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清神色難辨,盯着司恒的臉看了許久,然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天道還真是對你格外特別,竟然沒把你劈死。
然後便搖着頭走掉了。
與返虛丹一樣,造化丹也是數十萬年前的古方,同樣在修真界失傳已久。
造化丹并不能使修士修為增進,它最主要的作用是重塑道體,使服用者變成最适宜修煉的體質。
光這一點,倒也不是極為特別,有些極珍貴的靈藥也能辦到。
造化丹最為霸道的地方,是無視血脈阻隔,能生生把妖獸扭轉成人。
真正的、被天道所承認的人。
衆所周知,妖修要不到達金丹期,要不服食化形丹之後,都會變成人形,但這種人形只是仿造而成的道體,內裏經脈并不相同,修煉成的是妖力,将來飛升也是妖界。
就算有天道指示,司恒也不可能收一個注定不能飛升仙界的徒弟,所以在見到幼崽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這種傳說中的丹藥。
至于單方上難尋的靈藥,在這點面前,也算不了什麽。
人都走後,司恒原本強撐着地肩背突然垮了下來,天劫最後那一手超乎預料,為了保命他手段用盡,現下身體裏空空蕩蕩,是一點靈氣也無。
伊舟很是擔心,他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他都這麽胖了,要是壓壞病人就不好了。
“我沒事。”司恒沖他笑了笑,拖着疲憊的身軀走進房間,他把團子放下來,摸着他的耳朵:“我需要修煉一段時間,你照顧好自己行嗎?”
“嗯~”伊舟仰頭舔了舔他的掌心。
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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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崽難得乖順,舌頭舔在手心帶着一陣陣酥麻。
司恒反手繞到下颚,摸了摸他:“等我閉關出來了,就教你修煉。”
這都是第三次保證了。
按理來說伊舟需要冷嘲熱諷一番,但看在男人慘兮兮的樣子,他就不忍心起來,最後還低下頭把自己頭頂送到男人手心裏。
算了,看他這麽慘的份上。
司恒這一閉關,又是很多天過去。
伊舟守在屋外,吃喝睡都在這裏解決,俨然成了個看門的,上次對方閉關的後果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心裏陰影,現在一步也不想遠離。
總是呆一個地方太無聊,于是空閑的時候,他就把司恒送給自己的冊子反反複複拿出來玩。
對方留在上面的神念有限,次數用多了,冊子也瀕臨報廢。
倒是伊舟在這段時間的知識水平突飛猛進,也算是一個慰藉。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虛影已經變得極為透明,連五官都分不太清楚,話磕磕絆絆講到一般,就徹底消失在空中。
“嗯~”伊舟拍了拍冊子,想試試重新啓動。
被拍的冊子毫無動靜,仿若凡間最普通的話本,甚至角落地方還被他的利爪劃破了紙張。
伊舟歪起頭,又拍了拍,還是沒反應,他把冊子翻了個身,湊上去看了又看。
“嗯~”
沒電了嗎?
“什麽電?”身後的門被人打開,走出一人。
那人頭束玉冠,身穿天青色法袍,劍眉細眼薄唇,似九天而下的仙人。
伊舟見到那人,也顧不上手裏的冊子了,他歡鳴一聲,就往司恒腳邊撲去。
撲的時候有一股柔力托着他上行,高度夠了,又把他收進懷中。
“嗯~”伊舟從善如流用前爪搭上司恒的肩膀。
你好了嗎?
“好了。”司恒一手環着團子身體,感受了下:“又長大了點。”
咦,今天說話怎麽這麽好聽?
