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手表
謝苗初見顧涵江, 就被他戒備地用兇狠的眼神瞪過。
當時她已經覺得很吓人了,卻遠沒有此刻這一幕來的震撼。
少年一雙漆黑的眸子危險眯起, 眸底的暴虐幾乎滿溢, 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那架勢, 說他要直接将人打死,也不會有人懷疑。
被打的男青年這一摔,頭上的棉帽子已經掉了,露出他留着板寸的腦袋和整張臉。
謝苗仔細辨認了下,發現這人自己還認識,是後山附近馬奶奶家孫子馬偉。
話說顧涵江向來獨來獨往, 十分孤僻, 這兩人是怎麽打起來的?
疑惑間,馬偉已經抽着冷氣罵起來,“敲裏嗎!居然敢打老子!你……”
話未說完, 顧涵江眼神一厲,擡手又是一拳。
他忙往旁邊一滾,可側臉還是挨了一下,登時疼得他龇牙咧嘴。
“狗日的顧涵江!老子就是看一下你那破表, 又沒看你媽, 你至于動手打人嗎?”
馬偉火了, 一骨碌爬起來就朝顧涵江打去, “老子讓着你,別他媽給臉不要!”
破表?
謝苗一下子想起剛掉到自己懷裏那個閃着金屬光澤的東西,忙低頭去看。
也就在這時, 謝建華幾個終于反應了過來,趕緊拉動爬犁将謝苗拽去一邊。
“要打邊上打去,離我姐遠點兒!誰敢傷着我姐我跟誰拼命!”
三個熊孩子嘟嘟囔囔,嘩啦一下圍上來擋住了謝苗的視線,“姐你沒吓着吧?”
打架而已,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麽好吓着的?
謝苗搖搖頭,“我沒事兒。”從幾人身側探出腦袋,又往那邊瞅了一眼。
這一會兒工夫,顧涵江已經靈巧地躲過了馬偉的拳頭,此刻正揪住對方的衣領,往剛才那戶人家的板杖子後面拖。
一片淩亂的雪地上,還殘留着幾滴猩紅。
見到血,謝苗腦海中驀地浮現剛才顧涵江的眼神,趕忙喊:“你別把人打壞了!”
顧涵江聽見,原本落向對方太陽穴的拳頭一頓,改為掐住對方的脖子。
馬偉立馬被掐得咳嗽起來,“姓、姓顧的,你到底要咋樣?”
顧涵江湊近他,聲音比他身下的雪還要冰冷,“我說了,別碰我東西。”
“你有病啊?一塊表而、而已,我、我又沒準備真搶,你他媽、他媽至于嗎?”
馬偉有些喘不上氣,使勁兒去掰顧涵江的雙手。
顧涵江遏住他脖子的力道卻愈發重了,“還有,再罵我媽一句,我弄死你。”
馬偉差點叫他掐背過氣去,突然無比後悔自己剛才手賤,招惹了這麽個煞星。
馬偉這人有點吊兒郎當,成日裏撩貓逗狗,沒個正行。
今天見顧涵江手表掉地上了,他想也沒想就搶着撿了起來。
顧涵江伸手叫他還回來,他也不理,反而往後躲,“我就是看看,又不搶你的,你着啥急?”邊說還邊裝模作樣把手表舉到眼前細看,“啧啧,一百多塊錢的東西呢,你小子挺襯啊。”
結果這一撩,就把自己撩成了這個下場。
顧涵江親身向他演示了一遍什麽叫人狠話不多,第二句話都沒有,直接上拳頭跟他講道理。
真他媽不作死就不會死!
直逼得馬偉道了歉服了軟,顧涵江才放開他,“滾!”
馬偉是真被他這股要人命的狠勁兒吓怕了,聞言連氣都沒喘勻,就捂着脖子跌跌撞撞跑了。
顧涵江則緩緩蹲下*身,垂眸平複了□□內翻湧的情緒。
他已經有陣子沒想起過去那些事了。
那些在爺爺和父親出事後颠沛流離的日子,那些寄人籬下時受過的冷眼挨過的餓。
要不是剛剛馬偉搶他的手表,觸及到他某段回憶,他也不至于如此暴怒。
好半晌,顧涵江才吐出一口氣恢複了往日的表情,起身朝外走去。
走出兩步,看到手上沾了點血跡,他又到路邊抓了把雪,仔細将手擦幹淨了。
等他回到剛才遇到謝苗的地方時,謝家幾姐弟還沒走,正在那竊竊私語。
“姐,咱們為啥要在這兒等顧涵江啊?你不是挺煩他的嗎?”
