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共處 (4)
“不可以。”姑姑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說了，我的事情不想讓太多的人聽，你錄下來轉頭放給同事怎麽辦？”
意料之中的答案，卓微瀾不氣不惱，點點頭說，“好的，您繼續說您的故事吧。”
姑姑悠悠嘆口氣，“我不知道怎麽說了。”
卓微瀾咬牙繃住笑容，吃力擠出一句話，“為什麽？”
“我說我的兒子，你不愛聽。”姑姑斜了一眼，“這明明是我生命中最有意義、最想紀念的事情，你們公司……好像不怎麽尊重客戶啊。”
動不動上升到全公司的高度，卓微瀾無力了，忽的覺得自己的忍讓很傻。
這次熬過去了，姑姑要是尋開心，說不定會定制第二次。
那時的她，又要受一次苦？
卓微瀾迷茫了，覺得用這種狀态談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起身關電腦說，“姑姑，這不是我們公司的問題，是我個人不夠專業。今天我們先談到這裏吧。”
姑姑卻是看穿了她，皮笑肉不笑問，“你不會想辭職吧？”
“……”
“也對。”姑姑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目光意味深長，“你拿着莫霜的錢，當然看不上朝九晚五拼來的一點點工資了。”
卓微瀾辭職的念頭，硬生生被姑姑的嘲諷壓回去了。
“不是您想的那樣。”她怒極反笑，“只是我不夠專業，想去跟同事和領導領教一下怎麽對待客戶，争取下次更好地聽您的故事。”
姑姑沒理會，坐在位置上不動。
卓微瀾也較上了勁，站在桌子的另一頭，定定看人。
她們大約僵持了十分鐘，以姑姑的手機鈴響作為結束。
“在外頭呢……嗯，現在？好好好，馬上過去，給我留位置啊！”姑姑接完電話，迅速拎起包要走，不跟她瞎折騰了，“下次說就下次說，我走了。”
卓微瀾求之不得，給姑姑打開門。
她如願見到姑姑加快腳步離開的身影，卻不期然撞上了同事小心的探看。
卓微瀾尴尬，低頭轉身去收拾接待室。
她又磨蹭了十分鐘，等同事們大多重新進入工作的狀态，抱着電腦往外走，經過總監辦公室的時候被叫了進去，得到了提前下班的許可。
卓微瀾也不留下讨嫌，收好東西就回家。
她走到樓下，被一聲熟悉的鳴笛聲吸引了視線，愣在原地，傻兮兮地看着莫霜跟自己招手。
“微瀾~”莫霜看她不動，下了車小跑過來，“提前下班啦。”
卓微瀾聽着這聲溫柔的話，總算覺得腦海裏萦繞不去的姑姑怒吼散去了些，松了口氣，微微地彎起唇角回應。
她的笑不怎麽好看，莫霜瞧出了不對，把她亂掉的頭發勾到耳後，“怎麽了？”
一句關切，把卓微瀾壓在心底的委屈勾出來了。
“嗚……”她伸手抱住莫霜，忍不住哭了。
莫霜無言地把她摟緊。
卓微瀾也就肆無忌憚地把眼淚往莫霜身上蹭，把臉埋在懷裏，不讓過路的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她哭了一會兒，覺着莫霜衣服被打濕了，靠着不舒服，吸吸鼻子站直了，悶聲問，“有紙巾嗎。”
莫霜歉然一笑，“沒有。”
卓微瀾郁悶了，想要翻自己的包找找，剛低頭就被挑了下巴，“哎？”
莫霜吻去了她剛落下來的一滴淚，唇瓣沾了水光，襯得唇角的笑着分外誘人。
卓微瀾看着看着，腦子一熱，勾脖子親了上去。
☆、線索
親上去的時候，卓微瀾下意識地吸口氣, 咽下去時嘗到了眼淚鹹澀的滋味, 忽的回過神來。
她剛才在哭, 臉上一定全是眼淚, 樣子不好看。
而且……她的鼻息有些不順暢了。
