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日後,大祁國師從霄攜四公主秦櫻櫻新婚後首次回宮,參拜帝後,享回門宴。
從國師府到皇宮,下了馬車後,秦櫻櫻便跟緊了從霄,他步子大,她幾乎得小跑才能跟上他,靈雀和眉兒也跟在她身後快步走着。
她盯着他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腦海裏忍不住回憶起原書中的內容。
從霄是觊觎皇位的,他熱衷于權勢的争奪,冷情冷血,令人生畏。可其實,他之所以想要奪取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是因為他想查清十三年前從家被滅門的真相,同時查出他父親的死因。
從霄的祖父從博從老爺子當年是大祁的鎮國大将軍,一輩子征戰沙場,令敵人聞風喪膽,建下無數戰功。他的兩個兒子從玄治和從玄澤亦是人中之龍,但長子從玄治成年後便獨自在外闖蕩,只有次子從玄澤跟随他上陣殺敵。
後來,從老爺子負重傷無法再出戰,從玄澤随他一起回到了京城鎮國将軍府,服侍他終老。
從霄是從玄治和姨娘所生的庶子,他的母親因病早逝,父親又時常在外,所以他自小是由從玄澤的夫人養大的。
從老爺子歸天後,從玄治在回來奔喪的路上遭人暗殺身亡,沒過三個月,從家上上下下八十餘口慘遭滅門,只有從霄和他的堂弟從宇因為躲進暗道捉迷藏活了下來。
從霄和從宇兩兄弟多年來一直在追查仇人,根據他們掌握的線索,仇人指向友邦鄰國大宴的皇室重臣,但大祁皇帝并不允許他們追查下去,他們若想複仇,便只有成為大祁的掌權者。
按照書中的設定,從霄是登上了皇位的,可書的內容到這裏便坑掉了,接下去的發展她就一無所知了。
走在前面的從霄突然停了下來,秦櫻櫻快跑兩步,跟到了他的身後。
“到我身邊來。”
她聽到他說,趕緊走到了他的身旁,擡頭,正好對上他深沉的眼眸,不由怯怯地笑了笑:“夫君,你走得有點快。”
他知道,也知道她跟得累。轉過頭去,他繼續往前走,但這次他的腳步放慢了許多。
走到乾華殿時,門口守着的朱公公眉開眼笑地迎了上來:“四公主,驸馬爺,你們可算來了,皇上已經等了半天了,快随奴才進去吧。”
臨進門前,秦櫻櫻又慢了一步,她頭一次進宮,想到自己馬上要見到那個至高無上的人,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忐忑。好在昨日她問過眉兒,見了皇上皇後應該如何行禮,眉兒雖然一臉驚訝,不知道她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一一與她說了。
而她只是借口那日摔了一跤後腦子便時不時糊塗,不頂用了。
從霄見她又慢了下來,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裏面走去,嬌軟細滑的手被他包裹在手中,他下意識的力道又緊了緊。
突如其來的牽手讓秦櫻櫻倏地睜大了眼睛,擡眼向他看去,只看到他冷峻的側顏,她不敢掙脫,只好由着他拉着她走進了大殿。
皇上秦越已經在等着了,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眼中似有一道犀利的光閃過。
秦櫻櫻随從霄對着皇上行了禮便乖乖地站着,低垂着眼眸,一動不敢動。
秦越聽到從霄對他的稱呼依然是“皇上”,不由笑了笑:“霄兒,你與櫻櫻已經成婚,就随她喊我一聲‘父皇’吧。”
聽到皇上溫和的聲音,秦櫻櫻像有一股暖流劃過心田,覺得這皇上一點都不兇。
從霄微垂頭,淡淡說道:“皇上永遠是臣的皇上。”言下之意非常明确,稱呼不變,拒絕得很徹底。
秦櫻櫻頓時覺得現場的氣氛冷了好幾度,她幾乎連氣得不會喘了。從霄此人實在是夠嚣張,不過他也确實有着嚣張的資本。
大祁和敵國大金連年征戰,多虧他通曉奇門卦術,兵法如神,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穩定政局。多年來,從霄逐漸掌握了大祁近半數的兵權,在朝中呼聲極高,因而受到了皇帝秦越的忌憚和猜疑。
過了許久,秦櫻櫻才又聽到皇上說道:“如此也好,國師永遠是大祁的國師。”
皇上還是個好說話的。她松了口氣。
“櫻櫻,你和國師成婚數日,沒有怠慢國師吧?”
見問到她,秦櫻櫻慌忙擡頭,答道:“沒有,兒臣很乖的。”話音剛落,她就看到皇上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她也忍不住愣了下,仔細一想,難道是察覺到她和原主的不同了?
