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表白
長顧從衣櫃裏挑了件幹淨的白T恤，搭配一條比較能見人的黑運動褲，換上後就飛快地溜出門去了——長顧自認為對衣服比較挑，他媽媽還在世時很注重他的穿衣打扮，久而久之，長顧也開始挑三揀四。
長顧來到荷塘鎮後就改掉了這個“壞習慣”——其一是因為已經沒人在意他的穿搭了，其二是長顧自覺寄人籬下應該萬事低調，他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太過引人注目。
這個習慣很好改，反正長顧沒怎麽費過心——只要每天穿着荷塘中學那套醜出銀河系的校服就行了，再高的顏值也會被硬生生拉低。
算來這是長顧來到這裏後第一次好好穿衣服，一想到即将出去和沈盼“約會”，長顧就恨不得将衣櫃翻個底朝天，把自己最好的衣服全找出來。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的，長顧翻了半天，只湊出了一身勉強能見人的衣服。
這會兒姑姑姑父果然沒空管他，長顧很快順利到達和沈盼約好的地方——某家小小的便利店。
沈盼比他早到幾分鐘，手裏拿着兩罐冰鎮可樂。見長顧到了，沈盼将其中一罐遞給他，笑吟吟地說：“很熱吧班長？來喝點冰飲。”
長顧魂不守舍地接過，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沈盼身上。
沈盼今天沒穿校服，上半身和他一樣穿着短袖T恤，下面是一條七分褲——看得出來沈盼也比較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長顧偷偷瞄了眼他纖細的腰肢和白淨的腳踝——自從長顧在心裏承認自己喜歡沈盼後，就先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欣賞同性的美。
沈盼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長顧從未像現在這樣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以至于他看見沈盼露出來的一小截鎖骨時，居然有些口幹舌燥。
長顧慌忙喝了口可樂，冰涼的碳酸飲料稍微澆滅了他心頭那股無名的火焰。沈盼也仰頭灌可樂，長顧才剛挪開的視線又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沈盼漂亮的頸部線條上……
沈盼：“咱們去哪玩啊？班長，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長顧平時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店，除了那幾家常去的書店，他對這個陌生的小鎮幾乎一無所知。長顧沒好意思說出來，只是搖頭。
“随便，你想去哪？”
沈盼興致高昂地說：“那我帶你去個地方……”
話音未落，沈盼的手機先響了。他的手機是臺國産智能機，觸屏的，屏幕還挺大。雖說智能機兩三年前就已經開始在國內普及，但荷塘鎮這種窮鄉僻壤，用智能機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總人數的一半。沈盼還只是個高中生，他那臺套着手機殼的智能機一拿出來，頓時十分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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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顧倒沒覺得驚訝，這手機沈盼平時也帶回學校，但他挺規矩，沒做過當衆玩手機這麽高調的事，長顧也只是機緣巧合之下看過那臺手機幾眼。
“喂，老林，什麽事？”沈盼掏出褲兜裏的手機，漫不經心地問。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沈盼一下子來勁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長顧。直到長顧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沈盼才移開視線慢悠悠地說：“那好，你幫我盯着那女孩啊，我馬上過去。”
“女孩”倆字讓長顧心一跳，本能地預感到了什麽。果然，沈盼一挂掉電話就說：“班長，你運氣真好，你表妹有消息了。走，咱們過去看看有沒有認錯人。”
事實證明他倆的運氣是真好，剛到地方，長顧一眼就認出了不遠處那穿碎花裙的小姑娘——那是盛裝打扮的芊芊。芊芊身邊站着個稍微高挑一點的女孩，看樣子應該是高中生，紮着高馬尾，吊兒郎當地含着根棒棒糖。
“哎，老盼，這裏！”女孩眼尖，立馬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倆男生，沖他們招了招手，“是不是這個小姑娘？”
芊芊猛地瞪大了眼睛：“表哥？”
馬路不寬，平時基本沒車輛行駛，長顧先一步跑過去了，沈盼連忙跟上。芊芊錯愕地看着長顧，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長顧沒回答，皺眉看着她：“芊芊，你不是出來見網友嗎？見到了沒有？”
