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到伊舟這樣,司恒終是忍不住笑出來。
“師弟是不是太苛刻了?不過幾歲小童。”旁邊一人突然開口說。
飛仙峰并不是很大,來人修為不低,神識擴散出去,自然把剛剛那幕看在眼裏。
“讓師兄見笑。”司恒收起臉上的笑意,對人微微颔首:“我的徒弟,這麽點東西還是能受得住的。”
“那倒是。”來人幹笑兩聲:“想當初師弟剛修煉時,也對自己頗為嚴苛,若是當初我……”
他話未說完,臉上出現追憶之色:“不說了,當年師弟還是我看着築基的,結果才區區幾百年,就把師兄甩到了後頭。”
玄澤來了挺長時間,一直拐彎抹角,司恒不耐,皺眉問道:“師兄找我有什麽事?”
若不是玄澤突然找上門,司恒現在應該呆在伊舟旁邊,神識雖然能看到景象,但總覺得缺了什麽東西。
玄澤嘆了口氣,眉頭緊蹙,似乎難以啓齒,司恒等了許久,才聽他說:“聽聞師弟幾年前煉丹曾引來天劫?”
司恒點頭。
“那不知……”他舔了舔嘴唇,神色緊張:“不知師弟練得是何種丹藥?”
修真界中,能引來天劫的丹藥就那麽幾種,若是……若是自己想的那樣!
玄澤渾身繃緊,悄悄握緊拳頭,眼神中隐隐有癫狂之色。
“随便練的古方,沒什麽用處。”司恒并未說實話,反而問道:“師兄問這個幹嘛?”
玄澤并不信:“你從哪得到的古方,有什麽效果?”
說罷才驚醒自己問的問題有些過界,又扯起臉皮笑了下:“師弟別誤會,師兄只是有點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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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司恒大三百餘歲,看起來卻一副老态,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皮褶皺出深深的溝壑,像千年古樹的皮。
司恒略一想,就知道玄澤為了什麽。
估計是剛出關,聽到點不清不楚的消息,就興沖沖地過來問,畢竟算起來,對方也快到大限了。
“師兄若是想在我這邊找延壽丹的話,恐怕要失望了。”司恒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我練的不是延壽丹,也用不上這種丹藥。”
司恒這話不客氣,玄澤聽了自然不會高興,他臉皮聳拉下來,唇角下垂:“師弟還是不要把話說太滿。”
司恒笑而不語。
“師弟練的真不是延壽丹?”就算心裏不高興,玄澤也沒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他目光灼灼盯着司恒:“若師弟願意贈與丹藥,師兄府庫中珍藏,可任你挑選。”
司恒聽了挑了挑眉。
玄澤雖然修為才元嬰,性格也不讨喜,但作為飛雲真人關門弟子,私藏裏還真有不少好東西,這話一說,倒是讓他頗為心動。
只是可惜了。
司恒搖了搖頭:“确實是沒有。”
“我知曉了。”玄澤看他态度不似作假,終于失望地起身,走到門口了,又回頭對司恒說:“師弟知道壽元果的消息嗎?”
司恒搖了搖頭。
壽元果是煉制延壽丹的主要材料,但這種果子在修真界已經上千年未曾出現過,玄澤問出來,不過是抱了最後一絲希望。
玄澤前腳剛走,司恒後腳就到了崖邊,他緩緩走到小童身邊,在他額頭上彈了下。
伊舟停下自編自講的故事,驚喜地擡起頭,眼裏都要冒光了:“時間到了嘛!”
“沒有。”司恒毫不客氣打斷他的妄想:“時間還早,我來看着你別偷懶。”
伊舟身上一直在抖,強忍着沒倒下去,聞言嘟囔了聲:“我沒偷懶。”
身邊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清涼。
伊舟覺得舒服了點,他向司恒投去感激的一眼,卻看到對方不知什麽時候弄出一把椅子,此時半靠在躺椅上,正捧着話本悠閑看着。
伊舟:……
心裏有點不平衡。
他撅了撅嘴,氣哼哼地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然而原本安靜的一個人,這時候存在感卻變得格外高起來,翻書都翻得格外響。
伊舟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問:“你能不能小點聲啊。”
他額上冒着汗,小臉薄紅,嘴唇稍有些幹,眼睛睜大表現出不滿,可憐又可愛。
司恒依言放下話本,笑着看他:“累了?”
