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楚雲昭看着黑山衆鬼的浩大聲勢,勉強壓下自己的心思。

“許是這老虔婆玩弄花招,實而虛之,正要以此來掩蓋她的不濟。”

楚雲昭并不知道蘭若樹妖已經改頭換面,不再做勾欄風月的勾當,脫下了婦人的外衣,以男子相行走修行,因此口中仍舊說的是老虔婆雲雲。

楚雲昭并不懼怕黑山樹妖,鷹頭寨是他苦心經營之地,山寨中有陣法盜取幽冥之氣,鋪設大陣,轉化冥火,一經催動,就可以把鷹頭山化作火焰之山,以冥火焚燒生機。

他有着把綠蘭鬼王打下鬼王之位的野望,自然不是泛泛之輩,雖然不知道槐序以什麽手段看破大陣,但料定對方不敢進來。

楚雲昭走出陣法,儀表堂堂,如同王公貴族,只聽他遙遙一拜,道:“鷹頭寨寨主楚雲昭,見過姥姥,不知姥姥法架降臨,所為何事?”

黃大郎和黃二郎往兩側退開,嬰靈在空散開,一衆女鬼好似神女仙妃,擁蹴着狼鬼拉着車辇到了近前。

容娘頭也未擡,對着鏡子梳妝,顯示出極大的輕慢,小蝶和小倩一左一右站在容娘身邊。

小倩道:“鷹頭寨寨主楚雲昭,不知你有何等法力,何等功行,敢挑釁黑山陰界,傷我蘭若妖仙?”

小蝶冷笑一聲:“今日你将侵入我黑山陰界的狼妖交出,并向我蘭若妖仙賠禮,此事可就此揭過,否則,黑山之王動怒,只怕你鷹頭寨承受不住。”

楚雲昭臉皮頓時漲得發紅,一對黑窟窿一樣的眼睛殺氣騰騰,“大膽賤婢,我同山主說話,豈容你等放肆!”

楚雲昭自诩功比綠蘭鬼王,修行魔道,也無不順風順水,何曾被人如此輕慢?

“黑山山主,你就是這麽教你家侍女的嗎,沒大沒小,毫無規矩可言!”鷹頭寨的二寨主,那大漢呵斥道。

“老大、老二,何必和這些賤人一般見識,要打便打,人家擺明着來折辱我們的,莫非,我們還要把臉送上去讓他們打不成?”老三嗤笑着,一雙眼睛看着容娘和小倩小蝶,露出憎惡來。

同為女人,黑山上的女鬼就是一副飄飄若仙,神女天妃的模樣,瞧着純潔中帶着妩媚,妩媚中又有端莊,一颦一笑,似嗔似喜,魅惑衆生。

而她卻只能和一群臭男人在一起,女人間有所比較,自然就有不忿。

“這群下賤的□□,裝什麽清高純潔,就該把她們的面皮扒了,看看她們還有什麽本事勾引男人!”

楚雲昭揮袖阻止三寨主繼續往下說,冷笑一聲,道:“姥姥,我敬你是黑山之主,給你面子,卻不是怕你,任由你羞辱我來的,你說我鷹頭寨冒犯黑山陰界,不知可有何憑證?若是毫無憑證,只怕姥姥要給我一個交代!”

容娘把紅木梳放下,眉眼如畫,粉白的臉上露出譏笑來,“楚雲昭,你要證據?你以為這是人間,沒有證據,你就可以逃過一劫?你以區區人身,才得道幾年,也敢拿捏山主?”

“你要證據,我給你證據!”容娘揮動了揮手,山寶捧着一個木盒上前,把木盒放到容娘面前。

容娘把盒子拂開,掉到楚雲昭面前,盒子摔開,露出裏面一截生着三寸長毛的手臂。

楚雲昭臉色難看,指着斷臂道:“區區一截斷臂,如何能說是我鷹頭寨中人所為!”

