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投喂 (1)
“往後要暫時委屈你留在這。”
将懷中人在石床上放好, 夙綏輕聲說話,“我會時常來看望你,不會讓你寂寞。”
伏夢無盯着影像看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掌心按在記憶影像上,閉起眼。
她從前跟忘貘族學過一些幻術, 這也算一種。
——将自己的意識代入他人記憶裏, 以便切身體驗喜怒哀樂。
等伏夢無再度睜開眼,看到昏暗的儲藏室內開始生起堅冰。
夙綏正低吟着咒, 指尖瀉出黯淡的水靈力, 十分費力地布置着結界。
伏夢無只是将意識代入影像, 沒法擁有觸感和嗅覺,只能靠視覺和聽覺去體驗。
影像裏的夙綏,境界應該已經降到了練氣期。這個境界的修士幾乎沒有什麽靈力,夙綏布置一陣子, 就要歇下來調息, 堅冰只長出十分之一,她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若是……以後我沒法保護你,你……莫要怪我……”
“幸好你看不見我這副狼狽樣子……若是看見了,會不會……又要心疼很久……”
伏夢無看着她走到自己身邊, 撫着自己的臉, 邊調整氣息,邊無可奈何地說着。
她靜靜地看着夙綏,忽然很想安慰她。
這沒有關系, 從接近飛升的渡劫期突然降到零點,換成誰都會無奈的。
而且,這并不是你的過錯,只是歷劫時的“規則”使然。
我不會怪你,現在我境界比你高,換我來保護你也可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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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話,她無法說出口,也沒有辦法對那時的夙綏訴說。
大約花了幾個小時,夙綏才勉強将儲藏室全部凍在堅冰裏。
只是布置一個小空間的結界,就讓她幾乎費盡心力。
布置完結界,夙綏卻沒有立即走,而是緩慢地走到床邊,半蹲下去,擁住伏夢無。
她的手還在發顫,是因力竭。
“我必須依照天道的歷劫流程……造出冰室……等你醒來。”
“若是你醒來時覺得冷,便來……摸尾巴。尾巴很溫熱,你在裏面埋一陣子,就不冷了……”
夙綏抱了抱她,喃喃時,搭住了她的手,試圖為她捂手。
然而她才施展過法術,雙手都結着一層冰。
似乎也看到了手上的冰,夙綏怔了怔,忙将伏夢無放開。
“冷着你了,是我不好。”
她緩了口氣,忽然傾下臉,與伏夢無臉對臉蹭了蹭,接着吻了下去。
“這個,暫且作為賠罪罷。”吻完,夙綏朝着眼前人笑了笑,站起身,“等你醒來,還想要什麽,便……只管向我要……”
她的身體沒有力氣,沒料到一起身就趔趄了一下,頓時摔倒在地。
伏夢無大驚,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攙扶她起來,可她被幻術拘束,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夙綏在地上掙紮。
連起身都很困難……
掙了兩掙,夙綏仍沒有力氣爬起,只好伏在地上,閉上眼調息起來。
寒氣覆在她的紅衣上,很快結了一層霜。
六點整,桃源餐廳。
說是聚餐,實則是換個地方開例會。只不過會議內容之前就已經通知過,今天只是強調和提醒,所以會議時間只有短短幾分鐘。
等聽完領導講話,大家就開始動筷子。
因為答應過伏夢無,夙綏的酒杯裏只倒了茶。她看着滿桌菜肴,有些遺憾不能帶伏夢無過來參加。
也不曉得她會怎麽解決晚飯。
趁着各系負責敬酒的導師還沒到這裏,夙綏悄悄拿出通訊器。
【到家了麽?可有吃飯?】
她按下“發送”時,正好有釀造系的主任拎着兩個盛酒的容器過來,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郭主任這次又釀出什麽新品了?”雲明月咽下一口酒,看着那兩個容器,兩眼放光。
郭主任笑呵呵地舉起其中一個容器,“靈醋!”
“醋?!”
