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搬家
吳黎一口氣噎在喉嚨口,幹硬道,“能。”
他搖一下餐桌上的搖鈴,喚來侍應生。
侍應生走到吳黎身邊,微躬下背,“老板”
吳黎吩咐,“找個人回公館,請老太太把巨鹿路的小洋樓鑰匙找出來,送來給我。”
他轉回頭看一眼林康苑,從這一眼裏,林康苑看出了他對她自理能力的懷疑。
……她不說話。
“還有,”吳黎點出兩個名字,“叫周嬸和小馬收拾東西搬去小洋樓,聽林小姐差遣。”
侍應生點頭應下,去後廚房找了個年紀小的聽差跑回吳公館傳話。
一小時後,林康苑摩挲着手裏的黃銅鑰匙,走進她“失而複得”的小洋樓。
小洋樓被打掃得很幹淨,一如當初有人住時。
周嬸和小馬比她先到一步,現在正忙上忙下地收拾,把常用的茶壺碗碟、床鋪暖爐擦洗幹淨,該擺的擺,該用的用。
“小姐,先生,你們快坐下,我老婆子很快就給你們整理得妥妥帖帖,保證住得舒服。”周嬸肘子彎裏抱一籃零碎物件,諸如痰盂剪刀,風風火火地路過倆人穿進廚房。
林康苑插不上手幫忙,還要擋住準備“搶”她小皮箱的小馬,“我自己來。”
“那小姐小心些,箱子重。”小馬憨厚地笑笑,“我去廚房洗桌子。”他轉身跑進廚房。
吳黎站在一旁提議:“我帶你逛逛。”
“好。”林康苑點頭,畢竟她以前沒住過這裏,是得熟悉一下房間和電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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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黎先帶她參觀廚房,廚房跟客廳連着的,南北朝向一前一後,廚房的窗正對着後花園,吳黎的黑色福特汽車正停在那裏。
廚房的後門開着,後花園的空地上,小馬在洗餐桌,一手拿抹布擦,腳邊放桶水。周嬸又端着高高一疊碗盤從門外走進來,碗盤濕噠噠的,剛洗過。
吳黎并沒有給她講解,嗯。
轉場二樓。
林康苑邊踩樓梯,邊摸索牆壁上的燈拉繩,抓到繩子,“咔”拉一下,燈亮了,樓梯臺階驟然清晰。
她“噠噠噠”上樓,吳黎跟在後面走,皮鞋鞋底聲音沉重。
“這間房”林康苑問一聲,按下房間門把手。
吳黎:“還有另兩間——”
迎面,漆黑的房間裏,一道黑影從天花板沖下來,伴随着凄厲的破空聲。
林康苑呼吸一窒。
黑影呼啦啦飛下,近得幾乎掠過她頭頂。
耳邊響起一道槍聲——
“砰!”
身後的吳黎瞬間拿出手.槍,對準黑影扣下扳機。
黑影撲淩撲淩翅膀,拐彎向上“嘭”地撞上天花板,在房間裏亂飛。
林康苑被槍聲吓到,連連後退兩步,踩住吳黎的腳面。
“沒事吧?”吳黎扶住她肩膀。
林康苑回頭,擡頭看向他,眼睛濕漉漉的。
“幸好我換了棉拖。”
不然她若是高跟鞋一腳踩下去,有事的得該是吳黎。
幸好她貪舒服,一進家門就換了拖鞋。
“……”吳黎下颚骨緊繃,沒說話。
林康苑側頭,看見吳黎手上的槍管正在冒白煙,他握槍的手很大,五指穩而有力。
扣在扳機上的食指突然動了動。
同時,林康苑發覺扶住她肩膀的手掌很用力,捏得她有些發痛。
差點忘了,她趕緊把腳從吳黎腳背上挪開。
肩上的觸感倏地消失。
林康苑心怦怦跳,偷眼看吳黎。他太高,她只能看見他緊抿的唇。
她後背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腦海內那聲槍聲猶在回響。
原書形容吳黎“殺人無數”,她把這四個字放在嘴裏反複咀嚼。
“發生什麽事了?”樓下周嬸大喊。
林康苑走到欄杆處向下說,“沒事,有只燕子在房間裏。”
聽到了槍聲,小馬也從後花園慌亂地跑進客廳,擡頭朝樓上張望。
“燕子”周嬸把濕手往圍裙上一抹,走樓梯上來,“被先生打死了?”