“你當我願意啊,不是他手表掉我懷裏了嗎?咱們要是就這麽走了,他手表丢了,懷疑我是偷表賊怎麽辦?”
正說着,見顧涵江過來,謝建華趕忙抓過那塊銀色腕表塞給他,“好了好了,可以走了。”
顧涵江下意識接住,結果就看到透明表面上一片蜘蛛網般的裂痕。
他瞳孔一縮,剛消退下去的暴虐氣息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就在這時,抱膝坐在爬犁上的謝苗解開了口。
“手表掉我懷裏的時候就這樣了,可不是我弄壞的。當然,你要是堅持認為這是我們家爬犁撞壞的我也沒辦法,別找我賠就行。”
他在她心裏,就是這麽不講理的人?
顧涵江擡眸看了謝苗一眼,到底把心頭所有負面情緒全壓了下去。
“吓着你了嗎?”
他盡可能放緩語氣問她,可剛發過怒,話說出來還是有些冷硬。
謝苗沒想到他這麽冷漠孤僻的人,居然還會問別人被沒被他吓到,有些意外。
但不等她開口,謝建中已經不耐煩了,“吓着了吓着了,我姐讓你吓得都突突了。所以你趕緊走吧,別在這兒繼續吓唬她。”
“就是。”
謝建華也跟着附和,謝建軍更是拽起拖爬犁的繩子,“走啦走啦,帶咱姐放爬犁去。”
幾個人再沒理顧涵江,一路說笑着跑遠了。
待走出一段距離,謝建華才突然想起什麽,轉過來一面倒着走一面問謝苗:“姐,你剛才提醒他別把人打壞了幹啥?他把人打壞了又不用咱們賠錢。”
謝苗:“我心疼馬偉,不行啊?”
剛從他們身上收回視線的顧涵江一窒。
心疼馬偉?
謝苗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從學校回來,居然在家裏看到了吳老太太。
吳老太太手裏用手絹包着個東西,正在炕邊和王貴芝說話。
“我記得,你們家梅子她女婿家裏,有人在百貨商店上班是吧?哪天你去縣裏,能不能幫我問問這表他們商店有人能修不?這玩意兒太貴,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王貴芝除了謝衛國謝衛民兩兄弟,還生有一個女兒,比謝衛民大兩歲,叫謝梅。
謝梅長得漂亮,嘴又甜,經人介紹嫁到了縣裏,她小姑子就在百貨商店上班。
聽吳老太太這話,王貴芝接過手絹打開看了看,“這麽貴的東西,咋弄成這樣了?”
這年代別說農村了,縣裏上班的工人,除了高級技工,一個月工資也才三四十塊。
而一塊最便宜的上海牌手表要一百二十五,瑞士進口的羅馬手表更貴,要四百多。如果壞了,光修都得花不少錢。
“我也不知道,反正昨天涵江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後來他回屋把自己這大半年賣這賣那攢下的錢都拿出來了,找我問認不認識會修表的,我才知道是表壞了。”
吳老太太說:“貴不貴倒在其次,關鍵這表是涵江他爺爺的,涵江從被送出來就帶在身上。他爺爺到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他拿着這個,好歹是個念想。”
“這麽重要的東西,倒真得想辦法趕緊修好了。”王貴芝把東西放回炕上,打包票,“你放心,我看看明兒個就去趟縣裏,把這事兒給辦了。”
吳老太太趕忙跟她道謝,又嘆氣。
“妹子你不知道,當初我在我們家老吳老家看到涵江的時候,他都瘦得沒人樣了,大冷天穿着個單鞋還露腳指頭,我半天都沒敢認。結果那孩子不哭不鬧,也不跟我告狀,聽說我要帶他走,只說了一句話:‘爺爺的表讓他們搶走了。’我當時那個心吶。”
謝苗進門的時候,剛好聽到這番話,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昨天顧涵江那副要殺人的兇悍模樣。
謝建華幾兄弟卻不管那許多,一進來就跺着鞋子上的雪開始喊:“奶,我們回來啦!”