卓微瀾感到丢人, 親了一下又縮了回來，低頭想擦擦臉見到她們要碰到一起的鞋尖和夕陽下交疊的影子, 覺着有些危險，迅速找了個沒有阻擋的方向, 轉過身去, 一邊翻着包一邊往車子那邊走。
她走出兩步就找到了濕巾，得救似的把臉上擦一遍。
莫霜在後頭跟着, 不緊不慢的步子随着她的放緩而停下。
卓微瀾翻出小鏡子照了照，确定自己除了臉紅以外沒有太大的問題，稍稍能看了, 回過頭用嗡嗡的鼻音跟莫霜說了一聲，“回家啦。”
“好。”
上了車, 卓微瀾沒說話, 面向車窗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讓自己好受些。
莫霜拿出了紙巾盒，輕輕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卓微瀾小聲說謝謝, 象征性地抽了一張，看到莫霜被她眼淚打濕的衣服有點不好意思了，半捂着臉，面對外頭走過的街景發愣。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注意堵塞的鼻子, 默念着：莫霜失憶了，現在是18歲，雖然因為各種意外跟她親過抱過同床共枕過，但比起以前戀愛兩年結婚五年、打嗝放屁擤鼻涕無動于衷的程度差得遠了……
她後知後覺地開始注意形象，揪緊了紙巾，愣是全程迎風不回頭。
卓微瀾頭一次這麽希望打噴嚏。
從公司到家裏的路，老張開了三年，無比熟練，挑了近道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她們回家。
卓微瀾迫不及待地下車，一路小跑，在玄關遲疑了下還是換了鞋——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莫霜好像都是一個有點潔癖有點強迫傾向的人，她要是在地板上踩出一串腳印，莫霜非提着拖鞋追上來不可。
就是這麽耽擱的功夫，莫霜緊跟着進了門，無奈說，“微瀾，你穿着高跟鞋不要跑步，要是摔了怎麽辦？”
卓微瀾含糊應一聲，換好鞋子看了看樓上的距離，在一樓房間裏随便挑了個去用洗手間。
一樓的客房很少有人用，但芳姨人勤快，每次都會整理，不厭其煩地把裏頭空着的垃圾袋換掉。
她進去看了看，果然見到幹淨整潔的室內，滿意地找到洗手間，把包随意一扔，開始收拾哭後的狼狽，等鏡子裏的自己沒這麽難看了，松口氣，彎腰想要拎包出去。
她對一樓的洗手間太不熟悉，動作又粗魯，伸手沒拿到包，反而打着了下頭抽屜的把手。
卓微瀾疼得眉頭一皺，沒好氣想把打開一絲縫的抽屜給踢回去，剛擡起腿，注意到了抽屜裏一個反光的東西。
她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拉開了抽屜，讓陌生東西的全貌露了出來。
煙？
卓微瀾愣住，打開了沒有塑封的一盒，發現裏頭的煙少了，抿抿唇，仔細看起外包裝來。
她不抽煙，對香煙的牌子不了解，所有印象來自于姑姑的狐朋狗友來打麻将被她撞上時的吞雲吐霧，還有閨蜜譚韶詩沒戒掉的那段時間，讓她陪着去買的匆匆一瞥。
卓微瀾費了點勁，辨認出了這個煙的牌子，把芳姨排除掉。
這個煙是女士煙，不便宜，不好買。
卓微瀾心裏一咯噔，聯系芳姨曾經特別有耐心收拾一樓客房的舉動，靈光一閃，奔到床邊的大櫃子裏，打開來看。
她驚呆了。
左邊的櫃子裏有莫霜的衣服和香水，右邊的櫃子是煙和酒，排得十分整齊，很像莫霜的作風。
哪怕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卓微瀾還是不大願意相信，坐在床邊為莫霜找起理由，“不會的，莫霜應該是拿來送人的，她知道我讨厭抽煙的人，她說抽煙喝酒對身體有害，一輩子都不會碰的……”