容娘眼中殺機轉動,指着斷臂念了一段咒法咒,手中點了一點,這截斷臂上浮現七道黑氣,如同活物一般扭曲着盤旋起來,像蛇一樣鑽進斷臂中,接着就響起毛骨悚然的啃噬血肉的聲音。

楚雲昭暗道不妙,正要下手把這只斷臂毀去,就聽得身後山寨中傳來凄厲的狼嚎,他回頭去看,就見山寨中一頭青狼化作原形,四處沖撞,身上繞着七道黑氣,鑽進青狼體內啃噬血肉。

容娘曲指一抓,整個斷臂炸開,血肉白骨如同鮮花盛開,山寨中青狼哀嚎一聲,被黑氣一收一放,淩空炸成一朵血肉煙花。

七道黑氣飛起,回到容娘手上,“這,就是證據!”

楚雲昭臉色鐵青,一言不發,轉身走入陣法中。

二寨主和三寨主見勢不妙,也退入陣法中。

容娘任由他們走入陣法,事實上也無法阻止,他們雖然身在陣法之外,但是卻一直很小心,不曾真正遠離陣法,想要在他們回去陣法之前制住他們,就要比他們的念頭更快。

這一點,容娘并不能做到。故而雖然可惜,卻也只能放過這個先機。

容娘見鷹頭寨三人退回山上,召集兵馬,把二百有餘的山匪召集,氣血混合殺氣,把自家掩藏行跡的大陣都沖開一部分。

氣血歷來都是邪法克星,真正的武道宗師甚至可以捉鬼拿神。

邪法和鬼神都是陰屬,而氣血乃是陽氣,彼此相生相克。

容娘拂開車辇上的門簾,請示道:“山主,接下來做何打算?”

槐序擡眼觀望,勾了勾唇角,“直接殺進去吧。山魈和木魅不懼氣血陽氣,直接去破門拔寨,姑娘們小心行事,莫要被氣血破了陰神,今日,我準你們開殺戒。”

此行槐序把黑山十三只木魅帶來六只,山魈帶來六只,十二之數,正和他座下十二護法神相當。

十二個木石精靈,三十六個女鬼,若是這樣都對付不了一夥山賊,那倒是白白養活他們了。

槐序對着天空招了招手,十四個嬰靈當中飛出來兩個,這是一對雙胞胎,男童喚作白吉,女童化作白喜。

槐序探查鷹頭山地勢,暗自推量,随後道:“你們去吧人皮燈籠挂在這十四個地方,祭身在燈籠當中,不可讓人靠近,不可飲血殺人。”

嬰靈思維近乎想通,槐序布置下去,就見嬰靈各自飛舞,朝鷹頭山四面飛去。

槐序令下之後,山魈木魅就從山下爬上山去,一衆女鬼或提着花籃,或拿着蓮燈,或掌芭蕉扇,或擡山水屏從上往下而去。

黃大郎和黃二郎接管了狼車,“山主,要下去看看嗎?”

槐序道:“我不下去,她們尚能發力,我若下去,她們才會不好。”

槐序何等眼界和聰明,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黑山陰界和綠蘭陰界歷來不和,綠蘭陰界想要把黑山陰界吞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想吞并黑山陰界,唯一的可能就是把槐序斬殺。

所以無論鷹頭寨有什麽布置,只要槐序不踏足,對方就不可能拿出真正的手段,憑着這點,就可以先把鷹頭寨上的表面勢力清洗掉,先把這一夥殺人無算的山賊連根拔起。

“只是還要防着狗急跳牆,也不能陰溝裏翻船,所以還要讓嬰靈去挂燈籠,方便布陣。”

容娘親自下場,被楚雲昭攔住,楚雲昭身後一左一右顯出兩個陶俑,都是五官俱全,眼睛是赤紅的漩渦。

容娘站定,大紅的喜袍拖着長長的裙擺,玉帶纖腰,她就像是盛開的牡丹,如墨的頭發從背後散開,流水一般拖曳一地。

容娘捋了捋鬓角的青雲,伸手道:“請。”

楚雲昭神色一肅,身後兩個陶俑周身燃起火紋,一身黑氣,朝容娘撲了過去。

小倩雙手一擺,兩條白練從袖子裏鑽出來,靈蛇一般纏上二寨主的身體,狠狠收緊。

小倩從天而降,踩在大漢的頭上,“此路不通。”

小蝶和三寨主相對而立,三寨主抓破自己的手心,放出無數血蝴蝶,小蝶雙手一伸,指甲瘋長,如同神兵利器,将蝴蝶切碎。

“還沒開打,你就先見血了。”

三寨主陰沉着臉,“臭□□,我扒了你的皮!”

