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夜裏的涼風吹得很舒服,喬青在宴席上頗費心思,這會有了乏意,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想着人都住進宮城裏了,近水樓臺,犯不着急着一時半會:“這宮殿還需要修繕了才能住人,想要做成什麽樣的,依着國師的喜好來,今日有勞先生了,夜深了,先生住在何處,朕差人送你回去。”

見了宴玉的本事,喬青便把國師的封號坐實了。不過是虛名而已,她給的起,至于宴玉的俸祿,不翻三倍,就翻十倍就好了。

且不說宴玉對大齊的貢獻,就是宴玉給的那一萬萬錢,也夠支付他幾百年的十倍俸祿,光看宴玉的臉,她也不知道這人什麽年紀,但這年頭能夠活到七十都算古稀,宴玉再長壽,也不能再活個幾百年吧,虧不了。

這麽一想,喬青的語氣更加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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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玉察覺到了這年輕天子夜晚同早上的時候不一樣,他不愛搭理人,不代表他聽不懂,看不見。

正相反,是因為對他人的情緒的感知過分敏銳,宴玉才選擇把那些無用的東西屏蔽掉。

因為接受太多無用的信息是一件十分令人困擾的事情,對當時的宴玉而言,那是額外的負擔。

再後來,他的腦子一件習慣了那種負擔,但是宴玉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反正國師同天子一樣,都應該離其他人遠一點。

“你和早上的時候不太一樣。”

魏寒站在這兩個人後頭直抹汗,這宴先生當真是過于耿直了一些,想到什麽就直接說,一點也不夠恭敬,也得虧陛下仁善,沒有同宴先生計較。

不,陛下是真的不計較,還是在壓抑怒氣呢?

魏寒看向年輕的天子,一顆心才放下來,陛下的眉眼舒展,眼中并無怒意,臉上的笑容雖然很淺,但很顯然不是在生氣。

“許是因為我今日喝了酒。”喬青喝的不多,神智還是十分清明的。

但酒這種東西,能夠讓正常人變成瘋子,哪怕不多,醉得不厲害,也會讓人說出平時絕對講不出的句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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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寒大吃一驚,陛下竟然連朕這個自稱不用了,放下帝王之尊,變的親切起來。

看來今日陛下的确是飲酒過了頭,有些醉了。

他原本是打算想要給兩個人留獨處的空間,這個時候也不敢走了,怕酒醉的陛下做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來。

結果他一眨眼,就見喬青往前走了兩步,到宴玉跟前,遞了個酒葫蘆給他。

酒葫蘆是翠玉做的,和那夜光杯是一個材質,在月光之下,散發着翠色的光芒,生機勃勃的蒼翠色,看上去十分動人。

魏寒有點想給自己也鼓搗一個了,在家裏做一套這樣翠玉材質的酒具,若是有幸在家中招待一回貴客,就拿這個出來。

等一下,陛下什麽時候拎了個酒葫蘆出來,他都沒有看到。

喬青拔了與玉葫蘆上面的軟木塞,為了配這葡萄酒,這木塞還是喬青讓人用橡木做的,她晃了晃葫蘆裏的酒:“紅酒,你沒喝過吧?”

宴玉搖搖頭:“未曾。”

盡管活了不少歲月,也幾乎踏遍了大周的大江南北,但宴玉的确是沒有喝過這樣的紅酒。

并不是像朱砂的鮮紅欲滴,而像是暗沉的鮮血,但鮮血是渾濁腥臭的,帶着鐵鏽味,葫蘆裏紅色的酒液卻只有濃郁的醇香。

他過了幾百年沒有出來,很多東西都不知道,不過不要緊,新的東西他可以學。

一遍,或者兩遍,對普通人來說需要費很大力氣背誦的東西,宴玉輕易就能學會。

喬青便揪住了宴玉的袖擺,然後捉住對方的手,把這個酒葫蘆塞給他,她的眉眼帶了兩份得意,豔麗的容色逼人,看上去比月色更為動人:“朕親手釀出來的葡萄酒,喝了能延年益壽,給你嘗嘗,沾點壽星公的福氣。”

說是親手釀,自然是誇張的說辭,喬青也就是盯了一會,用嘴叭叭叭地指揮廚房的人幹了點活,葡萄都是別人摘的,

喬青這個時候已經在腦海裏為這酒的推廣想好了臺詞,就說是新晉國師也十分推崇好酒,別看國師年輕,實際上已經活了七八十歲,但實際上鶴發童顏,足以見得這酒的好處。

想到這裏,喬青又忍不住看了眼宴玉的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除了剛還俗的和尚,大街上就見不到什麽短發的男人,宴玉這種山裏出來的人也不例外。

