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方知打那天起就不怎麽說話了,以往還跟唐月他們聊會兒天,這段時間經常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說話,整日裏躺在小榻上看着窗外發呆,四五個月的肚子大起來,隔着衣服能看見小腹上鼓起一個小包子。

那天回了信,快一月過去了,毫無音訊,前些日子的暴雨估計下的路上哪裏塌方了,又或者是信客被暴雨耽擱在哪處驿站了,總之那封信怕是送不到宋承青手裏了,方知隐隐開始擔心,近些日子時常心神不寧的,摸摸肚子上的那個包,有些難過的想哭。

可轉念一想,哭了也沒人哄了,還是不哭了吧,省的下邊人還要擔心。其實這幅樣子不哭倒是比哭更讓他們擔心,唐月收拾了鳳止樓的事務,這幾天在宋家陪他,這會兒正領着宋荷做些針線活,什麽小娃娃的帽子啊、衣服啊、鞋子啊,有模有樣的。

看見方知那副樣子,唐月心裏難受,坐在小榻上跟他說話,方知也是愛答不理的,垂着腦袋,清瘦的手臂搭在窗臺上,脖子細長,衣服像是罩在杆子上,身上沒有一點肉了。

這天晚上唐月親手伺候着他好歹吃了點清粥,咽了幾口說不要了,洗漱完就早早歇下,窗外打了個閃電,似乎是又要下雨,唐月坐在床邊給他打扇子,方知迷迷糊糊的聽她說些什麽蘇巧今天在後院玩鬧的趣事,沒多會兒就睡着了。

看時候還早,外頭又打雷又閃電的,怕他一會兒驚醒了害怕,唐月就想着在房裏陪陪他,手上拿了下午沒做完的針線活,坐在床邊縫那只虎頭鞋,一想到小娃娃軟軟糯糯的咿咿呀呀喊,她嘴上笑起來,看看方知睡着的樣子。

要是小孩兒像方知,肯定嬌氣得很,方知從小就愛撒嬌,是個嬌生慣養的主。沒想到時間竟也過的這樣快,看着長大的人這會兒自己都要有孩子了。

外間的燭火漸漸滅了,宋荷輕輕推門來喊她去休息:“唐月姐,你去歇會兒吧,這裏有我看着呢,你也累了一天了。”

回頭看看方知,還睡着,擺了擺手,輕輕站起來,宋荷接過她手裏的小籃子放在一邊,去滅那根蠟燭,剪子正擺動着燈芯,床上傳來一聲喊叫,兩人具是一驚,回頭去看床上的人。

方知滿頭是汗,嘴裏喃喃地喊:“承青!——承青!——”

宋荷拿了溫熱的濕帕子來給他擦汗,急得不行:“這是夢魇了?!”

唐月握着方知的手溫聲又着急的喊,可方知就是不醒來,手上漸漸收攏,似乎是夢見了什麽不得了的場景,将唐月的手都要握碎了般用力,時不時喊宋承青的名字。

唐月不得已去拍打他的臉頰,一聲聲地喊他。

四周都是黑暗,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方知看不見前方後路,跌跌撞撞的摸索,急得哭起來,一聲聲喊,卻不知道喊得是什麽,那兩個字黏黏糊糊的粘在喉嚨口,發不出聲音。

終于讓他摸到了一個人,在黑暗裏一動不動的,他去拽那人的手,下意識的想讓對方幫幫自己,眼前卻猛地大亮起來,他受不了的眯起眼,等适應了光線後慢慢睜開眼,握着的正是宋承青的手,可那手像是被一根線系在上面的,肩膀處斷了個血窟窿,汩汩地冒血,胳膊被他一拽,竟掉在了地上,血濺濕了他白色的絨毛鞋,是冬天的某個早上宋承青親自給他穿上的那雙。

眼前的人已然是沒了生氣,全身都已經僵硬,手斷在地上,身子被輕輕一推,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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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熱流上湧,方知在夢裏像是一瞬間失去了知覺,腦袋嗡的一下就什麽都聽不見了。緊接着像是有人在喊他,一聲聲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小知——你醒醒!醒醒!”

“主子你醒醒!你別吓我!嗚嗚嗚這是怎麽了……”宋荷吓得攤在床邊哭。

方知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喘着氣,胸口悶熱發緊。

“醒了醒了!——”

掙紮着想坐起來,唐月和宋荷忙去扶他,給他擦滿頭的汗,兩人眼裏都挂着淚。方知慢慢喘勻了氣,一下子抓住了唐月的手,啞着聲音說:“我要去找他。”

“找誰?!”唐月再三确認。

方知雙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萬一真出了事,我還想見他最後一面,他還沒見過肚子裏的孩子,他回不來,那我就去找他!”

宋荷吓得在一旁忙擺手:“主子去不得!那軍營是什麽地方,路途遙遠,你不顧自己也要顧着小的啊!”

唐月急了罵他:“你瘋了不成!外頭那麽亂,你帶着個肚子有那個命到那裏嗎?!萬一他沒事呢?!你要讓他愧疚至死嗎!你不想要孩子啦?!”

方知去拉她的手,哀求她,眼裏落下淚來,一聲聲哭着:“我夢見他了,我夢見他沒了,死的好慘,我想去見他嗚嗚嗚嗚——”

“呸呸呸!!說什麽胡話!這幾天天氣不好信沒送到手罷了!你再等等,等過段日子天好了,他肯定給你回了信來!”

可方知還是一聲聲的哀求,哭的狠了肚子被一下下抽泣痙攣着,便用雙手去扶肚子,這麽些天的憋着不說話,今晚的哭叫直讓唐月聽得心碎,可又不能真讓他去送死,哽咽着哄他:“你聽話些,不要讓他擔心,他肯定能回來!”

方知不停搖着頭,滿臉是淚,似乎是被夢境吓到了,總覺得那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提示,不依不饒的說要去找宋承青。

別罵我,罵宋承青那個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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