小蝶雙眼一瞪,“我抓花你的臉!”

槐序高坐車辇,俯瞰全場,目光深遠。

“我感受到了幽冥之氣,他們打開了幽冥的通道,盜取幽冥之氣,這山上必然有一處陰井溝通,借着這口陰井,才能溝通陰土。幽冥之氣所成就的陣法,這就是他們的底牌?”

槐序把目光投向東方,那裏是綠蘭山所在。

“老朋友,這裏有沒有你的影子?”

“大郎,你拿此物去尋找陰井,然後把它種下。”

槐序遞給黃大郎一根槐樹枝,碧葉如玉,白花如雪,風吹時,有環珮之音。

黃大郎領命,手持槐枝秘密下了上了鷹頭山,黃大郎雖然懂些堪輿之術,卻只是皮毛而已,并不能在鷹頭山上找到陰井。

但是手中槐枝一亮,有一點白光為黃大郎指引方向,槐樹乃是積陰之木,故而能栖鬼神。

黃大郎只要跟着槐枝的指引,用槐樹對于陰氣的吸引,就可以找到陰井。

鷹頭寨上喊殺聲沖天而起,這寨子裏的山賊都是手上占滿血腥的窮兇極惡之徒,也只有這些人能夠不懼邪術,情願做楚雲昭的屬下,幫他殺人練法,用別人的生命換取富貴。

情願與妖邪為伍,又與妖邪何異?

山魈和木魅頂着箭矢拆了鷹頭山的門樓,十二個妖靈在山寨中大開殺戒,簸箕大的爪子抓出來,掀起血霧陰風。

但二百餘山匪組織起來,動用利器,終于在死傷過半之後,使山魈和木魅處在劣勢。

山魈和木魅也是魚肉之軀,這夥人悍不畏死,刀劍無眼,片刻山魈和木魅也接連挂彩。

蘭若寺女鬼早已商議好,從天而降時幻化幻象,如同天女散花,帶着幻境而來。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聘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神女降世,普度世人,眼前有金山銀山,有天仙玉女,有珍馐百味,有管弦絲竹。

山水屏上幻象起,花籃裏花瓣飛舞,香爐裏燒起惑人心魄的氣息,耳畔盡是靡靡之音。

此情此景,又怎麽是五毒俱全的山賊所能抗拒。

衆鬼以山水屏等器物為媒,幻化幻象,除了少數人還記得自己處在戰鬥當中,尚有理智殘餘,其餘諸匪早已丢盔卸甲,去享受人間極樂。

若是真正的大惡之人在此,或是心智堅定的武道高手在此,或許可以掙脫幻境。

可顯然這些山匪既不能絕情棄欲,也不能堅定意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一萬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山魈木魈将那些還沒有落入幻境的山匪拍碎腦袋,随後就輕易将一個個面目癡呆的山賊腦袋摘除。

一縷縷的氣血精元彌散開來,陰陽相生,活人的氣血,對鬼物來說,何嘗不是一劑靈丹妙藥。

形勢急轉之下,鷹頭寨的匪徒迅速敗退。

“廢物!”楚雲昭暗罵一聲,兩個人俑攻擊越發猛烈。

陶俑的臉上浮起一張面孔,和陶俑五官重合,随後,陶俑越發靈活,攻勢又猛又急,黑氣化作兵器,在陶俑手中使出,不啻于百戰之将,人形兵器。

容娘臉上露出奇異的神色,頭發就是她的神兵利器,千萬發絲就是千萬鋼針利劍,一時并不落下風。

“怨靈灌注的傀儡,竟然也有了這等身手?”