伊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對方捏了捏他的下巴,放下手招來地上的冊子。
冊子被糟蹋了一番,現在已經變得破破爛爛。
“神念每出現一次便會消減一分,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司恒像是解釋了句,随後收起冊子,抱着團子轉身進門。
這種剛出來又回去的動作有點奇怪,伊舟擡頭對着它哼了聲,問要幹嘛。
“教你修行。”身後的門自動關閉,伊舟被司恒放在榻上,對方拿出一個玉瓶,從中倒出一粒滾圓的丹藥,遞到他嘴邊:“張嘴。”
伊舟湊近去嗅了嗅,沒有感覺到苦味,便放心張嘴吃下了那顆藥丸。
“閉眼。”司恒吩咐,随後他把伊舟身體放平,手放在小肚子上。
吃下丹藥沒覺得有什麽異常,倒是司恒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暖融融的,帶着讓人沉醉的魔力。
全身都仿佛泡在溫水中,伊舟舒服地小聲哼哼,漸漸的,就在這種狀态下睡着了。
伊舟看不到,在他睡着的時候,身上發生的變化。
黑白色的身體逐漸褪色,四方形的身體被漸漸拉伸,又在下一秒恢複原樣,情況重複數次,每次變化時間都要比之前更長一點。
他好像在做夢。
夢見一個純白房間中放着一張床,床上躺着面色蒼白、顴骨凸起的年輕人。
年輕人雙眼緊閉,床邊圍着一群人朝他聲嘶力竭地痛哭,另一個白衣服的女人等了會,勸開周圍的人,拉起白布,蓋住那人的頭。
伊舟突然覺得有點難過,他走上前想去安慰床邊的人,讓他們不要哭,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但手伸出去,卻沒有如想象中碰到實體。
哦對了,他在做夢。
他沖自己點了點頭,有些失落,離床邊的人遠了點。
蓋着白布的床被往外推,伊舟也不由自主跟了出去,他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呆了很長時間,又被放出來,推入一間滿是火焰的房子。
目之所及都是橙藍色的光,伊舟卻并沒有感覺到難受,他呆了一陣子,又見到之前在病房裏看到的一群人。
那群人比之前見到的還要多兩個,那些人站成一圈似乎在勸什麽,中間是個抱着罐子的男人,旁邊有個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正在抹眼淚。
他們看起來比上次老了好多,雙鬓斑白,臉上皺紋縱橫。
他們勸了會,女人不哭了。一行人上車,伊舟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他坐在男人與女人中間,盡量縮小占地。
一男一女眼睛裏都是血絲,女人雙手握成拳頭,男人抱着瓦罐的手背青筋凸起。
伊舟低頭看了許久,然後伸出兩只手,分別放在兩人手上,再虛虛握住。
身旁兩人似乎感覺到什麽,女人眼眶瞬間溢滿淚水,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打在手上:“舟舟是你嗎?你回來看媽媽了是嗎?”
沒想到自己的動作會造成這種結果,心髒像是被什麽死死揪住。伊舟放開虛握住的兩只手,小心的湊到女人面前,卻不知道怎麽辦。
最終他還是伸出手指,撫到女人臉上,想替她擦掉淚痕。
女人突然伸出手在空中握了下,正好與伊舟的手指接觸到一起。
“舟舟讓媽媽別哭是嗎?”她用另一只手擦幹淨臉上的濕痕,這只依舊沒放開:“媽媽不哭了,舟舟你別走。”
“嫂子,你怎麽了?”汽車前座,送葬的人轉過頭,臉上帶着關心:“你別太逼着自己了。”
以為女人傷心過度出現幻覺,她嘆了口氣:“再說舟舟走了,也算一件好事,他之前那麽難受。”
女人眼底全是淚意,她仰起頭睜大眼,不讓眼淚留下來:“我知道。”
她說出的話帶着濃重的鼻音:“我知道他難過,我做夢都夢到他抱着我說媽媽我好疼啊,說媽媽你別救我了好不好。”
“可我怎麽舍得呢!”女人終是沒忍住,眼淚順着眼角流下,滾落直鬓角消失。
伊舟覺得自己也哭了,手摸上去卻沒有任何感覺,他傾身,環抱住女人,手掌在虛空中拍了拍,低頭把額尖落在女人肩上:“媽媽我不疼,你別難過。”
“好了,別哭了。”左邊的男人發話,他低頭看着手上的罐子:“舟舟還看着呢。”
女人吸了吸鼻子,她坐正起來,擦了擦臉,拼命擠出一個笑來:“我剛剛就覺得舟舟抱了我一下,你說他是不是舍不得我們?”
男人低頭,沒有說話。
車輛開了許久,到達一處墓地。一行人往墓地中走去,最終在一塊嶄新地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貼着相片,相片中的大男孩抱着籃球,笑的一臉張揚。
照片下用紅筆描出幾個刻字,寫着愛子伊舟之墓。
伊舟蹲下來看着墓碑,眼神和照片對上,他盯着照片看了許久,然後對裏面的人龇了龇牙。
裝着骨灰的罐子被放入墓室,蓋子慢慢合上。走完所有流程,其他人開始離去,唯獨留下那一男一女。
伊舟也沒走,他爬到墓碑頂上,面對面看着兩人。
那對男女站了好長時間,也沉默了好長時間。
“舟舟,爸爸媽媽要走了,以後有時間就來看你。”男人盯着墓碑,眼神溫柔,緩緩開口:“你一個人要好好的,不用為我們擔心,爸爸媽媽什麽都有。”
男人說一句伊舟便點一次頭、說一聲好。到最後,那個強壯平靜的中年男人終是忍不住掉了一滴淚:“頭七我跟你媽商量好了就不辦了,你早點去投胎,下輩子挑個好的,平平安安一直到老。”
在車上那種酸澀的感覺又湧上心頭,伊舟蹲在墓碑上,有些委屈地癟癟嘴,他從墓碑上滑下來,走到男人對面,張開雙臂抱了他一下。
“好”
兩人似乎聽到了這聲回答,笑着哭出來:“乖舟舟。”
伊舟仿佛做了個夢。
他睜開眼睛望着頭頂的房梁,呆愣愣想了許久。
是什麽夢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