對這個四女兒,秦越是了解的,她是已故淑妃的女兒,性格高冷自負,不是個好相處的,但好在容貌出衆,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抵擋這樣的姿容?把她安排在從霄身邊,是希望她好好地留意從霄的一舉一動,及時地向他禀報。不過,今日她怎麽換了個人似的?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片刻,他終是收回探詢的目光,笑道:“如此便好,去拜見皇後吧。”
離開乾華殿,秦櫻櫻大大松了一口氣,終于過了一關了,緊張死了。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他倒是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不由讓她心生羨慕,她若是也能有這樣的實力該多好。
走出一段路,迎面走來一個官員打扮的年輕男人,見了從霄恭敬行禮。
從霄看了秦櫻櫻一眼,說道:“你到一邊等一會,我等下去找你。”
這麽防着她,是要密謀什麽嗎?秦櫻櫻心說着,點了點頭,帶着靈雀和眉兒走遠了,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似乎在說着什麽。
她問道:“那人是誰?”
靈雀一臉震驚:“公主,那位是玄瑓宮的趙呈趙大人,是專門輔助國師大人處理日常事務的。”自大婚後,公主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什麽人都不認得,若不是她一直服侍在身邊沒離開過半步,她都要覺得眼前的這位公主是假冒的了。
秦櫻櫻幹咳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哦,原來是趙大人。自從上次摔了一跤,腦子昏沉沉的,健忘了許多。唉,去那邊走走吧。”
沿路種滿了茶梅樹,這個季節正是茶梅花盛開的時候,滿目豔紅,惹人喜愛。
她随意地走着,置身于花叢中,比那絢爛的花還要耀目三分。
這條路并不寬闊,堪堪容她主仆三人走過,走出不遠,她聽見身後有人喚她,她回過了頭,眼睛……亮了。
“宗之潇灑美少年,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描寫的不正是眼前的男子嗎?
她甚至一下子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方岩昭,翰林院學士,丞相方奇海之子。
在原書中,方岩昭溫文爾雅,待人和善,深愛原主,願為她赴湯蹈火。也因此中了從霄的設計,不但害死了原主,自己也身陷囹圄,還離間了皇上和丞相,讓從霄距離那皇位又近了一步。
眼前的這個人,溫暖得如同冬日的豔陽,令她渾身都暖洋洋的。
“四公主。”方岩昭快步走了過去,臉上是歡喜的笑容。
秦櫻櫻也對着他笑了笑,道:“你找我啊?”書中,原主對方岩昭是有幾分好感的,至少比對從霄強。
“公主婚後……可好?”他在距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問道,雖然臉上依然挂着笑,但那笑是充滿了苦澀的。
“嗯,還好。”她可不敢說不好,方岩昭對從霄是懷了恨意的,她若說不好,他必定更恨從霄,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只會害了他自己。
“國師對您可好?”他輕聲問道。
“挺好的,他……面冷心熱。”她絞盡腦汁想了個誇他的詞來。
“是嗎?”方岩昭明顯滞了滞,看向了她的發間,卻見她頭上只有簡單的幾樣首飾,妝容也甚是淡雅,和往日大不相同,料想是那個清心寡欲的從霄不許她過分打扮。他了解她的,她心氣高傲,在宮中總想壓人一籌,所以從不允許自己在妝扮上輸人。
這樁婚事,終究是委屈她了。
他伸手,摘了一朵茶梅花,上前一步,簪到了她的發間。
秦櫻櫻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卻正好看到他身後從霄走了過來,當下更緊張了,不敢再跟他說什麽,提着累贅的裙子跑向了從霄,在他面前站定。
“夫君,你事情談完啦?”
從霄的視線落到了她發上的那朵茶梅花上,須臾又看向了方岩昭,語氣微冷:“方學士,許久未見。”
方岩昭對着他揖了一揖,道:“國師大人,別來無恙。”
毫無情意的寒暄到此為止,兩個男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讓四周的氣氛剎那間寒若嚴冬,令旁人瑟瑟發抖。
秦櫻櫻覺得壓抑極了,他們是要在這裏站到天黑嗎?她忍不住伸出白玉般的手,輕輕扯了下從霄的衣袖,低聲說道:“夫君,我們不是還要去參拜皇後嗎?”
從霄低頭看她一眼,暗夜般的瞳孔裏映着她擔心的模樣,她在擔心什麽?為誰擔心?從霄的臉色又冷了幾分,說了句“走吧”,沒再理會方岩昭,轉身離開了。
秦櫻櫻沖着方岩昭擺了擺手表示再見,追了上去。
靈雀和眉兒對着方岩昭福了福,也跟了上去。
方岩昭心中一片失落,眼神也跟着黯然下來,他若是早些央父親向皇上求親,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她定是……萬般不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