在座的其他導師都樂了,一個跟着一個笑起來。
“我沒聽錯吧?是醋對吧?哈哈哈哈哈真是驚了!”
“會不會酸掉牙啊?”
“從來只聽說過靈酒,靈醋是什麽新奇飲品?”
“郭主任,你們釀造系的研究可真是有創意!來來來,姐妹們的掌聲在哪裏!”
雲明月也跟着笑:“我說郭主任,你該不會是釀靈酒放錯了藥,所以才釀出醋了吧?”
“不,這就是靈醋!”郭主任搖頭,打開蓋子,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
“你們這桌都是小姑娘,不好喝那麽多酒,不然回去的路上多不安全!”郭主任邊說邊拿過空杯子,倒上靈醋,“喏,這個靈醋呢,你們就當成市面上賣的果醋,幫我嘗嘗口感嘛!要是以後這靈醋賣得好,靈石大家都有份啊!”
女導師們又是一陣笑,但還是紛紛喝完杯裏的酒或飲料,把空杯遞過去,準備嘗嘗靈醋。
夙綏從前嘗過靈醋,伏夢無去其他地方出任務時,偶爾會帶一些回來。不過她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代看見靈醋,不禁把杯子也遞了過去。
若這靈醋好喝,她想在臨走前向郭主任買一些,帶回去給夢無嘗嘗。
夙綏住處,冰室內。
看完冰床的“記憶”,伏夢無收了幻術,往外走去,順手把冰室重新封在結界裏。
夙綏的執念與心結,她大致已經明白了,卻也犯了愁。
她在冰室裏昏睡的三年中,夙綏獨自面對了很多,現在變成這副冷淡而不近人的模樣,一半是性格使然,一半是經歷使然。
其實夙綏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堅強,至少在影像裏,她不止一次紅着眼睛來冰室,趴在冰床枕邊哭訴,偶爾還會坐在床沿,把愛妻抱起來,移到在她膝上。
影像裏的夙綏,溫柔得讓人心疼。然而她不管是高興還是悲傷,看向伏夢無時,眸光都是亮亮的。
那種目光,伏夢無從前見過,是飽含希望的目光。
——只要愛妻能醒來,她便能擁着愛妻,講述自己的經歷,而後二人可以一起面對新的生活,或許還可以像穿越前那樣,把日子平靜又甜蜜地過下去。
誰知,醒來的愛妻卻忘了她,忘得一幹二淨。
走到客廳,伏夢無在沙發上坐下來,環顧四周的家具。
她今天才發現,但凡能變成雙人的家具,夙綏幾乎都購置了。之前去情侶廳參觀的經歷,讓她隐隐能猜到,這間小房子的布置,應該也是情侶款的。
雖然住處很小,卻很溫馨,收拾得十分整潔,布置的樣式,正好是她最中意的。象牙白的瓷磚地板一塵不染,落地窗的玻璃光潔明亮,顯然夙綏經常在打掃。
伏夢無把手放在心口,她從剛才查看冰床的“記憶”時,就能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閉起眼,開始靠這種感覺來刺激記憶的恢複。
在近乎壓抑的難受裏持續了十分鐘,直到頭部開始痛起來,伏夢無才睜開眼,定了定神,面露失望之色。
還是沒法想起來什麽……
不過有一點讓她欣慰,她現在已經對自己和夙綏的相處方式有些感覺了,或許再像今天這樣鍛煉一陣子,她就可以試着……給夙綏傳功?
伏夢無陷入遐想時,忽然聽見通訊器震動的聲音,忙甩開雜念,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通訊器。
兩條訊息,一條是廣告,另一條是夙綏的,六點多就發來了。
伏夢無趕緊點開查看。她一到家就去了冰室,通訊器沒帶在身邊。
【到家了麽?可有吃飯?】
看着這兩個問題,伏夢無沒有立即回,而是陷入沉思。
要說實話,還是随便編幾樣菜?
