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爸爸
臨近新年，荷塘鎮比平時要熱鬧許多，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車子經過這裏，外出打工的人們都在春節将至時回到了家鄉。
大年三十前夕，沈盼的爸爸回來了。
從放寒假開始，長顧幾乎把沈盼家當成了自己的家，每天大清早抱着厚厚的一摞書跑過來，直到傍晚才回去——剛開始他還有點不好意思，被沈盼的爺爺奶奶認做半個孫子後，漸漸就忘了一開始的那點別扭。
不過在爺爺奶奶面前還是要裝裝樣子的，長顧發現，爺爺奶奶似乎很愛看他乖順腼腆的模樣。
沈爸爸回來時，長顧和沈盼正在争論一道數學題，奶奶在樓下喊了三聲“盼盼”他們才聽見。沈盼連忙将争吵先擱置一邊，打開虛掩的房門，“哎”了一聲。
奶奶喜氣洋洋地沖他招手，臉上笑開了花：“快來，盼盼啊，你爸爸回來了！”
沈盼并不意外，他爸爸前幾天就答應了過年回來，他都等了好幾天了，結果今年才到。沈盼不自覺地翹了翹嘴角，應了聲“知道啦”。
“我爸爸回來了。”沈盼沖房間裏的長顧說，“我們改天再吵，走，先下去見咱們爸爸。”
長顧看了他一眼，沈盼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簡直要發光，修長的眉毛舒展，嘴角也愉悅地翹了起來——長顧很少見他開心成這個樣子，仿佛連眼角眉梢都在訴說着興奮和期待。
長顧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和他一塊下樓——原本他還想就“咱們爸爸”這個用詞和沈盼争辯幾句的。
可是看沈盼這麽高興，他又不忍心說什麽了。
一樓的大門前停着幾輛低調奢華的商務車，沈爸爸剛從其中一輛車子裏鑽出來，奶奶立馬眼尖地迎上去：“大山，你又亂買東西了是不是？臭小子，我都說過你多少遍啦，不要給盼盼亂買東西不要給盼盼亂買東西，每次都帶那麽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回來，那兔崽子哪還有心思學習喲……”
沈爸爸大名沈默山，挺有內涵的一名字，偏偏從小就讓他媽給取了個土裏土氣的小名。沈默山一聽見他媽那唯恐街坊鄰居聽不見的嚷嚷聲，立即頭疼地一咧嘴：“媽，您少嚷兩句呗，我聽着都心疼您那嗓子。”
奶奶才不管他這些屁話，絮絮叨叨地過來要拉他，沈默山連忙往旁邊一閃，探頭探腦地往屋裏瞧：“媽，咱盼盼呢？”
奶奶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哦，我叫他啦，那孩子和他們班長在樓上做作業呢——喏，這不是來了！”
話音未落，沈盼就沒大沒小地朝他爸撲過來，笑嘻嘻地喊了一聲“沈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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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山身高一米八幾，可能是平時有堅持鍛煉的緣故，都四十好幾了，身材居然沒怎麽見發福。沈盼這幾年個子抽得很快，可到底比不上他那大長腿老爹，這沒輕沒重的一撲，愣是讓他爸單手就給接住了。
沈默山順勢拎起了這從小就調皮頑劣的兔崽子，掂重似的把他往上舉了舉，笑罵着：“嘴上還是這麽沒規沒矩！兔崽子，爹的名字是讓你叫的嗎？那是給你爺爺奶奶叫的！”
他把沈盼放下來，滿意地說：“不錯，這段時間又長高了不少，都快趕上你爸我了。不過這小身板怎麽還是沒二兩肉的？抱着輕飄飄的——小子，你又沒好好吃飯是不是？”
沈盼還沒來得及辯駁，一旁的奶奶就嚷嚷着再次開口了：“可不是，盼盼每天就吃那兩碗飯，還那麽一小碗一小碗的，我跟他說啊，隔壁家那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每天吃三大碗飯，這小子還當聽不見——大山，你說盼盼是不是有點營養不良啊，不然咋那麽瘦呢……”
奶奶念叨起來又要沒完，父子倆頭疼地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往屋裏走去。
沈默山：“盼盼啊，奶奶剛才還向我告了你一狀呢，你又沒有好好學習是不是？整天讓奶奶給你瞎操心，你這小崽子還有沒有良心啦？”
