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晏兒

狼鬼一路奔行,陽光完全被槐序遮擋,因此狼鬼毫無顧忌,在正午陽光最盛的時候到了金華。

張梨棠心急青丘的傷勢,把青丘送到了醫館,泉上人想瞧瞧這半個狐貍後輩,也跟着去了,而槐序則去物色落腳的地方。

這兩車的妖鬼,若要住客棧,實在不安全,倒不如盤一間宅子,随他們怎麽浪蕩去。

槐序久不下山,對金華實在不熟悉,就連泉上人上次下山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槐序摸了摸下巴,從馬車裏抽出一把浮着藍色水紋的紙傘,把傘撐開,宴娘子的身形在傘下出現。

宴娘子被陽光一沖,吓得驚叫一聲,被槐序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噓……”

槐序修長的手指豎在眼前,清俊的臉上浮着笑意,濃綠的樹冠張開,如同華蓋一般把陽光全部收攏。

“晏娘子無需擔心,拿穩了傘,便不會被太陽曬到了。”

晏娘子的臉紅了紅,伏了伏身子,抓緊了手上的紙傘。

“晏小娘子,我久不下山,對金華并不熟悉,不知道宴小娘子可還熟悉?”

槐序揉捏着狼鬼的耳朵,狼鬼輕輕地哼了幾聲,慵懶舒适。

晏娘子瞧着姥姥并不是傳說中那般兇惡,難以交流。

她生性膽小,仍舊需鼓起勇氣才能開口說:“姥姥,奴婢乃是新死之鬼,才大半年,想來金華也還未曾大變。”

槐序笑了起來,眼睛眯着好似新月。

“晏小娘子可不要說什麽新死之言,對于我們來說,死亡只是開端,甚至是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槐序揉了揉晏娘子的腦袋,晏娘子最多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放在未來,還是個孩子,而現在,她卻已經嫁作人婦了。

晏娘子有些羞怯,但槐序手掌的溫度卻實實在在的從她頭頂流淌下去,汩汩如同泉源,灌溉進她的心田裏。

仿佛是被槐序的撫摸賦予了勇氣,晏娘子也笑了起來,道:“那姥姥随我來吧,奴婢小名三娘,在家裏年紀最小,才被他們叫做晏小娘。”

晏小娘走了幾步,又停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姥姥,我這副樣子,恐怕會吓到人。”

槐序輕笑了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指甲大小的白陶面具,把繩子穿了,挂在晏小娘的脖子上。

“這樣,他們就認不出你了。”

晏小娘摸着胸前的挂墜,笑了笑,道:“金華的房子不好找,若是我們自己找,定然是要跑斷腿的,所以還是找個靠譜的牙人比較好。我認識一個牙人,他的父親是縣衙裏的老主簿,為人正直,還算可靠。”

晏小娘帶着槐序走了一路,在一個巷口停下,巷口種着兩棵梧桐,在巷口第一家有一個小門店,晏小娘指了指門店,笑而不語。

槐序給她投過去一個贊許的目光,換來一個微笑和亮晶晶的眼神。

有牙人幫忙,槐序又不差錢,牙人領着槐序走了幾戶,最終槐序敲定了一戶水邊的三進三出的院落。

付了一筆不菲的費用,槐序獲得了院落的擁有權。

至于戶籍什麽的,槐序用不上。

山寶木貴一進門就脫了畫皮,化作原形,一個在院子裏的樹蔭裏盤踞,一個在假山上俯卧。

狼鬼甩了缰繩,化作四頭狼,足下生風,踩着青幽幽的鬼火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槐序也沒有約束他們,把年紀最大、最沉穩的黃大郎和遁術學得最好的黃五郎留下看着他們,槐序帶着黃三郎和黃六郎出門。

“晏兒,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

槐序和晏小娘沿着河水行走,青石板上只有槐序的腳步聲響起。

晏小娘聽槐序這般稱呼她,臉上紅了紅。

槐序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窺探人心的力量,他的聲音和神色都過于溫和,溫和到仿佛可以包容這個世界和一切苦難與難堪。

晏小娘神情有些恍惚,道:“姥姥,我……我其實是個童養媳。我小時候就被爹娘賣給了晏家做童養媳,但是晏家對我也不算壞。奶奶一身的手藝,也都傳給了我……”

晏家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晏小娘之所以被稱之為三娘,就是因為上面還有兩個姐姐。

晏小娘的哥哥,也就是她的丈夫晏瑚,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盡管對外稱幹女兒,但是晏小娘和晏家人都清楚她是童養媳。

因為她是童養媳,所以甚至可以把晏家兩個姐姐也沒有傳的京城裏的技藝傳給她。

因為她是童養媳,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是可以享受的兒女,而是必須照顧公婆、照顧妯娌的媳婦。

