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衍呼吸一滞,匆忙開了門出去,腿磕在桌角,踉跄了一下。

房門外,只有小蓮一個人站在那,神色愣住,似乎被吓到了。

宋衍連忙問她:“林稚呢?”

她還沒反應過來,晃了一會神,才伸手指着樓下:“她剛剛出去了。”

不等她說完,宋衍就急忙下了樓。

小蓮握着拖把,愣在原地。

一個個的今天都怎麽了,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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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經降下,宋衍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都沒有看到林稚。

第一次覺得害怕。

就連手也控制不住的顫抖。

害怕她做出什麽想不開的事情來。

天氣預報最近格外的準,烏壓壓的天空,偶有雷聲傳來。

低沉的轟鳴聲。

宋衍終于停下。

沉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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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花壇旁,林稚抱膝蹲在那裏,頭低着。

瘦削的肩膀抖的很厲害。

宋衍看着她,突然覺得步伐變的沉重了起來。

小的時候,他還會哭,會難過,會拉着宋如的袖子問她,媽媽到底會不會在他生日那天回來。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他最後終于習慣。

甚至于已經默認自己是個孤兒。

随着年齡的增加,他開始對這些情感變的淡漠。

不在乎。

可現在……

他看着林稚瘦弱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髒像是被誰揪在一起,肆意揉捏。

很疼。

林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全身都在顫抖。

她其實從很久以前就猜想到這個結果了,以她對媽媽的了解,她不可能扔下自己不管不顧。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經堅持不住,精神接近崩潰。

可是林稚一直不願意往這個方向去想。

反複做着噩夢的同時,她告訴自己,媽媽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只要她變成她希望的樣子,她就會回來。

可是……

她連最後的欺騙都沒有了。

現實逼迫她不得不去面對,媽媽不在世的真相。

零星的雨點滴落,有誰的外套搭在她的頭頂。

帶着幹淨清冽的氣息,隔絕了外界的寒冷。

她卻像沒有察覺到一樣,雙眼無焦的看着地面。

沒打傘的行人加快了腳步跑去躲雨,甚至有剛下晚自習的學生背着書包,嬉鬧的笑聲傳來。

這個點的公園,就算是下雨也無法安靜。

林稚的時間卻像被定格了一樣。

她不說話,也不動。

就那樣,看着地面發呆。

外套被雨淋濕,雨水浸濕她的頭發,她仍舊無動于衷。

時間緩慢的逝去,雨停了,夜色更濃。

身旁暗下去一塊,連帶着那僅剩的一點路燈光亮也被擋去。

宋衍蹲在她面前,動作溫柔的擦掉她額角的雨水。

紙巾揉成團,攥在掌心。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般低沉,卻又像極力壓抑着什麽。

“走吧。”他輕聲說,“我們先回家,別感冒了。”

林稚眨了下眼,頭發上的雨水從額頭滴落,至睫毛。

像露珠一樣懸挂着。

“我沒媽媽了。”

往日總是安靜溫柔的女孩子,這會哭紅了雙眼。

委屈的控訴。

從今天開始,她就變成了一個孤兒。

說話時,鼻音很重,甚至一度因為哽咽而說不出話來。

她該有多難過。

宋衍的手,擡起又放下。

微風夾雜着細雨,涼意将這僅剩的暑氣給沖刷幹淨。

像是有什麽,終于想通。

不甘和執念,終于被理性給打敗。

他上前,輕輕抱着她。

他的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拍打着,柔聲安慰她:“我做你的家人。”

林稚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淚再次洶湧,破堤一般。

可能是哭的累了,她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最後化為最後一點呼吸時的虛無。

她睡着時,很安靜,睫毛懸挂着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在路燈的映照下,剔透晶瑩。

宋衍一路背着她,回家。

安靜的長街,二人的身影被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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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稚就病了。

可能是因為昨天淋的那場雨。

她不吃飯也不吃藥,就只是坐在床邊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小蓮無能為力,只能去找宋衍。

他昨天照顧林稚,一夜都沒怎麽合眼,簡單睡了兩個小時。

小蓮忘了敲門,進去時正好看到他在換衣服。

寬肩窄腰,肌肉均勻的覆蓋。

小蓮臉一紅,急忙轉過身:“我……”

宋衍慢條斯理的把襯衣穿上,并沒有受到她的影響。

“什麽事?”

語氣淡漠清冷。

小蓮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林稚她不肯吃藥,也不肯吃飯。”

宋衍神色瞬變,系扣子的手也停下。

良久,才有回應:“恩,我知道了。”

小蓮說:“那我就先出去了。”

她把房門關上,有些疑惑,怎麽覺得這兩人怪怪的,是昨天發生了什麽嗎?