小倩借着重重飄帶和維幔的掩護,輕巧地把兩柄短劍送入大漢的後心。

腐臭的黑血從大漢的創口裏流出,落到地上,腐蝕出一道青煙。

大漢面無表情的把短劍拔出,扔到一邊,創口肌肉蠕動,快速愈合。

小倩抽身後退,伸手在鼻子前招了招風,“果然不是活人,我感覺不到你的氣血,你也完全不怕肉身上的傷害,果然是煉屍為體,早就不是人了嗎?”

小蝶的指甲伸縮自如,如同神兵利器,但自己出沒,卻是無形魅影,完全捉摸不透套路。

三當家一時不慎,被小蝶抓到臉上,頓時在臉上多出五道傷痕。

“說抓花你的臉,你瞧,這不就抓花了。”

三當家怨毒的看着小蝶,“賤人,我要你死!”

三當家臉上的血液蠕動,如同燒紅的烙鐵,散作無數牛毛細針,朝四方射去。

小蝶只來得及擡袖一遮,随後就被血針打中,在身上炸出紅光。

黃大郎手持槐枝行走在黑暗裏,已經摸到一處陣法裏,陣中一片昏暗,陰氣刺骨森寒。

槐枝展開光芒,把陰氣排開。

山魈和木魅大開殺戒,血流成河,在這血肉橫飛的地方,一個個女鬼誘惑凡人,吸□□氣。

槐序看了一會兒,把目光移開。

楚雲昭一直不曾出手,只派出兩個陶俑就把容娘擋住,看到手下這些人沒有一個頂用,終于耐不住,親自出手。

楚雲昭的身影晃動,足不着地,他的影子仿佛是漆黑的泥沼,有一雙雙漆黑的手從泥沼裏爬出來。

一雙手抓住楚雲昭的腳踝,借着他的腳踝發力,從影子裏爬出來。

這個黑影從楚雲昭的影子泥沼中爬出來,渾身流淌着黑色的粘液,粘液流淌凝固,化作一身黑色的甲胄。

影鬼。

影鬼單膝跪地,拜在楚雲昭身前,楚雲昭從腰間抽出寶劍,壓在影鬼肩上,道:“去!”

影鬼瞬間化作一團黑影,借影而行,從楚雲昭的影子裏消失,随後猛地從陶俑的影子中撲出來,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連環刀,砍在容娘的頭發上,容娘的頭發被他削去一截,青絲落地,化作陰氣消散。

容娘伸指一點,七條黑氣糾纏着朝影鬼撲了過去,影鬼一動,又從陶俑的影子裏消失。

影鬼再出現時,從二寨主的影子裏鑽了出來,刀口平切小倩的腹部。

僅僅一刀,快如奔雷,帶着浴血的煞氣,寒光凜冽,仿佛積水深潭裏的一抹月光,在小倩眼中不斷放大。

小倩渾身戰栗,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寒氣森森直逼骨髓。

小倩化作袅袅青煙,直上青冥,躲避這一抹刀光。

這一刻,小倩感受到了自己和容娘之間巨大的不同。

影鬼只能切斷她的頭發,卻能要自己的命。

影鬼刀勢順勢上撩,就要把小倩切成兩半。小倩用手中兩把短劍架住刀光,随後短劍啪的一聲折斷,小倩倒飛而走。

影鬼縱身一躍,從天而降,正要把小倩釘在地下,忽然憑空生出一股收攝的力道,抓住小倩的肩膀,帶着她沖天而起,避開影鬼一擊。

小倩身形不斷拔高,落到狼車上,臉色已經一片青白,顯然是被煞氣沖撞了鬼體,飽受煎熬。

一只修長的手從門簾裏伸出來,按在小倩的肩上,把她體內的煞氣逼出,在空氣裏凝成白霧散開。

槐序從辇架裏走出來,溫和的聲音在小倩耳邊響起,“退下吧,接下來不是你們的戰鬥了。”

