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來客
許文麗說謝苗一個小山村出來的能考全縣第一, 別說曹潔了,曹潔那兩名同學也不信。
更別提她還說謝苗考了全市第九。
要知道, 紅河縣不論中考高考, 從來都不提市裏的排名,因為根本競争不過市二中的學生。
縣裏的學生想排進全市前二十都是天方夜譚,第九?做夢呢吧?
瞬間的失态過後, 曹潔趕忙調整好表情,帶着點不贊同的語氣幹笑, “不想說別說就是了,我又沒逼你,幹嘛開這種玩笑?把我吓了一大跳。”
“這種事有啥好開玩笑的?”
許文麗奇怪地看她一眼, “建設鎮中學門口的橫幅上白紙黑字寫着呢,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 我有必要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嗎?”
建設鎮中學門口的橫幅上寫着?
難、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曹潔三人臉上俱寫着不可置信。
而曹潔此刻,心髒更是不受控制地開始狂跳,不安的感覺漸漸襲上心頭。
看到曹潔臉上難掩的僵硬與慌張,許文麗這心裏就痛快多了。
她笑彎起眉眼, “你記得開學念小論文就好,我還拎着東西, 就不和你多說了。”
語罷,她帶着弟弟許勇推門進去, 走出沒多遠就壓不住興奮小聲和許勇咬耳朵。
“大勇, 剛她那表情你看到了沒?好看吧?”
“不好看。”許勇實話實說, “看着像拉屎拉不出來。”
“拉不出來就對了。不行, 我現在好想看她當衆念小論文,你說學校咋還不開學?”
許勇突然覺得他姐可能瘋了,居然這麽期待開學= =。
而另一邊,原本還有說有笑的曹潔三人,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好半晌,才有個女生拿胳膊肘拐了拐曹潔,“她說她姐考了咱們縣第一,真的啊?”
“不知道。”
曹潔努力想維持好表情,可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些生硬。
另一個女生就笑着道:“這事兒還不簡單,去找咱們楊老師問問不就得了。別的不一定,全縣第一是誰,楊老師肯定知道。”
曹潔心裏雖然不安,但還有着僥幸心理,點了點頭,“行。”
于是三個女生特地往初中班主任家裏跑了一趟,詢問此事。
“你們問全縣第一?說起這個我就納悶兒了,你們學習條件哪樣不比那建設鎮中學強,咋就讓他們學校那個謝苗考了第一?你們一天天不好好學習都幹啥去了……”
還真是謝苗!
曹潔一下子白了臉,感覺楊老師的話就如一記接一記的耳光,抽在她臉上。
她有些恍惚地走出楊老師家門,滿腦子都只有三個字——怎麽辦。
偏在這時,有個女生好奇地問她:“曹潔,之前許文麗說什麽念一萬字小論文,啥論文啊?”
曹潔一聽,面色瞬間又蒼白了幾分。
她今天就不該叫住許文麗說那些話,不,她當初壓根兒就不應該答應跟謝苗比什麽中考成績!
誰也不知道的是,謝苗的成績不僅在縣裏和鎮裏引起了轟動,就連她們口中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市二中,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名字。
“今年那個中考第一展鵬,我已經談妥了,他爸媽答應讓他上咱們學校念高中。”
唐娟笑着敲了敲辦公桌,“有他,再加上今年從初中升上來的陳麗華、張建林幾個,這一屆學生素質都很高,高考應該能考出個不錯的成績。”
常主任點點頭,拿筆在全市第一展鵬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對勾,目光又落在了第九的位置上。
“紅河縣這個謝苗,你看要不要也拉到咱們學校來?她數學考得不錯,滿分,以紅河縣那邊的教學水平能考到這個名次,應該是個不錯的苗子。”
“我看還是算了吧。”
唐娟不很感興趣的樣子,“建設鎮中學我聽都沒聽說過,誰知道她走了什麽狗屎運考的這個成績。萬一弄來了,跟不上咱們學校的進度,不是白費那工夫嗎?再說高考要考英語,他們那個學校能有啥好英語老師,到時候英語一門就夠拉低總成績了。”
常主任想想也是,放下手裏的名單,笑道:“我記得陳麗華好像英語不錯,你沒少下工夫吧?怎麽樣?用不用我把她分到你們班去……”
“苗苗,奶去趟後園子,你和建華他們看着點門啊。”
王貴芝挎着個土籃敲了敲窗,謝苗聞聲趕忙答應一句,然後轉回頭看向謝建華,“念吧。”
謝家三傻和王大力排排坐,人手一張謝苗剛布置下來的英語小作文。
王大力已經過關了,正在一邊偷着樂,現在輪到謝建華。
謝建華拿起本子,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開始念:“I like study.Study makes my sister happy.My sister happy,my family happy.I really happy……”
謝苗起先還在認真聽着,聽到一半眉毛一豎,起身就拿本子抽過去。
“什麽叫學習使我姐快樂?敢情你們上學還成給我上的了?”
“我就是說點實話,姐你打我幹啥?”
謝建華一個高從凳子上竄起來,拿着小作文就開始躲,可還是被謝苗在胳膊上抽了一下。
他立馬嚷嚷起來,“王大力還在呢,姐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啊!”
“不,你可以當我不在。”
王大力十分識趣地将視線轉向窗外,然後突然一愣,“謝苗,你家大黃跑了!”
她家大黃跑了?她家大黃不是拴着嗎?
謝苗還以為小胖子這是在想辦法幫謝建華脫身,可匆匆往院裏一瞥,她家那只土狗大黃果然哈哈哈吐着舌頭,正拖着鏈子朝院門口狂奔。
它鏈子怎麽開了?