“沒有。”林康苑澄清。
周嬸探脖子往半開門的房間裏望,摸到門邊的拉繩,向下一拉開燈。
燕子撞暈在牆角,翅膀還抖嗦着。
“造了孽了。”周嬸急吼吼地走過去抱起燕子,對着倆人道,“燕子築巢引福,說明咱們房子風水好,怎麽能打它呢。”
林康苑憐憫地看一眼周嬸,在書裏,吳黎可是個不容質疑的人。她轉回頭觀察吳黎的神色。
吳黎:“養一下,明天把它放走吧。”
嗯,一定是目前還年輕,沒後來那麽專.制。
“這才對。”周嬸點頭,抱着燕子下樓,跟小馬嘀咕兩句,倆人回去廚房。
“看另一間房吧。”林康苑提議,沿着走廊往前走。房子太久沒人住,進了鳥兒也正常。她随口問,“你随身帶槍”
吳黎點頭,把槍收回口袋。
“喲,”林康苑揚起嘴角,打開房門拉燈,房間很幹淨,床鋪整潔,“我今晚住這間吧。”她掏出別在腰後的手.槍,套在手指上打個轉,“巧了,我也随身帶槍。”
吳黎:“……”
“找時間切磋一下槍法”林康苑挑眉,想要跟大佬培養共同愛好。
吳黎:“不用。”
林康苑:“沒關系,我知道你平時忙。”她能屈能伸。
吳黎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中午遇見你時,你在法國大使館門口,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林康苑退出房間,踱步下樓,暗搓搓揭過去,“不棘手,如今做生意難免跟洋人打交道,但是與他們又說不清道理,所以需要拉扯一陣子。不過既然要滞留在上海了,那我幹脆檢查一下船幫的貨運,粵康船幫在上海港口有兩個倉庫,我是時候對一下賬了。”
粵康船幫就是林康苑創建的船幫,專營南北水路運輸,北至黑龍江,南至廣東,在各大港口都有固定的倉庫。
倉庫裏,臨時存放着需要運輸的貨物,等船幫經過時就會裝上它們。每個倉庫都有看庫人記錄賬簿,也就是記下每筆交易,以做查賬之用。故而,查庫也意味着查賬。
吳黎冷淡道,“嗯。”
參觀完畢,回到客廳,林康苑不知道幹什麽了。于是,她把把鋼筆、墨水、信紙一一拿出來,放在茶幾上。
表示,她開始忙了,客人無事可自請告辭。
大佬,他們氣場不和,縱然她有金剛不死之身,為了活到能被暗鯊,還是請離她遠一點吧。
吳黎坐在側面沙發上,架起二郎腿。他的大衣自在酸奶館脫下後,便沒有再穿回去,此刻搭在沙發扶手邊。
茶幾上還放着一支手.槍,莫名違和,是林康苑随手放上去的。
林康苑低頭垂眸,拆開鋼筆帽,将筆尖浸入墨水瓶,盡她最大的努力拖長吸墨時間。
“滋——”
吸飽墨汁,把筆尖放紙上前後一抹,她握起筆,視線移至攤開在茶幾上的信紙,下筆寫下開頭:嫂黃婉儀啓
久思卿不見,今歸上海,期小聚。
頓了頓,林康苑抽出下一張紙,寫下:友徐澤秀啓,內容謄了一模一樣的。
然後寫不下去了。
林康苑偷瞄身側吳黎,發現他并沒有看出她在裝模作樣。
她腹诽,吳黎怎麽還不走。
能聊的都聊完了,房子也參觀結束了,他繼續留在這裏,是想拿冷氣壓冰凍她麽。
林康苑正欲轉回頭,繼續苦思冥想拜帖正文,吳黎跟她對視上。
“在寫何物?”他張口。
“拜帖,寫給嫂嫂和澤秀。”林康苑答,“既然回了上海,便一定要拜訪她們。”她靈光一閃,開始變相澄清在酸奶館裏吳黎對她不會聯絡舊友的質疑。
“當然,要不是今天碰上了你,明晨你也會收到我的拜帖。”
吳黎眼裏漾出笑意,“只怕年節将至,她們難得閑暇。”
“對。”林康苑盡職盡責地扮演念舊的形象,“但心意總要到,得讓她們知曉,我一直挂念着她們。如若久不聯系,情分便會斷,我極其不願意見到這種場面。”
吳黎顯然對這句話很滿意。
林康苑也很滿意。
“恩,不過,你還不回去嗎?”她先給甜棗,棗裏藏刀,将真實心思盡量隐蔽,“英子姑可能正在等你回家吃晚飯,現在已經快六點了。”
吳黎頓悟:“就走。”
他拿起大衣,起身離開,“告辭。”
“下次見。”林康苑搖搖手。
等吳黎走了,林康苑下筆如有神助,極快地寫完一封信和一份名單。她叫來小馬,名單她自己收起來,信并上另兩封拜帖給小馬,“按照上面的地址,麻煩現在幫我遞出去。”
小馬看一眼,目光停在信上,“港口的粵康船幫把頭”
“對。”林康苑幫他确認。
小馬:“先生剛走!”
“我知道,我特地讓吳黎走了,才好方便我見粵康船幫的把頭。”林康苑耐心地解釋。
小馬抱着破碎的三觀送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把頭:舊時稱把持一方或某一行業的行幫頭目】
三點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