黃二郎敲響玉磬,清音脆響。

聽到玉磬之聲的山魈木魅和一衆女鬼撇下百餘具屍骨,如同潮退,回到狼辇四周。

小蝶和容娘擺不開對手,仍舊在糾纏當中。

影鬼一擊逼退小倩,轉頭又去襲殺小蝶。

先把二寨主和三寨主救出,再加上這二人之力,必能把容娘斬殺。

小蝶身上數處焦黑,這是被三寨主以血陽針所傷,影鬼從三寨主的影子裏鑽出來,提刀劃破長空。

小蝶臉色發苦,知道這一刀自己絕對擋不下。擋不下,就是死。

“退。”

槐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小蝶想都不想,飛身後退。

從小蝶腰上飛出一個鈴铛,鈴铛震動。

叮——

影鬼和三寨主只覺得腦袋一痛,世界都在自己眼前放緩,哪怕轉動眼珠子,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

鎮魂鈴。

小蝶大喜,安然退回狼辇。

鎮魂鈴是驅使狼車和山魈木魅的法器,鈴聲響動時,魂魄都會被鎮住,無法動彈。

鈴铛飛灰小蝶手裏,小蝶暗自瞧了一眼小倩,心裏有些隐秘的得意。

小倩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槐序站在狼辇上,俯瞰大地,和楚雲昭的眼睛正對上。

楚雲昭眼中毫無神光,只有一片漆黑。

槐序眼中一片青碧,仿佛翡翠,清亮溫潤。

楚雲昭腳下忽然有一株青草鑽破土壤,抽芽破土,草葉如絲。

楚雲昭身形猶如影子游動,從青草上離開,怕是這株青草有什麽古怪。

這株青草不停生長,如同抽絲一般,細長的草葉向上生長,草葉擺動猶如絲縧,抽出一根又一根的莖葉。

槐序悄然出現在其中一片草葉上,玄服火紋,眉眼如畫。

一根根綠草破土而出,一棵棵樹苗鑽出地面,槐序腳下很快就是一片綠毯。

青草蔓延,迅速波及正在戰鬥的容娘和兩個陶俑。

草葉生長,把兩個陶俑裹住,随後青苔、菌絲、細草在陶俑身上瘋長。

呯啪。

陶俑被植物撐開,碎成幾瓣。

容娘借着這個時候,已經飛天而起,抽身離開戰團。

槐序長身玉立,手上捧着一把黑色赤紋的傘。

“楚雲昭,大費周章挑釁黑山陰界,引我進鷹頭寨,你想殺我,做黑山之王?”

楚雲昭心中漏跳了一拍,這老妖竟從一開始就看破了他的企圖!

“你是樹妖姥姥?”

槐序颔首,“不錯。”

楚雲昭被槐序盯着,他的影子埋在碧草當中,在草叢中變換不定。

“姥姥這是轉性了,怎麽,不做女人,改做男人了?”

槐序臉色都不曾變化,也不為他的無禮而動怒,只道:“我妖靈之體,不曾分辨陰陽,男身女相對我而言,不過外相。倒是你,我原以為你這是行偃師之術,卻不料偃師之術只是外相,你藏了些什麽?”

楚雲昭心中一顫,皮笑肉不笑道:“我藏了什麽,山主不如親自來看?”

“好。”

槐序點了點頭,就踩着一片又一片的草葉,淩空而行,朝楚雲昭走了過來。

楚雲昭臉色凝重,自槐序從天而降,将落腳之處化作一片青色,他就知道這功行退轉,身受重傷的說辭都是屁話。

身手重傷都能這麽肆無忌憚的施展法力,那麽全盛之時,這個老妖怪豈不是直入仙流?