她碎碎念兩遍，差點就信了，可轉頭看到房間能夠通往院子的大陽臺，又覺得一切荒謬可笑起來。
但卓微瀾想不明白的是，莫霜為什麽要冒着被她發現的風險，用一樓的客房呢？
卓微瀾郁悶，出于好奇，再次打開櫃子裏，将裏頭的衣服一件件看過去。她掃了兩遍，四處敲敲打打，發現某個隔層的聲音古怪，試着拽了把，尋見個隐藏的抽屜。
抽屜裝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個大信封，裏頭的東西晃起來有些零碎。
卓微瀾猶豫了一下，用“莫霜失憶，情況特殊”的借口，打開了走到床邊，将東西全部抖了出來。
一堆照片出現在眼前。
乍一看，這些照片沒什麽規律，照的是來往的人，表情各異，根本沒有重複，但卓微瀾實在太熟悉X集團的總公司、莫家以及這個家附近的景物了，輕易辨認出拍攝的地點。
卓微瀾随意掃了一遍，挑出最特殊的幾張。
上面有煙頭燙的痕跡。
卓微瀾數了數，跟方才發現的煙盒以及比對了一下，有了個想法：是不是莫霜觀察這些照片的時候太苦悶，為了洩憤就把燃着的煙頭摁在上頭？
她能夠猜到莫霜選擇這裏的原因了。
莫霜在不安的情況下，更願意相信家裏是安全的。
她體會到了莫霜的絕望與壓力，再看這堆照片，情緒平靜了不少，對莫霜可能抽煙喝酒的感覺從震驚到無可奈何。
莫霜到底經歷了什麽？
卓微瀾所能注意到的，不過是莫霜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莫霜不願意跟她出門，莫霜明明不怎麽理她，卻不願意她和朋友出去游玩……
她以為一切最大的問題是莫霜變得冷淡，從不知道莫霜藏着很多心事。
卓微瀾陷入沉思。
她在客房呆的實在太久了，莫霜在外頭等得着急，過來敲了敲門，“微瀾？”
卓微瀾驚醒，開始收拾起淩亂散落的照片，等被照片微微尖利的邊緣劃疼了手才回過神——何必呢？現在的莫霜有的是18歲的記憶，也對自己一無所知，也在探尋着過去的真相。
想着這些資料對恢複記憶有幫助，她停下動作，打算開門讓莫霜進來。
卓微瀾走到門邊時，看到半掩的洗手間，忽的意識到18歲的莫霜跟過去一樣，擔起安慰和照顧的重任。
而她呢？
喝酒郁悶了，哭，閨蜜不理人了，哭，被爸爸冷嘲熱諷了，哭，工作上遇到不順，繼續哭。
如果她是莫霜，也不會把最沉重的心事告訴一個愛哭、時時需要人照顧的妻子。
卓微瀾望了一眼櫃子上的換衣鏡，從中看到愁容滿面、表情糾結的自己，眼睛仍然紅紅的，卸了妝之後的臉無精打采。
按照莫霜的性子，一開門見着她這樣，肯定又抱一抱安慰了。
卓微瀾不希望那樣，為了減輕莫霜的擔憂，走到鏡子前揚起唇角，找出稍稍自然的笑容才去開門，“我沒事，洗臉卸妝花的時間有點長。”
莫霜看到她笑了也高興，“好。”
“對了，我發現了一些東西，”卓微瀾盡量用輕松的語調說話，“你進來看看吧。”
莫霜不明所以地跟着走進去。
卓微瀾想同莫霜說一說情況，面對櫃子裏的煙又說不出來了，清清嗓子理着思緒。
莫霜認不出自己衣服，根本沒注意櫃子，對煙酒沒有一點感覺，瞥了眼便去關注散落床上的照片了，“這是……我以前拍的？”
“嗯。”卓微瀾坐下，順手按照背景分類，跟莫霜解釋了一下，“這些是公司附近的，這些是家裏的，這些是車上拍的，應該是你外出的時候拍的。”
莫霜的目光跟随着她分類的手，脖子轉來轉去。
卓微瀾抽空瞥了一眼，覺得莫霜這樣有點像呆萌的搖頭娃娃，忍不住笑了笑，“先不分了，你看看有沒有印象。”
“目前沒有。”莫霜同卓微瀾第一次見到照片時的反應一樣，對這些沒有重複面孔的陌生人很沒有耐心，“這些照片真的有用嗎？”