她猶豫時,通訊器突然跳到通話界面。
伏夢無愣了一下,仔細一看,居然是雲明月打來的。
接起來前,她下意識瞥了眼時間。
七點一刻,好像也不是很晚,按照夙綏給的聚餐安排,這會兒她們應該在包廂K歌才是,時間明明還早。
除此之外,為什麽打她號碼的人是雲明月,而不是夙綏?
“喂?”按下接聽時,伏夢無隐隐有些不安。
“夢無你在哪?!”雲明月在那段幾乎是沖着通訊器喊,“趕緊來小吃街南邊的桃源餐廳!夙老師醉倒了!”
聽完她的話,伏夢無懵了。
說好的誰勸都不喝酒呢?怎麽就醉倒了?!
雲明月聯系上她就挂斷通訊了,估計是急着照顧夙綏。
伏夢無沒轍,只好喚出靈劍。因心急,她連下樓的時間都省了,直接拎着劍縱身跳出窗,禦劍趕過去。
她此時既自責又後悔,覺得夙綏會醉到這個程度,自己應該也是有責任的——她回家後并沒有用靈識繼續觀察夙綏,而是一直待在冰室。
換言之,是她沒保護好夙綏。
到了桃源餐廳,不用找人引路,伏夢無直接放出靈識,感應留在白團子裏的那縷,很快就找到了夙綏。
她趕過去時,雲明月剛好不在。
見夙綏獨自伏在洗手池邊嘔着,伏夢無忙站到她身邊,給她拍背,将水靈力渡給她,幫她緩解難受。
“要不要喝醒酒湯?我去給你買!”
“不必……”夙綏卻輕輕推開她,打開水龍頭漱口,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雲老師……已去買了……”
看她吐得難受,伏夢無很是心疼,一見她歇下來,就攙扶她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是她們想欺負你,故意給你灌酒逼你喝嗎?”伏夢無給她揉肚子,又問。
夙綏搖頭,緩了口氣才回答:“不是酒……是靈醋。”
“靈醋?”伏夢無一愣,“現在還有這種飲品?”
她想了想,大概知道夙綏為什麽會醉了。
釀造靈醋有時會用一些特殊的原料,而這些原料哪怕被釀成醋,也會在純水靈根的修士體內轉變為酒液。
而夙綏,正是純水靈根的修士。
她詢問時,雲明月端着一碗白菜湯,繞過酒桌和服務員,匆匆忙忙小跑過來。
看到伏夢無已經來了,她才松了口氣,邊遞白菜湯邊說:“我去聯系阿酌,讓她開車過來送你們回去。”
伏夢無讓夙綏靠在自己肩上,攪動白菜湯,搖搖頭,“那鐵殼子坐着容易暈,等綏綏緩過來,我會禦劍帶她回去的,方才勞煩你照看綏綏。”
“那、那……”雲明月已經撥了沈酌的號碼,想了想,“那我讓阿酌帶點解酒安神的藥過來。”
雲明月一走,伏夢無嫌環境太嘈雜,索性張開隔音結界,然後端起白菜湯,舀了一勺,送到夙綏唇邊。
“湯是溫熱的,你喝一點,胃裏會舒服很多。”
看夙綏小口小口喝起湯,伏夢無才專心聞起她身上的酒氣。
辨別出大致的釀造原料後,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靈醋是誰釀的?理論功底也太差了!別說純水靈根修士,換作別人,多喝幾杯也會醉倒,配料比例完全不對啊!”