林稚平時性格好,就算心情再不好也極少外露。

很多時候,小蓮都覺得,她和宋衍有點像。

都不是那種,希望被憐憫的人。

所以總是把自己的負面情緒隐藏的極好。

可現在……

今天的天空依舊是陰着的。

剛下過雨的北城,空氣中都彌漫着一種清新的味道,綠葉被沖刷,仿佛是洗過一樣。

林稚穿着白色的睡裙,長發柔軟的搭在肩頭。

鴉羽般的睫毛,輕輕垂着。

唇色淡到不見一絲血色,坐在床邊,赤腳踩着地毯,

宋衍止住喉間的不适,把感冒藥和熱水一起拿過來。

然後在林稚的面前蹲下。

他腿長,床到窗戶的距離不算大,動作難受又別扭。

他卻無暇去管顧。

将藥遞到林稚面前,柔聲哄道:“先把藥吃了。”

她低了眼眸,看着他。

還是沒說話。

臉色慘白到毫無血色。

“聽話好不好?”

宋衍的聲音,越發放輕。

幾近哀求的語氣。

“你要好好活下去。”

林稚的眼睫,極輕的顫動着。

活下去。

是啊,她得活下去。

從小到大,她都是外人眼中的乖乖女,就連媽媽也總說,她的女兒,未來是要站上最大的舞臺,成為國內外都知名的舞蹈家。

可是……

太難受了。

就像是獨身一人沉入海底,耳邊和眼睛,都被鹹腥的海水浸泡。

她想上去,可周圍沒有依附。

她只能睜着眼睛,眼看黑暗将自己包圍。

她的聲音幹澀而沙啞,仿佛幹吞了一把被曬的灼熱的沙子:“怎麽辦。”

她說,“我好難過。”

“宋衍,我又變成一個人了。”

“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

宋衍安慰她:“不會的。”

他擡眸,動作極輕的握住她的手,“我做你的家人。”

“從今天開始,我來照顧你,我做你的家人。”

林稚哽咽着,眼淚懸在眼角。

宋衍在她旁邊坐下:“聽話,先把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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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哄着她吃完藥,宋衍坐在她床邊,看她睡着以後才離開。

剛一出去,就咳的不行。

昨天那場雨,不光林稚一個人感冒了。

他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還站在風口替她擋着,昨天夜晚身上就開始發熱。

小蓮有些不放心,勸他去醫院看看。

他搖頭:“沒事。”

又叮囑了小蓮幾句,林稚醒了以後,一定要讓她好好吃飯。

然後才回房。

林稚那幾天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最常做的就是在房間裏發呆。

房間的隔音似乎不太好,隔壁的咳嗽聲,反複響了一夜。

聽小蓮說,宋衍也病了,已經咳了好些天。

林稚看了眼手邊的感冒藥,遲疑片刻,她穿上拖鞋出門。

吳媽看見她了,連忙過來:“不是還病着嗎,怎麽不好好躺着?”

她搖了搖頭,把藥遞給吳媽:“吳媽,這個藥還挺有效的。”

吳媽頓時了然,接過藥。

這些天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兩個孩子她都心疼。

都是聽話懂事的好孩子,怎麽就……

唉。

她叮囑林稚:“這幾天好好休息,別亂跑,知道嗎?”

林稚勉強擠出一個笑,唇色淡到泛白,整個人憔悴的不行:“好。”

那天夜晚,隔壁的咳嗽聲低了一些。

因為林稚的事,他特地請了好幾天的假,明天就要返校了。

屋子裏的燈,亮的有些刺眼。

他看了眼床邊的小熊。

遲疑片刻,還是伸手将它放進抽屜裏,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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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陪着林稚去了一趟墓園,把林母的骨灰拿回來,和林河的葬在一起。

她坐在那裏,将自己的日記本,也一起埋下。

她不是什麽堅強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強撐着,掩住難過,好好活下去。

細雨如絲,林稚撐着傘,看着上面的名字。

眼睛酸漲。

不能哭。

她努力忍着,爸爸說過,他會護着她,一輩子都不讓她有哭的機會。

所以她不能哭。

宋如過來,将懷中的花放在墓碑前面,她說:“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林稚,像親生女兒那樣照顧她。”

林稚個子已經很高了,站在穿着高跟鞋的宋如身旁,只比她矮一個頭頂。

長發綁成馬尾,束在腦後。

未施粉黛的面容,素雅幹淨,她抿着唇,一連鞠了好幾個躬。

她一定會努力,努力成為他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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