“還沒呢，他們讓我在這等一會兒。”芊芊胸無城府，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我在這站着也挺無聊，就跟這個小姐姐聊了會兒天……對了表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這個小姐姐是我的朋友。”沈盼插了句嘴，“芊芊表妹，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小女生跑出來見什麽網友啊？這個地方一點人氣都沒有，當心被別人拐走賣掉。”
“你是誰啊？誰是你表妹？你怎麽說話的？”芊芊不高興地瞪他，“他們才不會呢，那都是我的朋友！”
“不管怎麽樣，我們先回去吧。”長顧難得強硬地說，“姑姑姑父都快讓你急瘋了，現在到處找你——沈盼，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沈盼大方地将手機遞過去，長顧接住後直接塞給芊芊：“你先向他們報個平安吧，免得他們倆幹着急。”
芊芊被他嚴肅的表情吓到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頓時顧不上那麽多了，趕緊用沈盼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芊芊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媽媽”，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芊芊立馬急了，慌忙說：“媽媽你別哭你別哭啊，我沒事我真沒事，我現在跟表哥在一塊呢……媽媽我馬上回家！”
這件事有驚無險，長顧和沈盼再加一個林詠歌，仨高中生一起将芊芊安全護送回家。林詠歌看着長顧和芊芊一前一後進屋，有點好奇地問沈盼：“哎，我老早就想問了，你怎麽跟餘長顧玩到一塊去了？剛開學那會兒你不是看他不順眼嗎？”
“哪有。”沈盼幹脆利落地否認，随即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和他關系一直很好。”
林詠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刨根問底：“那他現在跟他表妹回家去了——你接下來有什麽消遣？要不去我家？”
“不去。”沈盼說，“他一會兒就下來了，我跟他約好了今天去玩。你先走吧老林，別打擾了我跟班長二人世界。”
林詠歌：“……”
林詠歌一臉見了鬼似的瞅着他，好半晌，她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你跟他——你們搞基啊？”
沈盼：“……”
沈盼眼皮也不擡，字正腔圓地給了她一個“滾”字。
“腐眼看人基，這能怪我嗎？”林詠歌大喊冤枉，“老盼，我YY你們是看得起你們，咱們腐女一般只YY帥哥，我跟你講……”
沈盼：“閉嘴。”
林詠歌從善如流地閉了一分鐘嘴，沈盼頭疼地看着她：“你還不走？趕緊遠離我的視線範圍成嗎？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我有那麽招人嫌嗎？”林詠歌不滿地瞪他，“我這不是真誠地期盼你皈依我們腐門嘛……”
沈盼沒和她辯論“搞基”和“皈依腐門”的邏輯關系，林詠歌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差不多該收斂了，連忙最後問了一句：“行了，我馬上走——對了，剛才那女孩我給你找到了，你說話算數吧？”
“對別人算數，對你啊——”沈盼瞧了她一眼，難得認真了一點，“林大小姐，你家裏缺那一點飯錢嗎？”
“錢是不缺啦。”林詠歌笑吟吟地反擊，“不過對你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說完她就跑了，沈盼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來，長顧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邊：“什麽飯錢？”
沈盼讓他吓了一跳，脫口而出：“沒什麽，我發了個類似懸賞令的東西，答應了誰找到你表妹我就給誰包一個月的午飯——老林這不是幫忙找到了嗎？”
長顧低着頭沒說話，沉默良久才輕聲問：“為什麽？”
沈盼：“什麽‘為什麽’？”
長顧擡起頭，猛地撞上了沈盼微微含笑的目光，腦袋霎時一片空白，無意識地問了句蠢話：“你……你喜歡芊芊？”
沈盼：“……”
“班長，你情商是負無窮嗎？”沈盼板着臉，很認真地問。
長顧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那話有多智障，頓時紅暈上臉，窘迫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盼嘆了口氣，看着他緋紅的臉頰，零星的火氣頃刻間煙消雲散。沈盼逼近一步：“班長，你真不知道我什麽意思？”
他靠得太近，長顧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頻率，下意識地退開一點：“……什麽意思？”
“要不是喜歡你，誰願意多管閑事啊？”沈盼又重新湊過去，聲音故意放得很輕，下颌幾乎挨在長顧的肩膀上，“我喜歡你，你不會真看不出來吧？”
長顧又往旁邊挪了一點，狼狽地逃離沈盼的觸碰：“我們都是男的……”
“男的怎麽了？我就是喜歡你啊。”沈盼說，“我做了這麽多，你不會覺得我就是為了讨好未來表舅子吧？”
長顧：“……”
沈盼将他的沉默理解成默認，登時讓他給氣笑了：“就你表妹那樣的，我還看不上呢！”