“不知道，但還是看一遍吧。”
莫霜聽了話，拿起照片一張張看，平均用時十秒，看似敷衍，到了第五張的時候忽的興奮起來，“這個在筆記本裏出現過！”
“是嗎！”卓微瀾驚訝，“快拿來看看。”
莫霜沒去，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從一片白茫茫的照片裏快速翻找出一張，放大查看，“嗯，就是他，方臉，戴着眼鏡，穿長大衣的人，圍着紅色格子圍巾，右肩背了棕色皮包。”
卓微瀾湊過去看，“對哦……其他人有沒有？”
莫霜沒有繼續看照片，問了個關鍵問題，“這些東西只是我以前的記錄，就算照片和筆記本對應得上，也不一定有意義。”
“還是看看吧。”卓微瀾不願意放棄，“萬一出現一個可以刺激你恢複記憶的人呢？”
莫霜放下手機，“我直接看吧，沒必要跟筆記本對應。”
“也是。”卓微瀾幫着開了燈。
為了動腦想一想，莫霜每張照片多看了幾次，花費的時間越發的長。
卓微瀾幫着看了下，實在摸不着頭緒，在旁邊幹着急，思考了下能幫上忙的地方，決定發信息問一問私家偵探查得怎麽樣了。
偵探又是一個電話回過來的風格。
“卓小姐，真是對不起，”偵探開頭就道歉，“我查了一天還沒有頭緒，您要是着急的話，可以多找幾個人幫忙找找。”
卓微瀾忙說，“不着急。”
莫霜聽到後皺了眉頭，小聲說，“微瀾，開免提。”
卓微瀾照辦。
偵探沒有露過面，聲音聽起來是實打實的軟妹子，一染上哭腔真是叫人心疼，語氣很是誠懇，一再道歉，反省能力不足，表示可以介紹她們幾個靠譜的同行。
莫霜冷冷打斷，“你查不到，還是不願意查？”
偵探沉默，幾秒後幹笑說，“怎麽會不願意呢，顧客就是上帝，卓小姐你知道的，我和張女士合作了這麽多次……”
卓微瀾原來是不存疑心，聽什麽信什麽的，但姑姑帶來的心理陰影還在，聽到“顧客就是上帝”這句話就感到心塞頭疼，對表面軟萌好說話的偵探少了幾分耐心，直接說自己的感覺，“你不斷讓我們去找其他的偵探，就是不願意查啊。”
眼見好說話的卓微瀾也起了疑心，偵探的幹笑戛然而止，安安靜靜待在手機的另一頭。
卓微瀾急了，直接問了，“為什麽不幫我們查！”
偵探還是不說話。
莫霜察覺裏頭有不可說的秘密，皺眉思忖。
“唉。”卓微瀾不願意放棄，委屈巴巴地繼續說，“你不做我們的生意，好歹說一下原因吧？我聽張大姐說你人好，靠譜，根本沒考慮別人就找上你了，現在你莫名其妙地要把我們推給別人，實在太過分了吧……”
她抱怨了一堆，跟小孩子拿不到想要的東西時鬧脾氣似的，過個嘴瘾，沒指望有什麽作用。
誰知道，偵探就吃這一套。
“您說得對，這次是我不厚道，”偵探又開了口，“卓小姐，張姐跟我說過您的為人，我也想幫你的，但查了一下實在是不敢冒險，你們真想找出真相的話，得找能豁出命的膽子大的偵探。”
豁出命？
卓微瀾驚了，與莫霜對視一眼。
偵探一口氣把知道的事情說完了，“那個人是耀榮公司的員工。那個公司表面上是信息咨詢服務，私下擦邊幹壞事，常常找一些不務正業的亡命徒當臨時工。行裏人都知道這公司危險不能碰，我一個沒背景的小人物，頂多能抓抓奸，幫人追個對象，真不敢惹他們。”
卓微瀾猶自震驚，莫霜已經搜索起耀榮公司，點開排第一位的官網給她看。
她看到網頁很正式，公司介紹和經營範圍跟偵探形容的黑暗一點沒關系，心生疑惑，“是閃耀的耀，光榮的榮嗎？”
“對，你們想知道的人還在耀榮工作，我真的不敢往下查。”
好歹有了收獲，卓微瀾嘆息一聲，跟偵探道謝，“謝謝你，剛才我的語氣有點沖，太對不起了……”
“沒事。”偵探笑了，“下次要是有沒這麽危險的生意，比如查外遇，追對象，演戲鬧分手都可以找我哦~”