但宴玉并沒有真的鶴發,發色就像是烏檀木的顏色,又像是細膩的鴉羽,讓人看起來有點想摸一摸。

不過喬青雖然微醺,但也只是微醺,腦海裏閃過這一個念頭,動作卻克制了。

喬青安靜下來,宴玉卻有些情緒複雜地被塞到他手裏的酒葫蘆。

方才他觸碰到了天子的指尖,在夏夜裏,天子的手很溫暖,連帶着酒葫蘆都帶着人的體溫。

延年益壽對宴玉來說,簡直是一個詛咒,但是這個帶着熱度的酒葫蘆讓宴玉的眉眼都舒展了兩分。

他站在院子裏這棵生長的枝繁葉茂的大樹之下,伴随着夜幕上的明月,飲了一杯葡萄酒。

他很是給面子的喝了一口,酒液還帶了葡萄汁水的甜香味。

實際上宴玉誤會了,帶給他的溫暖的,并不是喬青的體溫。

她因為身體虛的緣故,手一直很冰,冬日裏的是涼了就換熱水的湯婆子和暖手爐,夏日裏也是冰冰涼涼,這葫蘆裏的酒是喬青特地讓人燙過的。

她從一位生意夥伴那裏學到的喝法,把品質中等的葡萄酒放入小鍋子裏,加上肉桂、冰糖、丁香、檸檬,還有一點橙皮。

等那麽點冰糖在酒液中融化,出鍋的就是口感層次更為豐富特別的熱葡萄酒。

喬青就只燙了這麽一個玉葫蘆,擱在袖中暖手。

君臣三人賞了半天的月,等到夜風吹得喬青酒徹底醒了,她又想起來還在殿內的梁王,這才擺了擺手:“時辰不早了,魏寒,送宴先生出宮。”

這冷宮荒涼的很,就算是宴玉不挑剔,也不能讓人留在這裏過夜。

等天子走了,宴玉才回過神來,那葫蘆他還未還給喬青。

還是魏寒看出宴玉打算,在這位宴先生跟前攔了一攔,十分好心道:“宴先生聽魏某一句勸,陛下沒說要回去,便是送給宴先生了,何況今日陛下收了如此大禮,自然是要回禮的。你若是硬要還回去,陛下會不高興。”

他把宴玉當成了那種完全不擅長交際的人,溫聲細語的相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魏寒能做個成功的商人,自然有自己的特質,譬如說在勸人方面,他就很有一套。

好在宴玉比他想的好說話,聽進了魏寒的話,把那酒葫蘆揣進了袖中,又帶了回去。

等到回房以後,他盯着那酒葫蘆半晌,然後拿了個小木匣,把酒葫蘆鎖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飲酒的緣故,宴玉當天晚上一夜好眠,什麽亂七八糟的夢都沒有做。

說是乏了,喬青在讓人送走魏寒之後,卻依舊沒睡,就好像是後世那些在聊天軟件上和所有人道了晚安,卻還要自己玩一會手機的人一樣,喬青又去了宮中,去見她那位便宜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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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宴玉的面前表現得親近溫和,俨然一個十分平易近人的好上司,等宴玉一走,喬青臉上瞬間沒了那溫存笑意,眼睛冷的像冰。

宴玉的感知沒有出錯,喬青待他的時候全無惡意,還有意的回憶那些對她而言溫暖美好的記憶,來與這位天才共情。

她曾經看過一些關于自閉天才的紀錄片,這些在某些領域擁有獨特天賦的人,大多數對人的情緒很敏感。

想要打動人心,像對待顧蕭那樣的簡單粗暴可不行,生長于打着人人平等口號的後世,喬青要做到方才的效果,根本不需要違心,只需要當自己還是一千年之後的人。

但在潛在的敵人面前,她不能是後世的喬青,只能是渾身長滿尖刺,以荊棘作為防護的天子。

入偏殿的時候,梁王已經醒了,他靠在軟榻上,面上頗有幾分倦怠之色,見到天子進來,梁王便要起身行禮。

“王叔免禮。”喬青走了過去,壓住了梁王的肩膀,動作看似輕柔,卻不由分說的強硬将人按回軟榻上。

“今日對陛下叨擾太過,臣已經好了不少,這便回去。”

梁王在京城是有一座梁王府的,是當初先帝還健在的時候建的,不過後來梁王去了封地,這宅子就常年缺少主人。

喬青一改先前在百官之前的溫和,話語化作利劍,直接刺向梁王:“不過是一夜,王叔何必要走,是朕這個侄兒不受王叔待見,又或者說,是王叔做了什麽對不住朕的事情,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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