王貴芝一聽,趕忙從炕上下來,“苗苗放學了啊?快到炕上暖和暖和。”
兩邊打過招呼,吳老太太也就收了臉上的傷感,“行了我不跟你說這些了,當初能碰上涵江我就挺滿足了,他妹妹還不知道被送去了哪兒,過得咋樣呢。”
“顧涵江有妹妹?”
謝苗正盤腿坐在炕上,把一雙有些涼的小手伸到炕上鋪着的小褥子底下取暖,聞言十分震驚。
原書可沒提男主有妹妹啊,至少到她棄文之前沒提到過。
難道這個世界和她看過的那本書不一樣?
也不對,男女主初見時男主就一直盯着女主看,後來被人問起,他曾說過女主長得像他妹妹。
只不過當時她和那個詢問男主的角色一樣,都以為那是他找的借口,他就是對女主一見鐘情了。
謝苗心裏正驚疑不定,吳老太太已經解釋道:“他是有個妹妹,比你小一歲,小名叫安安。就是當初他們倆被分開送去了兩個地方,安安現在人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
“這事兒以前咋沒聽你提過?”王貴芝也覺得意外。
吳老太太:“涵江那孩子太敏感,我怕他聽了受不了,一直沒敢當着他的面兒提。今天這話你們聽了就當沒聽過,可千萬別往外說,尤其別傳到他耳朵裏。”
“知道。”王貴芝忙點頭。
謝苗也跟着點點頭,心裏卻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
原來顧涵江有個妹妹叫安安,難怪書中有一段劇情,他失口叫了女主喬又安一聲安安。
那女主到底是不是他那個妹妹?
難道……難道她看的那個《軍婚時代:首長的蜜寵嬌妻》它不只是軍婚文,還是本骨科文?
我勒個去!顏色辣麽環保健康的晉江還讓寫這種東西?
“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三塊五、六、七……”
王貴芝關起門,仔仔細細把手裏一大把零錢又數了一遍,遞給謝苗,“苗苗你學習好,快幫奶數數,是不是二百二十三快七。”
每年到了年底,都是謝家人最開心的時候。
王貴芝養那四頭豬,過年之前幾乎幾天殺一頭,三頭賣給村裏鄉親,一頭留着自家吃。
一般農村請人幫忙殺豬,都是不給錢的。用酸菜和豬血、豬下水、五花肉炖一大鍋殺豬菜,伺候着喝一頓酒,臨走割上二斤肉帶上就行了。
謝家三個熊孩子這些天吃殺豬菜吃得滿嘴流油,老太太王貴芝則每天關起門來數錢。除了謝苗,還沒人能在她數錢的時候進她的屋。
見奶奶把錢遞過來,謝苗接過幫着數了一遍,又遞回去,“是二百二十三塊七。”
王貴芝就瞅眼外面,偷偷把那三塊七的零錢抽出來塞謝苗手上,“這個你拿着,買點頭繩發卡之類的,買點吃的也行。別叫別人看見,你那幾個弟弟我再給。”
說完,她又朝外面看了幾眼,将那二百二十塊錢和賣之前兩頭豬的一起藏好,“這些奶都給你攢着,留着你上大學用。”
“離我上大學還有兩年半呢。”謝苗哭笑不得,“再說奶你還有三個孫子,不管他們了?”
“就他們那成績,也得能考上算。”王貴芝冷哼一聲。
前兩天返校,學校公布了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
謝苗不出意外又是第一名,分數甚至比上次期中考試還多了十幾分。
而當初找她撂狠話的何有志雖然也有進步,卻依舊被她壓得死死的,不知得有多郁悶。
學校領導見到謝苗這個分數,覺得她肯定能在明年中考中給學校拿個好成績,當即決定給她頒發一個獎狀。
現在那個獎狀就挂在王貴芝這屋牆上,來一個人老太太便要炫耀一次,別提多得意。
相比之下,家裏三個學渣中的戰鬥機就頗受嫌棄了,這幾天怕老爹看了礙眼,整天都不着家。
說起三個弟弟,謝苗就不懷好意地笑了,“奶,你說我寒假幫他們補補課怎麽樣?”