好在這老妖怪把鷹頭寨土中植物一同催發,無意間也生出無數陰影,這一點,就是他的失策之處。

槐序踩出幾步,忽然一道凜冽的寒光從他身後竄出,直取他頭顱。

槐序捧傘的手一轉,手中紙傘點在刀光上,把刀光點得粉碎。

影鬼抽身後退,正要再次遁入陰影中,卻見黑色火紋的紙傘忽然張開,把他猛地攝入傘中,被槐序再次捧在手上。

“區區鬼将,如何敢在我面前放肆。”

槐序一邊走動,一邊道:“仙分五等,法有三成。鬼仙者,五仙之下一,陰中超脫一靈不昧,但終其一生,也只能是個鬼仙。”

“鬼仙若是在陰土修行,行鬼道,可以稱之為兵、将、王、帝、聖。不出陰土,永世長存,但離開陰土就會收到排斥,掉落一個位階。”

“你這影鬼武将,雖然是鬼将位階,但只有鬼兵的力量。綠蘭鬼王和我同階,人間鬼将,陰間鬼王。若論力量,也只相當于一個人仙。”

“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術,已經可以說是初入仙門,就是你現在的境界。”

槐序悠然道:“楚雲昭,你是人仙,我也是人仙,你可知我們有什麽不同?”

槐序已經走到楚雲昭近前,楚雲昭身前浮現五個身披甲胄的影鬼,手持長矛,道了聲殺!

殺氣吹動槐序的鬓角,草葉炸成粉末,五把長矛從上下封住槐序所有可以逃避的路勁。

長矛已經到了身前,槐序曲指朝身下一點,碧草如絲,纏上長矛,把長矛拽開。

槐序張開火羅傘,把五個影鬼再次收入傘中。

槐序伸手在傘上輕輕一彈,火羅傘上冒出幾顆火星,已經把傘中鬼将煉化。

“都說了,區區鬼将,能頂着位階的壓制向我出手已經值得褒獎,莫非還真能傷我不成?”

槐序笑道:“你我都是人仙,但是我是鬼王的道行,人仙的法力。道比地仙,已經是三成法中的中成。楚雲昭,告訴我,你以人仙道行,下成之法挑釁我,你從何而來的自信?”

更何況槐序所修十二因緣轉輪經并不是中成法,而是大成法,直入道途。

槐序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在楚雲昭的心上,楚雲昭的心氣被他壓制得越來越弱。

正巧這時,二寨主和三寨主已經趕到,二寨主揉身撲上,一拳鼓動拳風,朝槐序的後背砸了過去。

三寨主又割破手指,念動血咒,血咒化作一道紅光撲向槐序。

槐序手中法力一吞一吐,點在血咒上,把血咒擊破。

“大哥不和這老妖怪開打,難道還能說得他投降不成?”

楚雲昭驀然醒悟,知道自己這是陷入了槐序的攻心之術。

忍不住罵道:“山主一個前輩,對付我這小輩,還要用這種手段,未免也有失光彩!”

槐序默然無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你是從哪裏得來的迂腐道理?”

槐序從落地之時開始,就已經在拷問楚雲昭的道心,壓制楚雲昭的氣勢,可惜被二寨主打斷,讓楚雲昭掙脫出來。

槐序混不在意,閃避開二寨主的攻擊,又擊破幾次血咒,開口道:“你是鷹頭寨的二寨主,修行的是以屍祭靈之術?還是死後強行把魂魄所在肉身之中,使自己行動自如?”

二寨主一言不發,加緊猛攻,拳勢兇猛,如龍似虎。

“看你一身屍臭,屍氣外露,難以內斂,也不是茅山的路子,那看來是以屍鎖魂之術。”

槐序道:“你連煉屍之術都不會,就敢用以屍鎖魂之術把自己的魂魄強行鎖在肉身中?”

槐序哈哈大笑,道:“你知道鎖魂之術以前是用來做什麽的嗎?我告訴你,鎖魂之術,是茅山道用來懲治叛徒用的,把魂魄強行鎖在肉身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腐爛,元神和肉身一同腐朽,身形具滅。後來,這個法子被人間帝王讨去,用來做些陰私的勾當。”

二寨主猛地停下了,他把頭轉向了楚雲昭。

楚雲昭臉色一變,“老二別聽他胡說,我交給你的是正統的以屍成道的法術,并非是所謂的鎖魂之術。”

槐序擊掌笑道:“真是一出好戲。以屍成道之法,只有茅山道有,而且是不傳之秘,你要是會以屍成道的法子,還會這用這半吊子的傀儡術?”

