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容身之所
很痛。
肋骨被打碎,斷骨刺入肺部,骨頭碎片嵌入體內,呼吸間帶着呼哧呼哧的破風琴般的漏風聲。肺部似乎有血泡在一呼一吸間迅速産生又噗的瞬間破裂,綻開時響起的細微聲音震動着耳膜。
內髒似乎也已經破碎了。這是從不由自主嘔出的一口口血液中摻雜的固态物推測出來的。
後腦勺狠狠撞在堅硬的牆壁上,有滑膩溫熱的血液蜿蜒流下,頭發被一縷一縷的貼在皮膚上,把脖子弄得黏糊糊的。
啊啊,好像快要不行了。
腦袋暈乎乎的,眼前僅剩一半的視野也變得模糊,像攏上了一層霧紗一般朦朦胧胧,催促着她昏睡過去來逃避這非人的痛苦。
但是,還不可以……她還有,必須要弄明白的事情。
癱坐在地上,垂着頭顱穿白褂的女人露出的右眼瞳孔已經開始渙散,披散的頭發失去了往日細心打理過後的精致,亂糟糟的遮住了松本菊大半的美麗面龐,嘴中不斷湧出的鮮血沿着優美的面部輪廓緩緩滑落,在純白的衣物上綻開一朵又一朵豔麗的血之花。
無力垂在身側的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柔軟而色澤鮮豔的紅唇幾不可見的微微開合着。
噠,噠。
一雙發亮的黑色鞋子出現在松本菊模糊的視線中。
一方通行糅合了殺意和狂氣的紅色眸子冷冷俯視着狼狽不堪奄奄一息的松本菊,聽見那個即将失去呼吸的女人發出的細若蚊蠅的聲音——
“為……什麽?”
“為什麽?”一方通行重複了一遍,“我也不清楚啊,菊。”
“只是總感覺有哪裏改變了,但是有哪裏改變了呢?到底有哪裏改變了呢?啊啊,這種令人不快的感覺自從實戰訓練結束後就越來越強烈了呢,這種必須要殺掉你的感覺。”像是自言自語般碎碎念道,一方通行伸手将手掌輕柔的搭在松本菊的頭頂。
而後忽然狠狠收攏五指,揪着松本菊的長發将她提了起來。一方通行嘴角猙獰扭曲的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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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菊!你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嗎?唯一能接觸到我大腦的你,知道嗎?”
……是,這樣啊。
頭皮刺痛,得到了答案的松本菊終于抵擋不住眼皮上沉重的下墜感,慢慢,慢慢的阖上了瞳孔已經完全渙散的僅剩的右眼。
松本菊在這人生的最後時刻,想起了四年前她給一方通行下達的指令。
[成為完美的傑作]
在這之後,通過安排實戰錘煉一方通行君對他自己個性的挖掘和應用,通過安排理論課程幫助一方通行君理解各種個性的作用原理,使他能夠彌補在面對精神系個性時的缺陷,甚至因為英雄橡皮頭那樣[消除]個性的存在,請了人教導他使用槍支和近身格鬥。
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會因為一方通行君飛速的進步而興奮到戰栗。
在半年前,一方通行君結束最後的課程之後,松本菊對于‘沒有人能勝過一方通行’這個事實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疑。
幸福,滿足。
這是松本菊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頭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些可以讓人們露出笑容的溫暖情感,那一刻,她甚至産生了現在立刻死去也無所謂的想法。
而現在,自己的存在好像與下達的指令矛盾了呢。
被指令操控的一方通行君又怎麽能稱得上是完美的呢,現在才想明白這點的自己,真是罪不可恕。
而犯下這樣罪行的自己,卻能夠死在一方通行君手中,這已經是,最仁慈的結局了……
橘發女人已經完全閉合的右眼沁出了一滴淚,在滿是血污的蒼白臉龐上迅速滑落,沾滿鮮血的嘴角用盡全力勾起了一個充滿喜悅弧度微小的扭曲笑容。
太好了呢,一方通行君,殺死了她的你,能夠,變得更完美一點……
咚,咚。
一方通行松手,任由松本菊的身體無力地跌到地上,又随着慣性撞在牆壁上,頭部向一側歪去。
看着松本菊徹底失去生機的屍體,一方通行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波動,他閉上眼将這縷莫名的情緒壓下,再睜眼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這個容身之所,也失去了。