“哪有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奶奶愛瞎說。”沈盼不以為意地一撇嘴，“我這次期末考試全級第五呢，能沒有好好學習嗎？哦對了爸，這是長顧，咱們班班長……”
奶奶不甘寂寞地跟上來，喋喋不休地插嘴說：“大山，我在電話裏和你說過的，人家阿顧每次考試都拿全級第一，還每天抽空過來給盼盼補習功課，盼盼這次成績能進步還多虧了阿顧呢，要不然也不知道這臭小子會考個什麽玩意出來……你給我說說，盼盼那叫好好學習嗎？要是他好好學習了怎麽不見他跟阿顧一樣……”
站在門口的長顧禮貌地沖沈默山笑了笑：“叔叔好。”
沈盼不滿地說：“奶奶，您老是拿我和人家比，到底誰才是您的親孫子啊！”
老少幾個在家門口鬧騰了一會兒，洗完菜的爺爺也出來了，皺着眉頭說：“在外面吵吵鬧鬧的像啥樣呢？都進來！”
沈爺爺平時不愛說話，一旦開口了，就是一家之主的風範。奶奶的聲音頓時低了一個八度，沈盼卻不怕他，趁機嚷嚷說：“爺爺，奶奶又說我沒有好好學習，您也看見了，最近我為了學習都瘦了。”
雖然爺爺不善言辭，可疼愛沈盼是真的，當即看了奶奶一眼：“你也是，差不多行了，和盼盼急什麽啊？快進來，菜都還沒熱好上桌呢。”
奶奶很快讓爺爺領進屋了，和沈默山一起下車的私人助理被晾在一邊許久，這會兒終于找着機會了，走過去問沈董事長：“老板，那些東西怎麽辦？讓他們搬進去嗎？”
沈盼認得這個聲音，但凡他打電話給他爸，十次有七次是這位田助理接的，還有三次沈默山的手機是關機狀态。沈盼禮貌地叫了聲“田叔叔”，好奇地看着那幾輛商務車，期待地問：“那是什麽？今年您給咱們帶的是什麽禮物？”
沈默山吩咐田助理讓人把東西都搬進屋，又很有耐心地跟眼睛閃閃發光的沈盼說了一遍禮物都有什麽。沈盼看了眼無聲無息站在一邊的長顧，打岔說：“那給阿顧的禮物呢？爺爺奶奶可是認了阿顧當半個孫子，您可不能忘了阿顧那份禮物啊。”
長顧連忙說：“不用了……”
“班長，別跟咱爸客氣。”沈盼毫不客氣地說，“也就這個時候他還算是個爸，平時打電話找他比登天還難，要不是逢年過節還有份禮物寄回來，我都快忘了我也是有爸爸的人了。”
沈盼這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沈默山聽的，反正該聽的人沒領會意思，不該聽的人卻百感交集——長顧讓他一句話勾起了傷心事，沈盼則因為出言不遜當場讓他爸教訓了一頓。
沈盼氣呼呼地跑了，覺得在長顧面前讓他爸這麽教訓太沒面子。長顧跟着他一塊上樓。
沈盼一邊上樓一邊說：“班長我跟你說，待會兒我怎麽也得從我爸那裏給你要個禮物，你也別端着啦，他給你就收着，知道不？那也不枉費我一番苦心了。”
長顧安靜地聽他說話，不時地“嗯”一聲，平時沈盼沒有這麽愛念叨，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現，反正長顧是發現了——沈盼顯然很喜歡這個爸爸，和沈默山的感情很深厚。
自從得知沈默山回家的那一刻開始，沈盼眼裏的光芒就沒有熄滅過。
“真好。”長顧心想，又羨慕又替沈盼開心。
“你爸對你真好。”等沈盼說完了，長顧才輕聲說，“給你帶那麽多禮物。”
“他是做生意的，有錢沒地方花，除了錢什麽都缺——尤其缺時間。”沈盼不以為然地說，“他沒時間陪我，只能這麽彌補——對我爸沈大山同志來說，除了送禮物好像也沒別的什麽能表達父愛的方法了。”
“可這樣你也很高興不是嗎？”長顧看着他，禁不住笑了，“盼盼，你一直在笑，嘴角到現在都還是上翹的——有這麽高興嗎？”
“高興啊，難道你收禮物的時候不高興嗎？”說到這裏，沈盼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顧兒，你爸來看你嗎？他什麽時候來？跟我說一聲，好讓我到時候也去見個家長啊。”
長顧唇邊的笑收住了，他無意識地低下頭，悶悶地說：“我不知道。”
沈盼察覺到他一瞬間變得失落的情緒，不禁皺起眉頭——他對長顧家的情況了解得不深，每次談及這個長顧都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沈盼不想為難他，就沒堅持讓長顧說他家的事。
沈盼只知道長顧的媽媽去世了，長顧的爸爸也是個商人，他家家境其實不比沈盼家差多少——至于長顧的爸爸為什麽将長顧送到姑姑家，沈盼也問過，長顧只含糊其辭地說他爸爸沒空照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