這不是廢話嗎?
伊舟早就受不了,現在完全是在硬撐着,度秒如年說的就是他如今的狀态。
“要不就到此結束吧。”旁邊那人開口說:“先休息下。”
伊舟轉頭去看他,額頭上有滴汗流下來,落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抖掉汗水,才看清司恒的表情。
對方面色和緩,沒有生氣的樣子,也不像在開玩笑。
伊舟心裏有絲動搖。
他真的太累了,下肢已經變得麻木,腦子也渾沌起來,司恒的話像是突然出現的曙光,他甚至在聽到的第一時間,就想毫不猶豫地點頭。
就在他将要答應的一瞬間,伊舟又想起來之前看過的劍招。
他看了看旁邊的人,心想這人練劍的時候是什麽樣?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累的快哭出來?
但他現在這麽厲害了,以前也一定很苦的,若是他輕言放棄,是不是永遠練不成劍?
司恒能看到小家夥眼底的掙紮,他安靜地等了會,甚至做好了過去接人的準備,然而最終卻看到伊舟搖了搖頭。
“為什麽?”他不接。
對方聽到之後過來許久才反應過來,沒有說原因,反而嘟囔着問了句:“還有多長時間啊?”
司恒說:“不到兩刻鐘。”
“哦,那就快了。”伊舟點點頭,過了會又轉頭問他:“你看的是什麽?”
司恒手上是一本還未寫完的書,書上畫着許多簡單小人,用各種姿勢提着劍,畫面雖然簡單,卻透着一股靈性,仿佛裏面的小人随時能活動起來。
這是他為伊舟準備的,紙不是普通的紙,圖畫用神念刻就,還附着着他的一絲劍意,準備以後在給徒弟看。
但聽到伊舟這麽問,司恒卻沒說實話,他使了個障眼法,讓書上看起來是密密麻麻的字,然後給伊舟看了眼:“話本。”
“那……”伊舟伸長脖子也沒看清上面寫的什麽,索性直接問道:“那你能念給我聽嗎?”
司恒驚訝了下,說:“可以。”他捧着書,随意翻了個地方講起來。
故事很俗,是個凡人間的大小姐遇到窮書生的故事,書生與小姐在破廟相識相愛,又因為身份差別歷經磨難。
旁邊半蹲着的小家夥聽了沒多會,就開口問:“為什麽小姐會住破廟裏啊?”
“不住廟裏就遇不到書生了。”
“那可以讓他們在別的地方遇到啊。”
司恒擰眉,想了想說:“書生很窮,不在破廟,他們也不會在別的地方遇見。”
伊舟哦了一聲,又說:“那為什麽一定要把他們湊成一對?”
故事是司恒剛編出來的,改編自他幾百年前聽到的真實事件,那件事的來龍去脈他早就忘得差不多,現下直接找了個非常不可信的借口。
“大概是天道指示吧。”
“這樣嗎?”伊舟從沒想過天道會連這個都管,他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麽,憋了許久,又問了句:“到一刻鐘了嗎?”
司恒說快了。
兩個人聊着天,分散注意力,伊舟也不覺得時間太難熬,但他對司恒的故事不太滿意,便提議道:“要不我給你講故事吧。”
司恒說行啊。
伊舟組織了下預言,開口說:“故事發生在一個叫九石溝的地方,有個小孩叫江娃兒。九石溝特別窮,江娃兒家裏有兄妹六個,吃不飽飯,所以爸媽就決定把老五江娃兒賣掉。”
“等等。”司恒打斷他:“你之前說江娃兒是老四。”
“這樣嗎?”伊舟腦子迷糊了,仔細回憶好像确實是老四,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那是我記錯了。”
司恒緩緩開口:“還有。”
“啊?”伊舟轉頭。
“你個小娃娃,太衍宗都沒出過,怎麽就知道人家吃不飽飯要賣兒子了。”
對啊,他怎麽知道?