然而在一方通行剛想離開的時候,一陣無法抵抗的困意襲了上來。
幾乎是瞬間失去了意識,一方通行軟軟的向前倒去,摔在松本菊尚還溫熱的懷中。
白發的小少年閉上眼,呼吸清淺,表情率真的在同樣閉着眼臉上露出微笑的女人懷中睡去。
如若忽視掉滿地血污,竟有些歲月靜好的溫馨。
。
而松本菊的死仿佛是一個預兆,象征着風暴的即将到來,地下世界在這之後的短短時間裏發生了劇變。
在襲擊作為‘和平的象征’的最強英雄歐爾麥特卻反被擊敗後,all for one的黑暗帝國幾乎是被一夜颠覆,數不清的敵人落網,衆多看似正規的公司和研究機構被查出與敵人勾結進行非法活動,而超力研作為其中最具實力、影響力最大的研究機構受到了重點調查。
從五年前開始,毫無節制的進行人體實驗,殘害了近萬人的生命,如此重罪使得警方第一時間将超力研作為首個捕獲對象,并迅速制定了計劃。
在召開完作戰會議後,還有一段時間才到預定時間,塚內直正想到剛剛看過的在all for one處獲得的視頻資料就忍不住心情沉重,但他用手指摩擦了一會風衣口袋中的U盤,猶豫片刻後還是下定決心前去了醫院。
“啊,塚內君,在這麽忙的時候過來,沒關系嗎?”躺在病床上的歐爾麥特露出了他那仿佛不會被任何人打敗的笑容,對好友說道。
“……沒關系的,歐爾麥特,反倒是我打擾了你休息,抱歉。”塚內直正說道,坐在了歐爾麥特病床邊的凳子上,将随身帶着的筆記本電腦放在大腿上,而後摘下了帽子。
“哈哈哈,不用道歉,你來看我,我非常感動呢。”歐爾麥特爽朗笑道,随之臉色一正,“但是,還是先談正事吧,塚內君,這個時間找我,出什麽事了,是敵人嗎?”
塚內直正嘆了一口氣,随後無奈笑道,“果然瞞不過你啊,不過,本來就沒打算瞞。”
将手伸進口袋拿出U盤,塚內直正用自帶的電腦将裏面的視頻資料打開。
将電腦交給歐爾麥特,塚內直正猶豫了一下說道,“還不确定是否是敵人,但是,只能說,很棘手。還有,歐爾麥特,”
正直的警官用擔憂的眼神看着他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好友,說道,“不要太自責。”
有些疑惑好友話語的歐爾麥特在看了被命名為實驗記錄一的視頻後,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視頻中白發孩子特殊而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貌被清晰的記錄下來,讓人無法錯認——
那是五年前他從研究院中救下的孩子。
而本該被前途光明的研究員收養生活幸福的他,在錄像中此時被一擊重拳打倒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口中湧出鮮血。
沉默看完了整個視頻的歐爾麥特,握緊了雙拳,眼中燃燒着熊熊的怒火。
“類似的錄像總計有547個,甚至包括懸案多年都沒能抓獲的連環殺人犯‘追捕者’的犯罪錄像。”塚內直正無奈的苦笑一聲,自嘲道,“真沒想到我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查出了‘追捕者’的身份。”
“這些都是機密,歐爾麥特,請不要說出去。”
“我知道了,塚內君,謝謝你。”
“那麽,”塚內直正嘆了一口氣,将電腦放回到大腿上,認真問道,“你認為,這孩子會成為敵人嗎?”
“歐爾麥特,我們馬上就要開始行動了,但是,那個孩子在錄像中展現的個性和對個性的把控實在是非常恐怖,老實說,我沒有把握。”
“不需要,塚內君,他不會成為敵人的。那個孩子在求救,你沒看到嗎?”
“我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歐爾麥特。但是,在看了之後的錄像後,我有點不确定了。”
塚內直正點開了跟之前錄像時間僅相差三天的一個視頻,将電腦屏幕轉向歐爾麥特。
錄像中的白發孩子這次沒受一點傷,因為沒有聲音,僅靠面部表情來推測的話,他的情緒也沒有第一個視頻那樣激動多變,冷靜地分析,精準地擊破,以及,殘忍的虐殺。
等到短短的錄像播放完之後,塚內直正率先開口,“歐爾麥特,他的眼中,沒有了抵觸。”
“不是這樣的,塚內君。”歐爾麥特沉默了一會,盯着錄像中白發孩子瘋狂恣肆的笑容,沉下聲說道,“他在希望有人能夠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