“我沒有醉。”夙綏忽然接過話,卻是答非所問。
“那你剛才……”
“我記着你不讓我喝酒。”夙綏咽下一口湯,向她肩上靠了靠,“一覺出靈醋會化成酒,便去吐了。”
她停頓了幾秒,“應是吐幹淨了。”
伏夢無愣了愣,不知道該回什麽話。等夙綏安靜地喝完白菜湯,她才開口:“催吐也傷身,你看,你都虛成這樣了,待會兒回去,我給你做點東西吃,吃完歇一歇再睡覺。”
二人依偎在沙發上,引來路人注目。
夙綏自然注意到這些目光,托着空碗就要起身。
“你去哪?”伏夢無止住她。
“去和系主任說一聲。”夙綏回答,“我會提前跟你回去,吃你做的東西。”
“你歇在這,我去說。”伏夢無認得出劍術系的系主任,吩咐完,毫不客氣地從夙綏手裏順走空碗,身影一閃,直接用瞬移去了聚餐的包廂。
十分鐘後,Z市上空。
抱着渾身酒氣的雪狐團子,伏夢無禦劍朝家裏飛去。
夙綏雖然把酒液吐得差不多了,但她其實還是醉着,甚至有些神志不清。伏夢無要控制靈劍,不可能讓她保持人形站在自己身後,怕她會因為意識模糊掉下去。
她摸了摸雪狐的肚子,感覺癟着,忍不住問:“你想吃點什麽?我給你做,或者咱們去妖谷貓咖吃。”
“我沒有胃口……”雪狐趴在她懷裏,蔫蔫地說。
“沒有胃口也要吃。”伏夢無勸道,“你現在還不會辟谷術,不按時吃飯要傷胃,多少也要吃一點。”
雪狐不應了。
“綏綏。”伏夢無喊它。
“……我想吃甜的。”安靜了很久,雪狐才回答。
“那我去給你買塊水果蛋糕。”伏夢無揉着狐毛,心念一動,弄霏劍轉了個方向,緩緩下降。
她正控制劍,冷不防感覺手上一痛,低頭一看,雪狐一口咬在她手上,牙齒松松的,像是在磨牙似的。
“蛋糕……好吃。”夙綏的聲音含混不清。
伏夢無:……
這還說沒醉,明明都出現幻覺了吧?
感覺尖銳的牙還在自己手上啃,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夙綏當成蛋糕了。
不過醉酒的雪狐妖雖然出現幻覺,卻乖得很,身體好像都是軟的,癱在她身上,眼睛半睜半閉,懶洋洋的,狐耳也是碰一下抖一下。
這個時候的妖谷貓咖還算空,伏夢無挑了進休閑區的門降落下去,收起弄霏劍,抱着雪狐拉開店門。
“歡迎光臨妖谷貓咖~”
一進門就聽見念幽寒的聲音,伏夢無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笑起來。
念幽寒本來還懶洋洋地趴在收銀臺上,瞥見是她,頓時精神了。
“今天又陪阿粼來打工?”伏夢無走到收銀臺邊,低下目光笑吟吟地看她。
明明是上古魔獸忘貘,這小丫頭卻好像更喜歡扮貓。
“陪呀,我又沒什麽事兒可做。”念幽寒甩了甩貓尾,眯起紫幽幽的眼睛,朝她懷裏看,輕咦一聲,“今天的夙老師好像有點可愛?”
伏夢無看了眼被啃出好幾個牙印的手,無奈地撓起雪狐的下巴,讓它挪開嘴。
“我剛帶她從聚餐的酒店回來,醉得不像話。”她嘆了口氣,看收銀臺裏只有念幽寒在,想了想,還是開始點餐,“給我來一份小號的水果蛋糕,稍微清淡點的那種,不要太甜膩。”
“好,稍等。”念幽寒說完就躍下收銀臺,變回了穿着貓咖員工服的人形,熟練地在收款屏幕上點按。
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個大小姐。
“說起來,阿粼呢?”伏夢無把掉出懷裏的狐尾撈進來,問。
“當然是去用餐區幫忙了。”念幽寒遞給她一個上餐提醒器,“現在還是用餐高峰,那邊忙不過來。”
伏夢無哦了一聲,拿着上餐提醒器朝沙發走,剛走出幾步,只聽念幽寒在身後驚呼:“哎?!你怎麽可以讓夙老師醉酒?她不是還沒脫離窺心幻境的影響嗎?”
伏夢無:……
這反應是不是有點慢了?