伊舟聽到之後愣住了,他眼神迷茫,無意識咬着嘴巴,皺眉沉思。
想了許久,伊舟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活過一輩子了。
上輩子……上輩子是什麽樣來着?
伊舟想不起來,越想越頭疼,他眉眼都皺到一起,極委屈的擡起頭,說他就是知道。
他睜大着眼睛,眼淚從眼角一顆顆滴落,伊舟卻似無所覺,表情也木愣愣的。
司恒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小童身邊,替他擦掉眼角的水珠:“不想了。”
伊舟哦了一聲,擠掉眼睛裏最後一滴眼淚,靠在司恒手邊,小聲說:“我不記得了。”
“以後會想起來的。”司恒摸着眼前的腦袋,撤去伊舟腿上的符咒,在符咒撤去的一瞬間,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體。
腿上突然消失的重量讓伊舟沒辦法保持平衡,他歪倒在司恒懷裏,仰頭看着他的下巴,問:“時間到了嗎?”
“到了。”司恒把他抱起來,一邊說着,一邊用靈氣替他舒緩身上緊繃的肌肉。
伊舟本就累極,被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司恒抱着他回去,替他脫去衣服,放入靈泉裏面。
靈泉中的靈氣被伊舟無意識地吸納,滋養着肉身,睡夢中伊舟哼了兩聲,轉頭在司恒胳膊上蹭了蹭,又睡得人事不知。
之後的一段時間,伊舟都是早早起床,去崖邊蹲馬步。
蹲的時間已經從一個時辰漲到一個半時辰,時間長了,伊舟身體适應,也不覺得這個時間有多難熬,蹲完後自己往靈泉裏泡一泡,再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蹲完馬步還要學法術,相比于還沒摸到的劍法,伊舟的飛雲步倒是學的有模有樣,這身法本來就簡單,加上他最近的鍛煉,下盤穩了,這東西就不太難。
飛仙峰最近難得的熱鬧,幾乎每天都有人進出,伊舟偶然聽到兩句,似乎是跟他的收徒大典有關系。
收徒大典的時間已經定下了,就在半個月後。随着時間越近,伊舟心裏也愈發緊張起來。
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是什麽樣,伊舟想着,把腿盤上來,開始每天的打坐。
就在他白天忙着練身法紮馬步,晚上修煉,偶有空閑就胡思亂想的時候,司恒給他帶過來一個人。
“這是善工堂的弓長老,來跟你說一下大典當天要注意的事情。”
那位長老看着年歲不小,實際上比司恒還要晚一輩,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
聽司恒說完話,他微微彎下腰,對稍顯的緊張的伊舟說:“師弟不必緊張,都是很簡單的事項。”
伊舟稍稍點頭,跟着那位長老走到一邊,聽他給自己講大典流程。
大典總體來說确實很簡單,伊舟只要跪着讓司恒束發,束完發之後取一滴精血點燃魂燈,司恒再給他取道號,最後把他的名字刻入宗譜,伊舟向司恒伏拜行禮,儀式就算成了。
從頭到位基本都不怎麽要動的,只有最後那一拜。
弓長老說要拜的落落大方,不能丢了太衍宗的臉面。袖子要怎麽甩,身體要怎麽低下去,最後叫師父要用什麽音量語氣都有要求。
他先示範了一遍,站起來之後問伊舟:“明白了嗎?”
伊舟點了點頭。
“那師弟你試試吧。”
“好”伊舟應了聲,在蒲團上跪下來,學着弓長老的樣子袍袖一甩,身體伏低下去,額頭磕在手背上,聲音清脆:“弟子伊舟拜見師父”
他話說完,前方突然出現一雙靴子,頭頂是司恒的聲音。“徒兒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