卓微瀾沒多想就應聲，“好，再見。”
挂了電話，她剛想喜滋滋地跟莫霜商量接下來怎麽辦，一轉頭，對上了某雙哀怨的眼睛。
卓微瀾吓了一跳，“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莫霜輕哼，“你打算找這個人辦什麽事？”
“那是客套話！”卓微瀾無奈，“我哪能有事情找她呀。”
莫霜不作聲，将剛才看過的照片疊起來。
卓微瀾開始琢磨怎麽哄莫同學。
她向來是被哄被寵的那個，莫霜性子悶，發脾氣的次數極少，生氣到一半看到她紅眼眶就敗了，說着“下次不許這樣”，到頭來還得柔聲安慰她。
“莫霜啊……”卓微瀾斟酌許久，擠出一句幹巴巴的好話，“我真的是随口一說，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怎麽會需要查外遇鬧分手呢？”
莫霜瞧了她一眼，忽道，“我以前不常回家，對你很冷漠是嗎？”
卓微瀾這次不點頭了，看一眼櫃子裏的煙酒，再看一眼床上的照片，“可能是有原因的吧。”
“沒有懷疑過我？”
對方開誠布公地談了，卓微瀾也不扭捏，回想了一下認真說出想法，“真沒有，你的底限就是不會背叛人。”
她沒有說具體原因，莫霜卻猜出來了，“因為我媽媽就是一個背叛丈夫的女人嗎？”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姑姑的嗓門很大。”
卓微瀾看到莫霜平靜的表情，又想到了“故作堅強”四個字，伸手抱住了莫霜。
莫霜愣了一愣，遲疑地抱住了她。
卓微瀾察覺，抱了一下就松開，“怎麽了。”
“沒事。”莫霜微笑。
卓微瀾卻已經看破了一切，“你嫌我撲過去的時候弄亂了照片是吧？”
“……沒有。”
卓微瀾不追問，低頭繼續整理照片，默數兩秒，果然見着莫霜一起幫忙，動作比她積極，表情比之前輕松愉快。
她偷笑。
她找到了房間之外讓莫霜開心的辦法呢。
——
卓微瀾玻璃心的特點廣為親朋好友所知。
卓爸爸是個女兒奴，覺得她什麽都是好的，除了結婚時怒斥一句“太年輕”以外沒說過重話，卓媽媽性子比較急，卻也愛哭，想罵人沒說句完整話就感到委屈，先哭起來了，搞得最後母女倆抱在一塊掉眼淚。
莫霜更不用說，除了開始談戀愛的時候不大懂惹了她哭了一次，之後學乖了，能順着就順着，不管何時都不會急眼。
其他親近的人，比如老張，看到她從公司下來不高興會詢問要不要回娘家，比如芳姨，看到她一個人在家裏等莫霜，會問她想吃什麽，端上甜食治愈她，比如譚韶詩，公司裏察覺點風吹草動就會問她還好嗎，陪着去吃吃玩玩，盡量滿足。
這些人都掌握了跟卓微瀾相處的方法，自認對卓微瀾了若指掌。
受了姑姑委屈，卓微瀾挂着淚回家，當晚收到了不少關心，譚韶詩說客戶都是傻逼，爸爸媽媽表示工作壓力太大就辭職，芳姨自願加班幫她做甜膩膩的可愛小點心，莫霜則是全程陪同，生怕她又哭了。
所以，卓微瀾接到姑姑第二天要來的通知之後願意繼續上班的決定，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你确定？”已經送到了公司樓下，莫霜卻還是不放心，握着她的手反複問，“姑姑半夜打電話跟你預約，明顯是為難你。”
卓微瀾聳聳肩，“半夜嗎？不清楚哎，我正好在改稿沒睡覺。”
莫霜沒了辦法，“姑姑說10點到，我在這裏等你吧。”
“行。”卓微瀾想的是另一件事，“說不定能提前午休呢，你好好想一想中午想吃什麽~”
莫霜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卓微瀾裝作沒發現，下了車，笑眯眯揮手道別，大步大步往公司樓上走。