半睡半醒的夙綏聽見有人叫自己,還說她醉了,迷迷糊糊地擡起頭,朝念幽寒剮了一眼。
念幽寒立馬又慫了,提交完訂單之後趕緊變成黑貓,蹲在收銀臺上瑟瑟發抖。
伏夢無剛挑好位置坐下,只聽夙綏喃喃:“我沒有喝酒……”
“我知道,你喝的是醋,不是酒。”伏夢無捏捏它的耳朵,從它的腦袋開始,邊哄邊一點點往下順毛。
雪狐被她揉得舒服了,在她懷裏滾了滾。柔軟的毛蹭着伏夢無的手,又不局限于掌心,随着雪狐的滾動,時不時還有狐毛掉落,粘在伏夢無的裙子上。
“別滾,都掉毛了!”伏夢無撲哧一聲笑出來,撣了兩下裙子,忽然頓住動作。
不太對,夙綏的軀殼明明已經達到七尾仙狐的境界了,并非凡狐,怎麽可能跟凡狐一樣,一到夏季就掉毛?
抱着掉毛的雪狐愣了一會兒,伏夢無拿出通訊器,表情凝重地聯系起沈酌。
【夙綏掉毛了,這是什麽原因?總不可能是夏季換毛吧?】
沈酌很快給了回複:【恐怕是她的境界臨近突破,你盡快準備一下築基材料,這兩天如果沒事,盡量抽出時間帶她來一趟醫務室。】
伏夢無想了想,問她:【今晚行嗎?正好我想給她檢查一下,看看醉酒有沒有觸發窺心幻境的副作用。】
她等待沈酌的回複期間,上餐提醒器響了起來。
妖谷貓咖的休閑區都是顧客自取飲品和吃食。伏夢無放下雪狐,正準備去拿水果蛋糕,裙子忽然被一對爪子扒住。
“別走……”雪狐擡起頭,眼裏不知何時淚光閃閃。
伏夢無轉過臉就看到它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一怔,忙解釋:“沒事的,我不走,我是去給你拿……”
“嘤~”雪狐卻蹭起她,嘤嘤嗚嗚地叫着。
伏夢無沒想到它會突然賣萌,渾身一抖,骨頭都要酥了。
夙綏這副樣子,讓她實在挪不開步子,只好又坐回去,把雪狐抱在懷裏,用靈力托着上餐提醒器,丢在收銀臺上,再用靈力把水果蛋糕托回來。
“我要喂你吃了。”見雪狐還埋在自己懷裏,伏夢無拿着刀叉,無奈地提醒。
雪狐團子頓了一下,而後自覺地從她懷裏翻滾出去,落到沙發上,變回人形。
“我自己來,不必你喂。”
慵懶的聲音響在伏夢無耳邊。
伏夢無還沒對着蛋糕切下第一刀,一聽這話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側過頭。
差點又被咬耳朵了!
“蛋、蛋糕在這裏,我是伏夢無,不是蛋糕!”見夙綏紅着眼圈,投來困惑的目光,伏夢無趕緊切下一小塊蛋糕,叉好了立馬遞過去。
奶油幾乎貼在夙綏唇上,甜絲絲的味道,讓夙綏稍微清醒了點,朝蛋糕小心地咬了一口,默默地咀嚼。
看她總算乖下來,伏夢無松了口氣,一邊分蛋糕,一邊注意夙綏有沒有吃完。
通訊器剛才被她順手鎖屏了,現在還沒亮起,不知道沈酌有沒有時間在晚上做檢查。
“吃水果。”看着夙綏咽下,她叉起一塊帶水果丁的蛋糕,送過去。
大半個蛋糕喂完,她給夙綏擦了擦唇角,正準備繼續喂,忽然聽夙綏問:“可有吃飯?”
