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折了大長公主顏面的張縱出任廷尉,連着經手了幾件奇案,不都是大案,但都帶了一些驚奇的色彩,加上有心人的傳播,一時間這位寒門出身的張大人頓時在京城名聲大躁。
大街小巷茶樓酒館裏,臺下的看客豎起耳朵,看着站在小臺子上蓄着小胡子,一襲洗得發白的舊長袍的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皺緊眉頭,醞釀足了氣氛,一拍桌子,口水飛濺,瞬間打破沉默:“話說當時張大人一雙利目一瞪,指着那女子的相公便道,你就是兇手!”
“好!”
這些聽衆顯然聽過了好幾遍《張縱拍案傳奇》,差不多也知道了接下來的劇情,但他們仍舊是聽得津津有味,接連爆發出喝彩聲,還向說書的投擲瓜果賞銀。
這戲臺子就搭在京城最大酒樓杜康樓的一樓內部,一樓二樓的客人圍了一圈,可以盡情欣賞看臺上的額外表演。
作世家公子哥打扮的喬青定了三樓雅座的包間,她從高處往下看,能看到大街小巷上來往的行人,也能聽見那說書先生講的《張縱拍案傳奇》。
聽到驚心動魄的地方,她興致上頭了,抓起盤子裏背着的一大串銅板,精準的投向那說書先生的臺子,給對方來了個天降錢雨。
宮裏其實做了不少供皇帝打賞的金瓜子,不過一顆金瓜子就可以換幾盤子的銅錢了。
喬青又不是傻子,扔一兩顆金瓜子,那說書指不定什麽時候發現呢,還是灑銅錢雨來的震撼多了。
果然,這一出手,底下的說書先生喜不自禁,連連喊了幾句謝謝貴客。
三樓的簾子便又放下來,遮擋住來自其他角落窺探的視線。
坐在喬青對面的張縱臉有些發燙:“陛下破費了。”
藝術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他在斷案的時候當真沒覺得有什麽,這些說書先生卻把他誇出花來了,而且他們口中的張大人和他本人根本一點也不像。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三只眼睛六只胳膊,也沒有辦法溝通鬼神。
“哪裏,他講的是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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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難得有這麽好的話本子,托張縱的福,魏寒找書生專門編了和這些奇案相關的話本子,還有戲本,然後把它們賣到各個酒樓裏。
這知名度能這麽高,一個是因為話本出自朝堂上那些文采極好的大手,把本就離奇的案件寫的一波三折,驚心動魄,細節十分真實,另一個原因就是背後有專門的人手推動。
這些說書先生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有喬青的份,她還不用給張縱支付巨額出場費,可以說是小成本買賣,高利潤回報。
這點銅錢算什麽,她撒的起。
喬青看張縱的眼神十分滿意,又敲了敲桌子,讓下頭的官員捧上來一個小匣子。
張縱遲疑了一下,在喬青眼神的授意下接過了匣子。
他咔噠一聲開了鎖扣,入眼便是金燦燦的一片,匣子裏面碼着整整齊齊一摞小黃魚。
張縱頓時覺得自己手裏的小木匣子十分燙手:“陛下,臣無功不受祿。”
喬青只笑:“你連着破了幾件大案,這本就是賞你的。而且這匣子才多大,裝在袖子裏,旁人都看不出來,也沒有多少錢。何況接下來你怕是要常駐大理寺,沒有多少時間照看張老夫人,這些銀錢是讓你雇一些奴仆照看她老人家的。”
她宮裏的宮人賞賜的也差不多了,與其她花錢買了人送過去,還不如直接給錢。
讓員工加班給雙倍工資,骨幹精英要給多倍,還要講情懷,喬青在職場上一直都是這種有溫度有人性的好上司。
喬青沒有明着賞,那就是不走國庫的賬,走的是私賬,張縱更覺得手裏的銀錢燙手。
“陛下已經請太醫給為微臣的祖母看病,還賞賜了許多藥材。”
那些都是十分珍貴的藥材,随便一株人參,也值個幾百近千兩銀。
喬青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這個出身寒門,從未享受過好日子的臣子:“讓你拿着便拿着,吃的好一點,穿的好一點,找幾個繡娘做幾身新衣裳,不要丢了朕的面子。朕給你錢,是要告訴你,你用心做事,自有你的榮華富貴、若是有什麽難處,只管向朕開口,但是不該拿的東西,日後一分也不許拿。”
“是。”這次張縱沒有再推拒,收下了那個巴掌大的小匣子。