謝苗趕忙追出去,但還是晚了一步,大黃已經汪汪叫着沖向了院門外站着的人。
付軍滿臉是笑,剛往謝家門裏探進個腦袋,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有人在家嗎,一條土狗突然呲着牙、兇神惡煞朝他撲了過來。
他被吓得嗷一聲,拔腿就往外跑,“啊!有狗!這狗怎麽沒栓上?”
大黃卻和認準了他似的,一面狂吠,一面追着咬他的屁股。
夏天褲子穿得薄,有好幾次付軍都感覺有熱熱的呼吸撲在自己屁屁上,簡直要吓尿了。
“攔住它!快攔住它啊!”
他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只鞋跑掉了都顧不得撿。
謝家往來的人多,大黃已經見慣了陌生人,其實早佛了。
謝苗還是頭一回見自家狗子這麽兇悍地追着人咬,真咬,也驚了,“大黃!大黃你給我回來!”
顧涵江剛走到謝家附近,就聽到小姑娘這聲嬌斥,眼皮下意識一跳。
他朝聲音的來源看去,就見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年輕身影面色驚恐,一腳深一腳淺地狂奔而來,後面還跟着條時不時伸脖子往人屁股上招呼的土狗。
這……這是謝苗家那條狗吧?
這人做什麽了,謝苗家的狗一直追着他咬?
顧涵江微擰起眉。
就在這時,付軍已經從他身邊不遠處經過,而追在後面的大黃突然一個急剎車,轉臉朝他望來。
有那麽一瞬間,顧涵江居然從一條狗的表情中,讀出了糾結。
大黃望望他,又扭頭瞅瞅兀自狂奔的付軍,拿不定主意該咬誰的樣子。
顧涵江:“……”
也就是這一停頓,謝家兄弟幾個終于追了上來,拾起拖在地上的狗鏈子使勁兒往回拽。
“咱家大黃今天咋了?它以前不咬人啊。”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來了,有點寂寞。”
春天來了……有點寂寞……
這熊孩子會不會說話?
顧涵江和不遠處正扶着膝蓋猛喘氣的付軍,臉上都是一黑。
大黃雖然被拖着,卻一直堅持不懈回頭沖顧涵江和付軍狂吠,直到謝苗接過狗鏈子,“行了你閉嘴吧,要是你今天真把人咬壞了,回頭就把你賣了給人賠醫藥費。”
大黃一聽,立馬委屈地嗚咽一聲,蔫兒了。
等謝苗他們走遠了,付軍才心有餘悸地看看沾滿泥的左腳,準備回去找剛才跑掉的鞋。
顧涵江卻微眯起眼,問他:“你剛才去謝家幹什麽?”
“我聽說謝苗在借高一的課本,過來問問她是不是真的,真的我就回去拿……”
付軍下意識回答一句,說到一半才詫異擡頭,“你誰呀?”
顧涵江不答,微沉了眸又問:“你姓什麽?”
“姓付啊,咋了?”付軍更一頭霧水了。
很好,不姓司。
顧涵江再沒說話,繞過他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付軍嘟囔一聲,撿起躺在地上的鞋,想想這樣也沒法去找謝苗,不情不願走了。
謝苗檢查了下狗鏈子,發現有一截壞了,打算等大伯謝衛國回來讓他看看。
她将大黃重新拴回去,剛拴好,狗子又瘋狂咆哮起來。
謝苗還以為是剛才那個人又來了,沒想到一轉頭,看到的卻是顧涵江。
她一頓,問他:“有什麽事兒嗎?”
顧涵江打開背在身上的書包,從裏面拿出幾個本子和一些試卷。
“這是我高一做過的習題和卷子,姑奶說謝奶奶這兩天在幫你借高一的課本,讓我把這些送過來,看看你能不能用上。”
“吳奶奶讓你送的?”
謝家幾兄弟一臉狐疑,不太相信的樣子。
謝苗也有些意外這次送東西的怎麽變成顧涵江了,但還是接過來翻了翻。
工工整整的行楷,筆鋒淩厲力透紙背。
顧涵江的字和他的人一樣,鋒銳太過,缺乏了一點圓融。
不過謝苗也只掃了一眼,注意力很快就從字轉移到了內容上。
不論試卷還是習題,顧涵江的正确率都很高,看得出來,他成績很好。
有些做錯了的地方,他用紅筆在旁邊寫出了正确答案和考點,一目了然。
“這些應該能用上。”
謝苗合上本子,對顧涵江道:“東西我收下了,謝謝你和吳奶奶。”
想一想也不好總收人家東西,她又問:“我記得吳奶奶有件深藍色的毛衣,穿好幾年了吧?”
見她沒拒絕,顧涵江面色微松,點點頭,“好像是。”
那她就拿自己攢下來的零花錢買幾卷毛線,給吳奶奶打一件毛衣好了。
這年代毛衣毛褲都是奢侈品,一般人根本穿不起,送毛衣誠意應該夠了。
謝苗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揚聲問:“請問這是謝苗家嗎?”
“是謝苗家,請問您找誰?”謝苗趕忙應了一聲。
門外那個戴着眼鏡的陌生中年男人聽了,就笑着朝她點點頭。
“你好,請問謝苗的家長在家嗎?我有事想找他們。”
“找我家長?”
謝苗疑惑地将對方讓進門,“我爹我媽不在,我去後園子叫我奶行嗎?”
“你就是謝苗?”
對方突然頓住步子,仔細打量了她好幾眼。
“原來你就是這次考了全縣第一全市第九的謝苗同學。你好,我姓鄭,是縣一高的老師。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和你的家長,願不願意讓你到縣一高去念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