伏夢無一愣,下意識說謊:“嗯,吃過了……”
怎料夙綏沒有接話,而是突然向她伸出手。
——按在她肚子上。
“!?”伏夢無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差點沒拿穩盤子。
“你沒有吃。”撫摸了一陣,夙綏擡起目光,慢慢地說下去,“你還餓着,我喂你。”
被她發現,伏夢無也不打算隐瞞,聞言搖頭,“沒事沒事,我中午吃……”
“過了”還沒出口,一塊蛋糕就堵住了她的嘴。
伏夢無瞪大了眼。
刀叉還在她手上。
然而夙綏是直接用手拿了蛋糕,所以才這麽快。
怕她還會幹出別的事,不等夙綏動手,伏夢無立馬叉起剩下的蛋糕,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就囫囵咽了。
“唔……我吃過了。”她一邊捶着胸口,一邊和夙綏說話,勉強扯出一絲笑,“現在不餓了。”
夙綏嗯了一聲,低頭去看指尖沾着的奶油,擡手放在唇邊。
“別舔!我給你擦!”伏夢無手忙腳亂抽了兩張紙巾,捉過夙綏的手,用水靈力潤濕紙巾,給她擦拭手指。
“……謝謝。”
輕柔的道謝聲響起。
伏夢無愕然看向夙綏,見她正朝自己笑,莫名覺得焦慮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她心裏微微一熱,餘光注意着收銀臺,确認念幽寒不會看過來,試探着問:“那……你打算怎麽謝我?”
似乎是被她問住了,夙綏的笑容一僵。
她愣了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回想自己在記憶影像裏聽過的話,伏夢無扔掉紙巾,朝她攤開手。
“尾巴。”
怕夙綏反應不過來,她又補充一句:“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然而夙綏卻遲疑了,過了幾秒,搖搖頭,“這裏不好,我們回家……回家我再給你尾巴。”
她頓了頓,用商量的語氣問:“我先用別的感謝你……好不好?”
“你想怎麽感謝我?”伏夢無好奇地反問。
夙綏不答,單是摟過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接着低頭,唇瓣往她眉心貼去。
熱息拂在伏夢無臉上,帶着淡淡的酒氣與奶油味。
伏夢無還以為她要跟自己接吻,下意識閉上眼等着,卻沒想到對方只是在她眉心印了一下。
——然後突然沒了動靜。
像是正在工作的機器突然斷電了似的。
伏夢無等了幾秒才覺得不對勁,忙睜眼,發現夙綏已經閉起了眼睛,呼吸很均勻。
……睡着了?!
蘭粼忙完回來的時候,發現原本圍在沙發邊的貓咪都躲到了一旁,警惕地看着沙發上的二人。
“夙老師她們什麽時候來的?”她詫異地推醒念幽寒。
念幽寒打了個哈欠,抖着貓耳,看了眼電子屏,“二十分鐘前吧。”
蘭粼也跟着看向電子屏,“還點餐了?今天不是導師聚餐嗎?”
“應該是夙老師喝醉了,來解酒。”念幽寒朝卧在伏夢無膝上的雪狐團子看,語氣郁悶,“你是沒看到夙老師對夢無撒嬌的樣子,啧啧,看得我都牙酸了。”
蘭粼哦了一聲,忽然在她耳朵上親了一口,“還酸嗎?”
念幽寒渾身一抖,頓了兩秒,嗷地一下把爪子輕輕掄過去。
她倆在收銀臺邊打鬧,伏夢無抱着昏睡過去的雪狐,打開通訊器。
【沈酌:不好意思,今晚已經有病人預約我了,我正在往那裏趕,改日吧。你給夙綏多喂些水,或是用水靈力給她理一下內息,有你照顧,她不會有什麽事。】
——有你照顧,她不會有什麽事。
盯着這行字看了良久,伏夢無收拾完狐毛,團起來扔進垃圾桶,起身準備帶夙綏回家。
見她要走,蘭粼“哎”了一聲,把手從念幽寒牙間拿出來,在材料櫃裏翻了翻,找出一小包去芯蓮子。
“聽念大人說夙老師醉酒了,這個你拿去,明天可以炖粥。”把蓮子遞給伏夢無,蘭粼信心滿滿地鼓勵她,“給心上人親手做飯,也是照顧她的一部分!”