“補課?”這個詞在王貴芝聽來還是很新鮮的。
“就是幫他們講講以前學過的內容,再預習一下下學期要學的。”謝苗解釋說,“他們基礎太差了,不過建軍建中才初一,建華也才初二,補補課肯定能進步。”
王貴芝有些猶豫,“會不會不耽誤你學習?”
“不會,我幫他們補課,也等于自己又複習了一遍。”
“那就補。”王貴芝一錘定音,“等他們回來我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別往外跑了。”
正在結了冰的河面上跟人抽陀螺的謝家三兄弟:阿嚏——
今天太陽挺好的啊,咋說打噴嚏就打噴嚏了?
說定了補課的事兒,王貴芝轉頭看了眼寫字桌上放着的小座鐘,“這都幾點了,你姑和文麗他們咋還沒到?”
因為謝衛民是大隊書記,北岔村唯二的兩部電話,其中一部就安在謝家。
一般謝苗姑姑謝梅有什麽事,就會借單位的電話往家裏打。昨天她剛來過電話,說今天上午會帶着女兒兒子回娘家住兩天,照理說這個時間該到了。
“我去村口看看吧。”謝苗下了炕。
“也行,不過你多穿點兒,外面冷。”
老太太立馬從櫃子裏拿出個紫紅色大方圍巾,對折好往謝苗腦袋上包,“正好你吳奶奶讓他們家淑琴過來送了點東西,裏面這個圍巾指名道姓說是給你的,你圍上再去。”
王貴芝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答應吳老太太第二天,就親自往縣裏跑了一趟。
只是顧涵江那表太貴,據說是紅河縣這邊都沒的賣的牌子,耽誤了好長時間才弄到合适的表面,謝苗他們期末考那會兒剛修好送了回來。
吳老太太會送東西感謝王貴芝幫忙謝苗不意外,但王貴芝這種包圍巾法……
“這線織的圍巾哪有皮帽子暖和,我還是帶那個兔皮帽子吧,這個圍脖子上。”
為了不像這個年代的廣大女同胞一樣,頂着個雞媽媽造型出門。謝苗将圍巾拿下來,,從前到後圍上,又将兩邊的小角從頸後繞出來,在前方大三角下面系好。
“還是咱們苗苗手巧,看這圍巾系得多漂亮。”王貴芝趕忙笑眯眯給自家孫女點贊。
謝苗笑笑,帶上她媽程立春才給她做的兔皮帽子出了門。
謝衛國說要打野兔子給謝苗做帽子,可巧沒多久就逮住了兩只。
程立春針線活兒好,很快照謝苗說的做出來一個。雖然是灰毛的,但戴着實在漂亮,又暖和。
毛茸茸的兔皮帽子配上謝苗系得圍巾,愈發襯得她小臉兒白裏透紅,五官精致如畫。
剛出門沒多久,她就碰上了鄰居趙嬸子,“喲,苗苗今天打扮這麽漂亮,幹啥去呀?”
“去看看我姑回來了沒?”謝苗笑着道。
等謝苗走遠了,趙嬸子抖抖掃帚上的雪,轉身進了院子,跟自家婆婆說:“老謝家苗苗真是越長越漂亮,學習也好,聽說這次又考了年級第一,可惜小小年紀就定了親。”
“咋了,沒定親你還要娶來家當媳婦兒啊?她可比剛子大三歲。”她婆婆睨她一眼。
“大三歲咋了?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嗎?比起這個,我倒是怕咱家剛子将來長大了不夠有出息,人家看不上……”
趙嬸子在那兒和婆婆說起謝苗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被謝苗驚豔到,看得眼都直了。
不是說北岔村就是個鄉下地方,人都特別土嗎?
咋這小姑娘長得這麽好看?水靈靈跟朵花兒似的。
站在路邊的年輕男人忍不住把手放到嘴邊,沖謝苗吹了個流氓哨。
謝苗聽到,皺了皺眉,沒理。
對方卻不依不饒,笑嘻嘻跟了上來,“哎這位女同志你別走啊,跟你問個路呗。”
作者有話要說: 顧涵江:我總覺得我揍馬偉揍輕了。還有,我剛送了苗苗圍巾,她就出去沾花惹草了,我……
謝家三兄弟:你那算個啥?我姐居然要給我們補課嗚嗚嗚嗚,我們太難了!
依舊發紅包,還有,明天的更新估計也在晚上……
感謝在2019-11-28 11:49:05~2019-11-29 22:24: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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