二寨主面無表情,對着楚雲昭道:“你怎麽說?”

楚雲昭臉色一沉,道:“老二,你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意相信我嗎?還是說,你要幫着外人對付我?”

槐序适時插嘴,挑撥離間,幽幽道:“好一個一家人,殺生害命,形神俱滅的一家人。”

二寨主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

槐序轉了轉眼珠,道:“我看你也是忠義之士,你既然無法确定,不妨往茅山走一遭,到時自然可以真相大白。”

槐序曲指一點,一道靈光飛到二寨主腦中,“你若不想死,茅山也是你最後一點生機。你的肉身已經沒有生氣,全憑吸食人血硬撐,即便吸食人血,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必然生機全無。”

二寨主轉頭就走,楚雲昭腳下動了動,卻終究沒有阻攔。

“我叫林浦蓊,若得此身不死,來日必有厚報。”

林浦蓊身形矯健,很快就走出鷹頭寨,此去茅山天高路遠,他又撐不了多久,只得以全力趕路。

“另外,小心火焰。”

槐序和楚雲昭看着林浦蓊走遠,槐序道:“這位林寨主,對你也仁至義盡,還給你留了一手。”

林浦蓊雖然警告槐序小心火焰,卻沒有把楚雲昭的手段完全揭穿。

但是槐序已然心中敞亮,幽冥之氣,火焰,除了冥火,還有什麽火焰能将幽冥之氣發揮到極致?

楚雲昭臉上難看之極,“山主好手段,還未動手,就已經将我左膀右臂斷去。”

楚雲昭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三寨主也已經收手,緩緩後退,擺明了是不願意把後背交給楚雲昭。

槐序叫屈道:“你連林寨主這等直腸子都算計,怎麽可能不算計這位花花腸子的三寨主,說不得,就是要拿她擋災呢。”

三寨主一頓,退得更急,楚雲昭道:“罷了,你也走吧,好歹相識一場。”

三寨主轉身頭也不回,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只是這位三寨主卻不是林浦蓊那等有些操守的人,她離開兩人的視野,随後就想起三人經營這麽多年的財富以及石窟當中的三春道長和那一爐人元寶丹。

“你不仁我不義,總不能你做初一,卻不許我做十五。”三寨主咬咬牙,又繞了個大圈子,偷偷摸摸進入庫房,把三人這麽多年洗劫來的珍寶通通擄走,又往石窟趕去。

“這些珍寶足夠我在凡人當中逍遙一輩子,但卻不如老道士那一爐丹藥,老大雖然未必有那老妖怪厲害,卻總不至于不濟到連兩個時辰都撐不下去,只要在他回來前将寶丹奪走,将來人仙寶座,未必沒有我一位!”

三寨主暗暗發狠,走進石窟當中。

石窟當中,三春道人見三寨主一人走了進來,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随後又被他掩飾了去,道:“三寨主不在外迎敵,怎麽到老道這裏來了?”

三寨主目光游移不定,閃爍其辭,“老大,派我來為道長護法。”

三春道長嘆息一聲,道:“三寨主不該來的。”

三寨主疑惑的看向三春道長,卻見他語氣忽然陰森起來,咧開嘴,臉上布滿黑氣,如同老鴉夜啼,赤紅的眼睛裏充滿着貪婪和*,“因為,我會忍不住啊!”

三春道長伸出手朝三寨主抓去,他身上忽然爆發的煞氣和貪婪如同附骨之蛆,牢牢啃噬着三寨主的心,讓她動也不能動,被三春道長一把抓住脖子,揭開丹爐的蓋子,把她扔進爐子裏。

三寨主在丹爐中尖叫着想要掙脫,有怎麽能逃過三春道長的鎮壓,三春道長一雙眼睛赤紅,“人元寶丹,沒有一個厲害修士入藥,僅僅靠一堆人奴怎麽能煉出完美的人元寶丹!”