離開妖谷貓咖,伏夢無看着懷裏睡熟的雪狐,忽然有些恍惚。
擁有“心上人”……究竟是什麽感覺?
她這幾日一直在向蘭粼和沈酌求教,但實踐的過程裏,總感覺還缺了點什麽。
直到今天看過冰床的記憶影像,又經歷了被夙綏依賴的事,她隐隐覺得,自己似乎本末倒置了。
她是夙綏的妻子,照顧夙綏是她的責任,這并沒有錯。
可她似乎用這責任把自己捆死了,反而讓自己和夙綏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
——哪怕她們如今已可以靠得很近,也能像情侶那樣做親昵的事。
她現在照顧夙綏,更像是主人照顧小寵物一樣。
終究是差了點什麽,讓她們的感情變得不那麽自然。
伏夢無一下子也想不出來,正好感覺到雪狐在懷裏拱,便暫時壓下心頭疑惑,喚出弄霏劍,朝住處飛去。
住處,浴室內。
往浴缸裏放滿水,伏夢無抱起洗漱臺上的雪狐,想了想,施法讓它變回人形。
她的妻子是雪狐妖,不是雪狐。是妖,不是妖獸。
懷着這一念頭,伏夢無擁着夙綏坐下,慢慢為她脫衣。
夙綏的紅裙款式比較複古,對于伏夢無而言,脫穿這種裙子都不費勁,哪怕夙綏還在睡夢裏。
她像剝橘子似的,一點一點将夙綏的衣裙除去,從裏到外。
接着,她放好自己的衣服,抱起夙綏,慢慢踏入浴缸。
這是伏夢無第一次擁着這樣的夙綏。她将夙綏束起的頭發放下來,放進溫水裏,小心地搓洗。
約莫是酒勁還沒有過去,夙綏身上還有些熱度,整個人也軟綿綿地倒在伏夢無懷裏,閉着眼仍在睡。
伏夢無覺得自己的呼吸聲有點急,她雖然只是在給夙綏洗澡,卻莫名生出些別的想法來。
但這種想法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讓她不安或者羞怯,此刻她唯獨怕夙綏突然醒來,找不到理由解釋。
她就是……突然想抱抱這樣的夙綏。
說不出為什麽。
給自己和夙綏都弄幹水,換上睡衣,伏夢無穩穩地将她抱在懷裏,走向卧室。
夙綏的睡衣是偏粉的紅色,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淨。
伏夢無偏過臉去看她,只見她鴉羽般柔軟而狹長的睫毛微微撲閃,神情安詳,像是在做一個令人不忍喚醒的美夢。
從離開貓咖到回家,再到同她一起洗澡,整個過程裏,夙綏一點動靜也沒有。
也正是這樣的安靜,讓伏夢無多了個心眼。
她見過太多入魔的修士,哪怕現在換了個陌生的時代,也絕不會把夙綏的突然沉睡當做是醉酒的後遺症。
窺心幻境的副作用潛伏了那麽久,終于在酒的作用下被引了出來。
把夙綏裹進薄被裏,伏夢無從儲物玉佩裏找出些安神香和香爐,放在桌上點燃。
所幸陪在夙綏身邊的是她,可以趕在夙綏被心魔徹底困住之前,将她從噩夢裏帶出來。
躺進被窩裏,伏夢無握住夙綏的手,與她的眉心相貼,借助安神香,将自己的靈識一點點探入她的夢境。
看着四周的黑暗,夙綏站在水中,想往前走,忽然發現四肢和身軀都被鎖鏈束縛住。
連着做了那麽多天噩夢,她現在很清楚,此刻自己所在的場景,又是噩夢構成的幻境。
耳畔只有水聲,周圍空無一人,寂靜極了。
“夢無!”
掙不脫鎖鏈,夙綏一急,脫口就喊出了那個名字。
鎖鏈卻纏繞得更緊,疼痛從被纏住的地方傳來,刺入骨髓。
夙綏疼得輕哼出聲,低下目光,看到鎖鏈上不知何時生出了尖刺,紮得她血肉模糊。
“夢無……!”
