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牧:你們就是要我死

幾十年前,南越國積弱積貧,楚政父親繼位時國中局勢便是極其不穩的,又趕上天災導致國中收成銳減,加之外敵虎視眈眈,一度險有滅國之災。

楚政父親體弱,空有頭腦計謀卻無力親自部署,國中諸事都是由外臣幫襯才一一平定,按輩分來算,那外臣當算是楚政的舅舅,後來楚政父親知恩感念,娶了外臣的親妹妹立為皇後,南越大幸扛過了一劫,但也為之後埋下了禍根。

外臣當道,皇族勢弱,堂堂天子亦要受制于人,楚政本不該降生于世,他為皇後嫡出,身上流着一半外臣的血,皇後母家必然将他視作一步登天的基石,然而随着他漸漸長大,出落得愈發優秀,楚氏皇族便在他身上看見了難得一見的期望,他們期盼着他能同母家反目,殺伐果決,以立天家威嚴。

皇室秘辛外人不可多知,楚政身處其中亦搞不清老一輩的恩恩怨怨,于他而言,兩邊都是血脈至親,他夾在其中不可脫身,只能竭力周全,并妄圖以此來維系注定要分崩裂析的局面。

楚政領封號那一年是十六歲,受封前一天的晚上,他奉旨匆匆入宮,單獨面見了自己的父親。

他們父子私底下遠沒有面上那麽親密無間,他在廊下跪了很久,遲遲不能向父親立下同母家斷絕的毒誓,他終究只是個少年,再意氣風發也是血肉做得心腸。

也是湊巧,他那日本是偷偷去沈府找柳沅玩,前些日子他手勁太大,抽壞了柳沅的小陀螺,柳沅為此生了好大氣,死活不肯理他,他實在沒轍,只能帶着木頭和刻刀灰溜溜的上門賠罪,想着給柳沅雕個新玩具解氣。

他跪得久了,身上發麻,袖子裏的東西冷不丁掉去了地上,軟椅上的男人移開書本垂眸一瞥,他來不及遮擋只能匆匆叩首認錯,指望着能把那小東西蒙混過關,但他怎麽都沒想到一貫寡情涼薄的父親居然會因為一個小小木雕而軟下神情。

楚牧在天黑前匆匆離開了雁城,楚政那路人馬常駐淩州,他若是腳程夠快,三日內一定能将援軍請過來。

玄衣騎是楚政麾下最特殊的一隊人馬,相傳那是皇帝交予他直接管轄的精銳部隊,除楚政之外,旁人一概不可過問,即便是皇帝本人也無權調度。

楚政平定番邦,清退外敵靠得都是這處人馬暗中相助,只是玄衣騎來去匆匆,行蹤難測,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就連跟他們一同作戰營地的軍中人士也不曾與他們真正有過接觸。

楚政死訊一出,很多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定要拉攏這處人馬,新帝繼位後更是連下诏書,要玄衣騎的當家軍師入朝觐見,然而淩州地勢險峻,不熟悉的地形的外人在裏頭轉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玄衣騎大營的門朝哪開,傳旨的太監在山林裏轉暈了頭,又被山中野獸吓得瘋瘋癫癫,未回都城便一命嗚呼。

玄衣騎就這樣銷聲匿跡着,他們仿佛随着宸王一起悄無聲息的死在了深山之中,久而久之,有人開始懷疑這隊百戰百勝的人馬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只是楚氏皇族當年用來威懾外人的借口,因為無論是叛軍作亂還是外敵進犯,淩州的山林都是安安靜靜的,始終沒有半點該有的動向。

楚牧一路上跑費了三匹戰馬,最終趕在第二天日落之前一頭紮進了山林深處。

茂盛的荒草已經足以沒過膝蓋,楚牧滾鞍下馬循着路上的草莖快步往前,他是世上鮮有的幾個能找到玄衣騎大營的人,楚政當年并無交心之人,他雖與楚政屢屢政見不合,但卻是唯一一個不曾對楚政抱有惡意的血親。

林中大營更像是尋常幔帳,只是其中擺放物件更為講究,楚牧獨身入內,他一路過來未有阻攔,也未見什麽巡查兵将,但他很清楚這山裏處處都是玄衣騎的眼線,他若有絲毫纰漏,便會立刻被利箭穿喉,當場身亡。

“六王爺。”

軍中不易奢華本是祖訓,但玄衣騎獨立于所有制度之外,自然是與別處不同。

寡淡檀香靜心凝神,背身立于帳中的黑衣男子瘦削高挑,及地墨袍不見紋飾,唯有銀線流雲隐沒其中。

“雲先生,小王……”

楚牧恭順垂首,奉上了在懷中藏納一路的小小木盒。

他是知道雲淵這個人的,玄衣騎本是前朝留下的秘密兵馬,行軍部署自有一番路數,且軍中以文職軍師為首,楚政當年手握信物也僅僅是傳達軍令,所有的派兵調遣全部是雲淵一人把持。

他本是要親手将木盒打開,取出柳沅放入的信物,交予雲淵檢驗,但閃身出現的弓手卻阻止了他開啓木盒的動作,并且直接将那木盒從他手中奪去,又放在懷中狠狠蹭了兩下,才遞去雲淵手裏。

“.…..雁城告急,還請雲先生出兵,助我等——”

楚牧喉頭一梗,面色未變,雲淵接過木盒之後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他深吸一口氣未再多言,只将雙手一拱拜得更深,這是能給南越皇族救命的人,他無論如何都得忍下。

木盒上的鎖扣開啓,隐有悶沉響動,黑布蒙面的弓手立在雲淵身側,看似無心的調了調臂上的袖箭。

楚牧十指緊攥屏住了呼吸,他并不知道那盒子裏有什麽,那盒子是柳沅的首飾盒,他來之前,柳沅跟楚政在帳裏搗鼓了許久,最終只塞給他這個東西讓他去求援,楚政薅着他的領子威脅他不許打開查看,危難關頭他無路可走,只能言聽計從。

“——噗。”

短暫的沉默過後,袖箭上膛,楚牧發誓自己聽見了雲淵繃不住的笑聲,他緊張不安的擡頭去看,試圖辯解一句信物的确是楚政親手交予他,但在擡頭看清那物件的瞬間,他突然覺得他這個三哥可能就是想讓他死。

那盒子裏只有一個圓頭細身子的木頭小人,刀功粗糙,歪鼻子歪嘴,簡直就像個從山溝溝裏薅出來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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