沈盼越想越來氣，難道好學生的情商普遍偏低？他見長顧還是不說話，索性挑明了——雖然他覺得自己一向明人不說暗話，剛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班長，我對你那表妹沒興趣，由始至終我看上的都是你。”沈盼說，“對沒錯，我就是同性戀。我記得那天我還問過你對同性戀的看法，你說你沒立場——現在有立場了，你給我個準話。”
長顧：“……什麽？”
“要是你不喜歡我，也接受不了同性戀，那我馬上滾，保證有多遠滾多遠，再也不纏着你。”沈盼停頓了一下，低聲加了句，“省得天天惡心你。”
長顧聽了果然很揪心，同時也有點焦躁，恨不得來回踱步——說實話，他不太想跟沈盼談戀愛，總覺得一旦答應了沈盼某些東西就會變得面目全非。
可吊着沈盼是很不道德的行為，況且沈盼也不願意一直讓他吊着——人家的意思很明白了，要麽答應跟他談戀愛，要麽從此形同陌路。
長顧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仿佛在進行徒勞的垂死掙紮。
沈盼等了半天，沒等來他的只言片語，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明亮的眼睛也禁不住黯淡了些許。怎麽說長顧也是他喜歡的男生，沈盼有點看不得長顧尴尬為難，心想：“我這樣逼他有意思嗎？說不定他真對我沒感覺。”
沈盼故作灑脫地笑了笑：“沒事班長，你不用為難，我知道……”
“那個……不是。”長顧艱難地開口了，似乎還在組織語言。
沈盼連忙閉嘴，耐心地等他說。
長顧：“……同性戀惡不惡心我不知道，但是你……我不覺得‘你喜歡我’惡心。”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因為我好像……也挺喜歡……喜歡……嗯……”
沈盼眼睛一亮，不依不饒地明知故問，“嗯？喜歡什麽？”
長顧的臉燙得厲害，心跳頻率快得好像下一秒心髒就要蹦出胸口。他不敢和沈盼對視，又覺得這個時候不說話好像不太妥當。長顧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只好放任自己胡言亂語：“沈盼，前天晚上我做夢夢見你了……”
長顧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直到看見沈盼歡欣雀躍的神情，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壞了！
沈盼驚喜地睜大眼睛：“夢見我什麽了？”
長顧：“……”
他怎麽把這話也說出來了？
沈盼：“說啊班長，夢見我什麽啦？”
“沒什麽。”長顧生硬地睜眼說瞎話，“就一個……很普通的夢。”
沈盼沒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勁，聽了這話美滋滋了半天：“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寶貝，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長顧：“……”
“寶貝”倆字叫得長顧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偏偏沈盼還沒完，無理取鬧地要求：“這句話你也完整地跟我說一遍嘛，不然我沒有真實感——我都對你說過那麽多次了。”
長顧：“……什麽話？”
沈盼：“我喜歡你。”
長顧：“……”
這麽直白的話打死他也說不出口，長顧轉身就走：“我要先回家了，姑姑還在等我……”
“哎，先別走啊。”沈盼連忙伸手拉他，終于如願以償地拉住了長顧的手……雖然長顧很快把手抽走了。
沈盼立即識相地改為拉他的胳膊，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說：“班長，我知道這附近有條巷子，平時沒人去那邊，你跟我去一下好不好？”
他能說“好”才見鬼了，長顧防備地瞪着沈盼：“你要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抱一下你，不然我今晚肯定睡不着。”沈盼死皮賴臉地說，“去嘛，你不去我直接在這裏抱你咯。寶貝，看在我對你一見鐘情的份上……你不知道，我想你都想了好幾個星期了，想得晚上睡不着覺……”
“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從哪裏學來的？”長顧還是受不了“寶貝”這個叫法，他甩開沈盼，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對沈盼怒目而視，“不知羞恥！”
沈盼總不能告訴他這是從GV裏學來的，一時無言。長顧趁着這個空隙飛快地溜走了，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跑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回了一下頭，沖還愣在原地的沈盼輕輕笑了笑。
這一笑像陽光普照，積雪初融，世間萬物在這一瞬間似乎都美好得不可思議。沈盼看得呆住了，不等他回過神來，長顧纖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道裏。
長顧基本沒對沈盼笑過——不，應該說長顧平時不怎麽愛笑，總是板着一張撲克臉，表情最生動大概就是生氣的時候了——至少沈盼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原來一個男生笑起來可以好看到這種程度。
以後一定要讓長顧多開心多笑才行。
沈盼有志氣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