尖刺開始生長。
“夢無……”她幾乎是嗚咽,然而每叫一次伏夢無,疼痛就更深一寸。
哪怕知道這是自己的執念,夙綏卻也不願放棄,不甘心地一聲聲喚着。
“她不會來救你了,她已将你忘盡。”
一道聲音不斷地提醒她,既是她自己的聲音,細聽又不是。
“她不記得我也罷……”夙綏喃喃,似是在回答,“只要我……我還記得她……”
疼痛愈加劇烈,阻止她說下去。
“我們就……還是……”
疼痛如潮水湧來,眼見着就要将她的意識吞沒,一縷光線驟然照進黑暗。
夙綏一怔,只見一位身穿藏青色外袍的魔族出現在面前。
瞧着拴住她的鎖鏈,那魔族先是一愣,而後皺緊眉,撮起劍指。
“我馬上帶你離開這裏!”
魔族話音剛落,劍光一閃,铮铮的鎖鏈斷裂聲響徹四周。
夙綏已經疼得沒了力氣,鎖鏈一斷,就向她跪倒下去。
“夢無……”
她只覺奪眶而出的眼淚将視線模糊,隐約感到魔族扶住自己,接着把自己橫抱起來。
“你怎麽能一個人承受這些啊……”
魔族的輕嘆聲響在她耳中。
夙綏卻只是笑了笑,朝她伸出手,環住她的頸子。
“有你陪着……我便不算是一個人。”
她枕在魔族肩上,滿意地笑着,閉起眼睛。
次日早上四點。
伏夢無睜開眼,看時間還早,打了個哈欠,又将臉埋進狐尾裏,蹭了蹭。
她并不嗜睡,平時也是自然醒就再也睡不着。等瞌睡過去,她揉着狐尾,一點點朝夙綏挪過去。
伏夢無撐着涼席,很緩慢地挪動,另一只手掐起法訣,小心地把七股狐尾撈到一邊,以免被她壓着。
她傾下去,挨着夙綏嗅了嗅,并沒有再在她身上聞到酒氣,這才放下心。
甩去雜念,離開卧室前,伏夢無将夙綏搬到涼席中央,小心地把七條狐尾分開,讓它們鋪在涼席上,誰也不壓着誰,而後挑開擋在夙綏眼前的發絲。
發絲沾着額上的汗水,緊緊貼着夙綏。伏夢無手指一挑,這些細汗就消失無蹤。
見夙綏那雙好看的眉緊鎖,像是還沒有從昨晚做的噩夢裏解脫出來,伏夢無忍不住俯下臉,吻在她眉心。
吻得很輕,她并不打算驚動夙綏。
她卻不知自己的唇一貼上去,夙綏的眉頭便舒展了,眼皮動了動,但沒有立刻睜開。
伏夢無覺得有必要再催一催念栖遲。昨晚觀察下來,她感覺窺心幻境的副作用也許已經在夙綏識海裏生了根,不然夙綏昨晚也不會那麽容易被心魔困住。
除此之外,夙綏這幾天已經臨近境界突破的關鍵時刻,要是不把副作用除幹淨,只怕她築基時會出現更大的麻煩。
為夙綏扣好松掉的衣扣,伏夢無轉身往外走。
從冰箱裏拿了幾個雞蛋,又挑了點适合早上吃的蔬菜和佐料,伏夢無走進廚房,對自己施下防油煙的法術,打開電磁爐。
她已經能熟練使用這個時代的炊具,可以随時做東西吃。
抱住自己的尾巴醒來時,夙綏蜷縮在涼席上,抿緊唇,盯着伏夢無躺過的枕頭看。
她隐約記得又做了個噩夢,夢的內容已忘了大半,只記得自己浸在冰冷刺骨的水裏,似乎是被鎖鏈拴着,哪都去不了。
但這一回,在噩夢的最後,她被伏夢無拯救了。
接着溫暖印在她眉心,她心心念念的妻子将她從水裏抱起來,一點點往外走。
将手蓋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