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一大清早,就響起鞭炮聲,葉修方在周遭鄰裏的祝賀下,背着新娘入了葉家的竹屋。

高堂內,上坐新娘的老母親,而側座卻空無一人。

葉家兄弟自小跟黏了牛皮糖一樣,形影不離,弟弟成親,哥哥焉有不來道賀的理,兩人驟然分離,賓客中不免有人心生疑惑。

老岳母一望挺拔英俊的葉修方,問出了大家心中所惑,“阿方,你家兄長哪?家弟成親的大事他怎麽沒露個面?”

葉修方解下腰際不通透的玉佩和冠發的青玉簪揣進衣袖,掃了眼周遭的客人,不慌不忙的說:“兄長有事遠行,只怕趕不回來。”

這話裏的托詞哪是老岳母理解不了的?她心裏自是清楚,葉南瑞這是瞧不上她家閨女,思及此,臉色難免不悅。那廂,贊禮者高呼三叩首,大肚子的新娘被自家妹妹攙扶着彎腰低頭行禮,拉着禮花一端的葉修方抿着笑,也跟着彎腰。

他心裏究竟開不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停!”

有人來搗亂了。葉修方皺起的眉,微微舒展開,眼中驚喜一閃而過。他擡頭,于門口誰也沒瞧見,只瞧見氣喘籲籲的宋君書,不用想,葉修方都知道他來找誰。

他黑了臉,道:“他不在這兒。”

早就預見他會有如此回答一樣,宋君書問:“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

葉修方冷冷開口:“我不會告訴你。”

“葉修方,你還端着什麽架子?”他圍着葉修方走了一圈,又看了眼新娘,接着說:“你以為他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憑什麽敢這麽篤定。”

說着,他又走遠了些:“你根本配不上他,你就一輩子和這女子過罷。”

聽了這些話,葉修方很不高興,因宋明書說的話再惹他厭煩,卻是實話。抓過宋君書,把他推出院門,葉修方唇邊勾起笑,眼裏滿是勝者的嘲諷,“他不會跟你走,只要我在這兒,他就會留下來,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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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摔上了。

宋君書摔了不解氣,還死勁對門踹了一腳,結果沒收住力,風燭殘年的破門終于在他佛山無影腳下壽終正寝。

天地拜完,新娘子被送進新房,老岳母吃喝好了就回家歇息去了。葉修方站在院角,悄無聲息從後門遛出了葉家。他在深巷裏把袖中青玉簪和玉佩交到乞丐手裏,并俯身在他耳邊叮囑。

他回去葉家時,已将至午時。

喝了賓客道喜的酒,葉修方捏着眉頭,猶有餘刃的開口:“修方不勝酒力,最後這杯聊表心意,謝街坊鄰裏來道賀。”

那邊,葉南瑞在沉浮的小船中昏昏欲睡,他不知時辰,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了,他只能等日頭伸至中天,等過午時三刻。他不離開,一面是舍不得,一面是不放心,他總把葉修方看成不谙世事不懂倫常的少年郎,可他不知,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城府。

甚至,算計了葉南瑞的喜歡。

酒過三巡,葉修方在院裏醒酒,瞥見門口徘徊的乞丐,便端了幾碟菜走過去,他壓低聲問:“事情辦的如何?可有差池?”

乞丐狼吞虎咽掃光肉菜,才含着滿嘴的菜,模糊不清的回答。葉修方聽不大清,乞丐只好在脖子上一劃,拟出咔嚓的聲音。

把盤子塞給乞丐,葉修方就關門進屋,若無其事的替賓客斟酒。

從頭到尾,葉修方都是最清醒的一個,縱然他也喜歡葉南瑞,但他永遠也不可能與他相戀,葉修方這個人,比任何人都來得冷漠,他跟葉南瑞不一樣,他在意着所有人對他的看法。他不會因兩情相悅就跨過倫常人道,和他走到一起,到了必要的時候,他甚至,會親手斬斷。

如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午時,葉修方敬完最後一杯酒時,突然一陣心悸,胸口疼痛莫名。他仿佛聽到了葉南瑞歇斯底裏的哭喊,還有雙生子心有靈犀傳來的絕望。

“修方,你怎麽了!”

賓客紛紛起身扶起驟然跪倒的葉修方。

他一手緊緊捏住心口,無聲張口,“哥哥。”

“他是不是喝醉了?”

“不大像啊。”

“修方,叔送你回新房。他這樣,怕是沒法鬧洞房了,後生們,吃飽了都散了罷。我扶不住了,誰來給我搭把手。”

駕着還沒走,葉修方忽然掙紮開,“多謝,我沒事,休息片刻就好。”

他沒走幾步,無意劃落酒盞,酒盞傍着酒在地面濺開花,他腳碾過碎片,心仍舊痙攣的抽搐。葉修方捂住心口,許久,痛苦的閉上眼,眼角滑下兩行淚珠。

這世上,知曉葉南瑞不會泅水的,只有他一個。

葉修方不願接受他,卻又舍不得他,連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變得這樣惡毒。

一切本沒有答案,可又像早已明朗。

不論他如何厭惡他,他都沒有存了害他的心,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端橫的天平,卻在他鬼迷了心竅後,朝着不可估量的方向傾倒。

不害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葉修方在窗口,背手直立,一夜未眠的滄桑盡顯在年輕的眉宇。

當日乞丐的話還響在耳際,仿佛放大了無數倍,每個字都貫穿着葉修方瀕臨崩潰的神經。

“湘江江水洶湧,公子當真要我割斷纖繩?那船勢必要飄遠,到時想撈都撈不回來。”

年輕的乞丐尚不知船內有人滿心真意在江邊苦苦候人。

而葉修方卻知。

可他當時怎麽回答的,他說:“那便不要了。”

言簡意赅,冷漠凄情。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結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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