丹爐一震,三寨主被震成血霧,紅霧袅袅,在丹爐上成龍虎之形。

“楚雲昭這個廢物,必定不可能在樹妖手下堅持多久,有這女人催化,人元寶丹成丹之時必定還要提前,只希望他能堅持到丹成,不要波及老道才好。”

楚雲昭少了幫手,反倒氣定神閑起來。

槐序勾了勾嘴角,道:“少了兩個幫手,你反倒從容許多,你是藏了沒有在人前顯露的後手?”

楚雲昭臉色一僵。

“我說中了?就讓我瞧瞧,你到底有什麽後手,可以支撐你的張狂。”

槐序伸手朝楚雲昭抓了過來,好似烏雲閉月,天昏地暗,楚雲昭眼前一片漆黑。

在這漆黑之中,楚雲昭拔劍,劍光斬破陰霾,劃破黑暗。

下一刻,只聽叮當之聲不絕,槐序的指甲和楚雲昭的劍不斷碰撞,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楚雲昭收劍後退,槐序垂手。

“武道,果然,你的武道遠甚你的傀儡術。”

楚雲昭臉色凝重,手中儀劍铮然有聲,一縷一縷的白氣纏繞在劍上,“王師!”

楚雲昭刺出一劍,堂堂正正,聲勢浩大,仿佛千軍萬馬洶湧來襲,避無可避,劍鋒所指,槐序眼睛清亮。

這一劍生生刺在槐序胸口,把他釘在劍上。

然而下一刻,槐序散成一團團槐花,玉屑一般洋洋灑灑。

風卷槐花,從楚雲昭的劍上飛走,有重新聚斂成形。

“龍氣,你的劍上,帶着龍氣。”

槐序右手上有一縷白氣,随後散去。

“大虞以金德建國,其氣白,有五彩。你是王室後裔?”

槐序撫摸着下巴,道:“大虞再怎麽不濟,也不能讓一個宗室後裔流落到修行邪道的地步。”

槐序踱着步子,“前朝皇帝多子多孫,為了争奪王位,掀起血雨腥風,想必,你就是某個王爺的後裔。”

“不管是你的陶俑還是影鬼,行動起來都是軍中路數,這位王爺想必和軍中聯系甚密,說不得還曾執掌一方兵馬。”

槐序猛地拍掌,道:“我知道了,你是六王項澤的後裔,是他的兒子還是孫子?項澤膽大包天,以十萬征西軍圍城逼宮,但是被老龍識破,不得不自缢以全尊嚴,十萬征西軍也随後被盡數坑殺。我說得沒錯吧,小王爺?”

楚雲昭臉色發白,他如何知道,僅僅憑借這一道龍氣,就能讓槐序把他的身份抽絲剝繭般扒出來。

此刻一應隐秘都被槐序看破,楚雲昭仿佛困獸,陷入難以了言喻的掙紮當中。

槐序甚至都不用動手,只消把他的身份捅出去,就會有無窮無盡的蒼蠅聞腥而來。

前無去路,困獸之鬥,楚雲昭當即一劍插在地上,發動了鷹頭寨上的陣法。

幽冥之氣爆發,陰井中幽冥之氣翻滾,如同龍吸水般噴湧而出,黃大郎正處在龍吸水的中心,無風無浪,槐枝為他開辟出一塊清淨地。

“陰井!”

黃大郎大喜,朝着陰井縱身躍了過去,把槐枝投入井中。

槐枝進入井中,在迅速和陣法争奪幽冥之氣,生長出細長的根須,紮根在井壁上,長長的根須探入井底,鯨吞起井中積存的幽冥之氣。

鷹頭山上燃起熊熊火焰,冥火,斷絕一切生機,如同附骨之蛆,在楚雲昭的指揮下,朝槐序撲了過去。

槐序不曾躲避,只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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