但是随着晏小娘長大,戲劇發生了。

晏瑚看不上晏小娘,他讀過書,能識字,他的眼光更高一些。

這些年伏低做小的“糟糠之妻”配不上他,既沒有也不配得到他的愛情。

他的愛情,奉獻給了畫舫裏的文姑娘。

晏瑚喜歡文姑娘,也不願意娶他的“妹妹”為妻。

可是畫舫是什麽地方?那是風月場,是銷金窟。

晏瑚為了追求文姑娘,耗盡積蓄,氣死了奶奶。

晏父和晏母實在看不下去,強壓着晏瑚娶妻,他們認為,只要娶妻了,有了責任,晏瑚就會收斂。

于是晏小娘就揭去了童養二字,成了晏家的媳婦。

然而晏瑚仍舊一如故往,半點都沒有收斂。

晏母和晏父認為是晏小娘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連丈夫的心也栓不住。于是“乖女兒”好像一下子成了整個家裏的仇敵。

晏小娘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紅了一圈,強忍着沒有掉下眼淚。

“我鼓氣勇氣攔了他一次,他也沒有聽我的。他看到我的镯子,這是奶奶留下來的遺物,他要把镯子當了,去哄他的文姑娘。可是這是奶奶的遺物啊,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晏小娘泣不成聲,槐序伸手掏出手絹,輕輕擦幹淨她的眼淚。

晏小娘哽咽了一聲,堅持往下說:“我不願意給他,他就打我,我把推倒,我的頭磕在桌子角,就死了。”

晏小娘泣不成聲,“奶奶,只有她一個人對我好。可是奶奶也被他氣死了,也沒有人會來幫我。”

槐序給她擦眼淚,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溫和的氣息混着槐花香撫慰着她的心。

“不怕,都過去了,有姥姥在,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姥姥……”晏小娘的眼淚好像決堤了一樣,撲在槐序的懷裏大哭出來。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槐序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對于小妹妹,槐序總是出奇的耐心好。

晏小娘還只是個孩子,起碼在槐序眼裏,她真的只是個大孩子。

等晏小娘哭累了,被槐序的氣息感染,重新冷靜過來的時候,就羞怯萬分。

“晏兒,你是我蘭若居的廚娘,把過去都忘記吧。記得我說的,死亡不是結束,是新生。”

槐序揉了揉她的腦袋,帶着她漫步在流水潺潺的河岸。

晏小娘嗅到了槐花的香味,耳邊是流水潺潺,從沒有哪一刻,她如此放松過。

“姥姥,我想回去看看。”晏小娘說。

槐序看着她,沒有說話。晏小娘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理由。

“去看看,把過去了斷。”

“好。”槐序扶了撫晏小娘的肩膀,道:“做好準備。”

晏小娘點點頭,她打着傘又在前面,身後槐序的腳步聲讓他心安。

晏小娘帶着槐序走上了市集,停在了一處門店前,門店上挂着“蘇記鹵味”的字樣。

“這裏,原來是我家的糕點鋪子。”晏小娘低聲道。

槐序走進店裏,敲了敲櫃臺,驚醒了還在打盹的夥計。

“客觀您要點什麽?”

“給我一樣來一點,不要多,花樣要豐富。”

大主顧。

夥計立刻就熱情起來了。

趁着夥計挑鹵味的時候,槐序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裏還是一家糕點鋪子吧,這會兒就成了你家的鹵味店了。”

槐序瞧起來是個不差錢的,夥計也就熱情的接腔了,道:“那您可有些日子沒來金華了吧,這晏家糕點鋪子早就倒了,晏小娘失足落水後,晏家的手藝就原來越差,晏瑚那個不是東西的愛喝花酒,把鋪子賣給我家老板,拿着錢花天酒地去了。”

槐序點了點頭,“晏小娘的手藝是一絕,怎麽好好的就失足落水了?”

夥計神神秘秘的靠近槐序,小聲道:“我聽說晏小娘子其實不是落水,而是被晏瑚打死的。當天晚上有人聽到鋪子裏有争執聲,第二天就不見晏小娘的影子了。”

“嗨,不過這也只是捕風捉影的事,誰也沒親眼瞧見不是。”

“那晏家人現在怎麽樣了?”

夥計嗤笑一聲,道:“晏家也算是遭了報應,晏瑚那個不争氣的花天酒地,要去追求畫舫裏的文姑娘,賣了鋪子,盤了宅子去讨人家歡心,只是人畫舫裏的清倌人日近鬥金,哪瞧得上他呀。這不,他在畫舫花光了銀子,被人趕了出來,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前些日子我還瞧見他在街角要飯呢,今天倒是還沒見着。”

“可憐晏家老夫妻兩個,只能回鄉下種地,聽說日子過得也苦。”夥計搖了搖頭,一臉的感同身受。

槐序點了點頭,指着鈎子上挂着的燒雞道:“再來五只燒雞包好。”

“好嘞。”

作者有話要說:

“奶奶沒了,沒人疼我我。”

“別怕,你還有姥姥啊。”

奶奶和姥姥,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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