他今日休沐,換下朝廷發的新官袍,穿的還是舊衣,好在衣擺足夠寬大,正如喬青所言,匣子放入袖中袋,除了張縱擡手的時候感覺袖子變得沉一點,還真看不出和先前有什麽區別。
酒樓下面依舊十分熱鬧喧嚣,抱着一卷新布的年輕女郎停下腳步,駐足傾聽說書先生的演講,聽到熟悉的名字,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前頭和她有幾分相似的胖婦人都走出去老遠,扭頭一看,女兒沒跟上來,再一看,自家閨女傻愣愣在酒樓外頭站着呢。
她折回去,又輕輕擰了下自己閨女的胳膊:“你聽什麽呢,現在他都搬出去了,是咱們攀不起的人,反正他以前也沒有看上你,別想那麽多了。”
這兩人正是張縱原本的鄰居王秀英母女,先是張家夜裏莫名起了火,把宅子給燒了,後來又來了人,把這宅子修繕了一遍,又給了些銀錢,算是補償了主人家。
再之後,就是張縱同他的祖母搬走了,王母打聽了一番,是張縱升了官,帶着祖母去了新的宅子住。
因為王秀英實在不甘心,總想着昔日裏鄰裏間的情誼,王母也一時間腦袋發熱,還帶着女兒找到張縱的新家去看了一回。
那宅子位于皇城邊上那一圈,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張家租住的一進小院子變成了她們想的不敢想的四進宅院。
朱紅色的廣亮大門,鐵包着上好的木頭料子,散發着冰冷威嚴的金屬光澤,上面還幾排尖尖的門釘。
大門兩側的石獅子十分威嚴,對着她們母女兩個怒目而視。
張縱以前就是廷尉平,是個小官,但是因為家境貧寒,同她們住在一處,張老太太又是個十分和藹親切的,就很容易讓人生出錯覺,其實她們王家也不比張縱家差什麽。
可現在看了這豪門大院,不用王母多說,王秀英就悶着頭,拉着自己的母親離開了這個讓她們感到壓抑害怕的地方。
昨日的震撼還殘留在王秀英的心中,縱然十分不舍,這個時候她到底還是看清楚了兩個人之間的差距。
張縱已經是百姓口中人人稱贊鐵口直斷的青天大人,又得了貴人賞識,日後肯定是青雲直上,是她無法觸碰到的存在。
王母的話斬斷了最後那點少女的情絲,王秀英嗯了一聲,跟着母親離開了。
她和張大人可能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既然如此,還是不要肖想那些有的沒的比較好。
但等她們走回那個陰冷偏僻的東角巷的時候,王母走在前頭,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把在後面的王秀英捂住了嘴。
“救命!嗚嗚!”
年輕女郎試圖向毫無知覺往前走的母親發出求救的聲音,但她的嘴被人捂得嚴嚴實實,根本沒能夠起到半點作用。
她拼命的掙紮,使勁的蹬腿,但很快,這掙紮失去了力道,年輕姑娘那白玉般的藕臂也軟軟的垂了下來。
等到把東西放好,察覺到不對勁的王母折回去,然後看到了原本被王秀英抱在懷裏的布匹。
她心裏突然咯噔一聲,呼喊着自家女兒的名字,又喊兒子出來幫忙。
“秀英,秀英!”
最後王家人是巷子裏發現的王秀英,這個年輕美麗的姑娘,以一種略顯詭異的姿勢靠在東角巷斑駁的城牆上。
她的四肢被擺成了略顯扭曲詭異的姿勢,但是唇角竟是微笑着的,看起來像是陷入了什麽美夢之中。
王家大郎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妹妹的鼻息,然後驚恐地跌坐在地上:“妹妹,妹妹她沒氣了!”
王家人當即跑到官府衙門的時候報了案,但是衙門那邊只是讓她們等消息。
當天晚上,張縱回府的時候,就被昔日的鄰居給堵了,王母撲通一聲跪在張縱面前,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張大人,求求你,看在昔日我們做鄰居的情分,看在秀英幫過張老夫人,你幫我們找出殺害秀英的兇手吧!”
看到陌生的人死去,和知道自己熟悉的人死去的沖擊力是兩回事,饒是張縱對王秀英并無兒女之情,這個時候手裏提着的藥包還是驚得啪嗒一聲落到地上。
他顧不得撿藥包,先前一步,雙手攙扶王母起來:“王嬸,您放心,我會找出兇手的。”
王秀英只是第一個,短短兩日,京城裏接連着發生了好幾起這樣的惡性案件。
這犯罪之人顯然刻意挑釁,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連殺數人,死的還都是年輕曼妙的女郎。
在查案的過程當中,一個組織的名字進入了張縱的視線——天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