊。
衛莊從鳥腿上取下竹管,展開裏面的竹芯紙看了,眉頭低低壓下,看不出喜怒。
蓋聶等他看完了,才問道:“可是桑海有變?”
衛莊手握緊,竹芯成灰:“嬴政開始在鹹陽周圍搜捕術士,藏匿者連坐坑殺。”
蓋聶低頭,略有思索。并非他多疑,他在秦王身邊呆過數年,對于皇帝的習慣也算略有了解。
衛莊斜眼看見蓋聶神情:“你怎麽看?”
蓋聶道:“嬴政表面上搜捕術士,其下極有可能是為了掩蓋其他的目标。”
衛莊嘴角彎了一彎,臉上帶着那種并沒有到達眼底的笑:“看來你的确了解嬴政,張良的第二條消息,就是李斯已經對小聖賢莊分部在列國的書院下手。打着推行‘書同文’的旗號,在私底下搜捕秦國之外的六國著作。”
蓋聶:“早在數年前,嬴政已經命人編寫整理《秦紀》。”
衛莊冷笑:“這不過是當年周王對付殷商的手段,他也打算用上。愚弄六國餘民,卻也有用。”說完這些,衛莊松開手,蝶翅鳥在他掌心蹭蹭,展翅飛走。
蓋聶與他一道看着藍色小鳥高飛而去。
衛莊:“你有什麽打算?”
蓋聶沒有立即說話,他目送着掙脫羅網的鳥越飛越遠,最後才說:“逍遙先生一直留在東郡搜集情報,此時應該會一會他。”
越是一團亂麻,越是需要抽絲剝繭。
衛莊想起當年在白露鎮的試煉,雖然一個小鎮不可與天下同日而語,然而他和蓋聶配合的感覺又回來了。
蓋聶明顯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他說:“既然已經來到東郡,自然想去看看熒惑之石降下的地方。”
找個提議很和衛莊口味,比起農家的危機,他明顯對帝國對熒惑之石的忌憚更感興趣。
蓋聶在意的東西和衛莊不大一樣,他知擔憂那裏百姓的命運。
熒惑之石的降落村莊已經被帝國的軍隊層層包圍,沒有活人,去那裏自然探讨不了更多東西。但衛莊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他們三六東郡的消息。
龍且剛走,鐘離昧面色依舊難堪。他畢生正直無私,即便是知道楚軍和墨家的人出手幫了自己,也很難說服自己投誠背叛帝國。
一個年輕的姑娘看見他面色蒼白,不由擔憂地替他披上一件外套。
這時,逍遙子從山洞外走進,身後跟着兩個人。
姑娘這幾日已經習慣有人來來往往,她擡起頭,認得就是這兩個人前些天把陷害鐘将軍的秦将給捆來審問的。也不用多說,他已經扶起鐘離昧,替他把襟口攏上。
鐘離昧略顯尴尬,他揮手示意不必如此,然後對着縱橫二人勉強拱手:“鬼谷的兩位。”
衛莊沒理會他,蓋聶對鐘離昧回了一禮:“鐘将軍,此次我與小莊來此,是為了詢問三六東郡熒惑之石的細節。”
鐘離昧聽了,苦笑道:“不瞞二位,鐘某開始不過奉命在東郡奉命核實戶牌盤查可疑人等,後來便被白屠指派押送天降隕石,其餘的,恐怕知曉得還不如在場各位更多。”但他停了一停,忽然道:“不過這位姑娘出自三六東郡,或許她才是你們要找的人。”
衛莊看了一眼女子,仍舊懶得開口。
蓋聶上前行禮:“這位姑娘?”
那女子面帶怯懦,仍舊打着膽子對二人回禮道:“民女孟姜,山野人家沒錢打燈油,天一黑就會歇下。那天晚上原本已經睡下,,院子裏的看門狗一直叫個不停,誰知忽然天如白晝再旦,大家都趕出去看。離得遠,并未細看,只聽說黑色巨石從天而降落在田地裏,周圍的房屋化為焦土。第二天我聽人傳說,那石頭上的火焰熄滅之後,居然顯出字來。”
逍遙子:“什麽字?”
孟姜怯怯道:“我不識字,聽說刻着‘始皇死而地分’六個大字。”
逍遙子與蓋聶對視一眼。
一旁的鐘離昧忽然捂着傷口咳嗽起來,孟姜連忙去扶他,替他順氣。
蓋聶問:“可知是哪國文字?”
孟姜回過頭,面露難色:“村裏人識字的不多,書院的人當天晚上就被縣尉從書院帶走,後來逃難的時候再也沒人見過。”
衛莊來了點興致,他看向鐘離昧:“沒人再見過?”
鐘離昧一陣沉默,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即便沒有人回答,也比剛剛離開的龍且的所有話更讓他難以承受。
他,是帝國的軍人;可帝國,卻不是百姓的樂土。
逍遙子看向蓋聶,對方對他微微颔首。
三人轉身出了洞穴,站在四下無人的空地。
衛莊道:“想讓嬴政死的人很多,不管是誰做了這件事,他一定是能夠最最快時間接近熒惑降落地點的人。”
逍遙子面色沉郁:“那些沒有被墨家救出的村民,恐怕兇多吉少了。”
一陣沉默,三人尚未開口,便看見一個衣衫邋遢、須發遮着眼睛的劍客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大搖大擺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叔主動了一回
二叔:你告訴我這叫主動?要不要我告訴你什麽叫主動?!
最後來的是韓信,看過最新一集的就知道,我就不多說他們的對話了。問題莊河少話叔,誰總結的好到位。
鹹雞動畫裏面貌似熒惑上刻着的字是“亡秦者胡”,但我查了各種史料,應該是“始皇死而地分”,“亡秦者胡”是另外來的預言,大家就看看就行了,別深究。反正肯定是人刻上去的,總沒人還以為是天降預言吧。
最後,關于孟姜女,我查閱了資料(其實就是度娘):
孟姜女的傳說,一直以口頭傳承的方式在民間廣為流傳。直到20世紀初,在“五四”精神的推動下,她才被納入到研究者的視野中。中國著名的歷史學家顧颉剛将孟姜女傳說的原初形态一直上溯到《左傳》上的一個故事。《左傳》記述這個故事是想褒揚杞梁妻(也就是後世的孟姜女)在哀痛之際,仍能以禮處事,神志不亂,令人欽佩。
《左傳》上沒有哭聲的杞梁妻,到戰國時就沾染了當時音樂界的風氣,增加了哀哭的一段故事。這是個很重要的轉變,後世關于杞梁妻故事的變異就是順着這“哭之哀”生發出來的。
第一個記述崩城之事的人,是西漢末年的劉向。他在《烈女傳》中先重述了《左傳》中杞梁妻的故事,然後他繼續寫到:杞梁妻沒有子嗣,娘家婆家也都沒有親屬,夫死之後成了個孤家寡人。杞梁妻“就其夫之屍于城下而哭之”,哭聲十分悲苦,過路人無不感動。十天以後,“城為之崩”。唐代的有關記載,使杞梁妻的故事大變了模樣。杞梁由春秋的齊人變成秦朝的燕人;杞梁妻的名字出現了,她姓孟名仲姿,或姓孟名姜女;杞梁的死因不再是戰死疆場,而是因避役被捉後築于城牆之內,所以其妻要向城而哭;而築于城牆之內的死屍實在太多了,只有滴血認骨才能辨別。杞梁妻的故事經過六朝、隋唐時代的加工,把崩城和秦始皇聯系在了一起,這是一個不小的創造。
所以孟姜是純杜撰,大家嘿嘿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