她昨天已經想通了，自己這顆玻璃心要想快點好起來，必須用猛藥，而姑姑帶着惡意，處在客戶的頂端位置，是地獄模式的磨難，正好讓她練一練。
卓微瀾做好了被放鴿子的準備。
她想不到的是，今天的姑姑來得很準時，并且正兒八經地讓司機扛了一大堆東西上來。
“這是我的相冊。”姑姑拍了拍摞起來的本子，“還有懷孕時的記錄，生了沁海和沁雯之後的育兒日記，還有……”
卓微瀾不氣不惱地聽着，等姑姑說完後問了一聲，“您希望我看完嗎？”
“嗯。”姑姑慢悠悠坐下，“現在是10點，我11點約了人吃飯，你盡快吧。”
卓微瀾粗略數了下，嘴角一抽。
這麽多本，一個小時看完？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卓微瀾正想好好地跟姑姑說一說定制流程，沒開口，被姑姑打開手機游戲的聲音打斷。
“姑姑？”卓微瀾叫了一聲。
姑姑玩着手機麻将，淡定地無視了她。
卓微瀾深吸一口氣，說了一遍發現姑姑不為所動，有了主意，将想說的話在電腦上打出來，打算打印成清清楚楚的白紙黑字，雙手送到姑姑面前，好有個“已經告知客戶”的說法。
姑姑扔掉不看不要緊，她來回奔走，同事們都看在眼裏。
“您稍等，我去打印一些資料。”
姑姑依然不理人。
卓微瀾嘆口氣，轉身出了接待室。
她回來的時候，姑姑正在打電話，見着她馬上變了臉色，低聲說，“晚點打給你。”
卓微瀾眼見，捕捉到了姑姑屏幕上一閃而過的備注。
耀榮，害過莫霜的人呆的公司？
她愣了。
“幹嘛。”姑姑對她很不滿意，“你剛才說打印資料？我這裏的資料怎麽辦？”
卓微瀾回過神，揚起微笑，“我打印的是定制的流程，還有公司的宣傳冊，您感興趣可以看一看。”
姑姑不理人，開始新的一局麻将。
卓微瀾真心沒生氣，滿腦子都在想“耀榮”兩個字，再看嚣張的姑姑，暗暗哼了一聲。
你等着瞧。
☆、證據
卓微瀾見到姑姑的手機上出現耀榮的備注，差點抛下一切跑出接待室, 打電話給莫霜報喜。
也就是差點。
卓微瀾轉頭看到接待室的門, 想起來自己在上班, 深吸一口氣, 借着整理宣傳冊和打印稿的功夫, 慢慢讓激動的心情冷靜下來。
姑姑看她瞎忙活，不滿意地皺眉, “你不看資料，做這些做什麽？”
“這是定制的流程, 需要您協助的地方都用加粗的字體标明了, ”卓微瀾交代着，“宣傳冊裏有公司主打的一些款式, 還有曾經的經典作品，您看一看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定制流程是白紙黑字，宣傳冊就不一樣了, 寶石金銀，璀璨亮麗, 加上修飾圖的效果, 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姑姑喜歡閃亮好看的首飾，放下手機, 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宣傳冊。
接待至今，卓微瀾總算遇上了一點順心事，感覺心情好了不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認真看起姑姑帶來的相冊和日記。
她留了心，專門看姑姑的部分。
一是為了定制的設計；二是為了看一看姑姑是怎樣的人，會不會在其中留下耀榮公司的痕跡。
卓微瀾看了一會兒，發現相片的主角多是莫沁海和莫沁雯，而日記寫的是一些芝麻綠豆大的瑣事，姑姑把孩子的事情看得特別重，連莫沁海某天多用了一點尿布都要記錄。
她看得有些昏昏欲睡，可抱着一顆要幫助莫霜的心，硬生生撐着往下看，期待像是之前看到“耀榮”備注一樣再次走運，為尋人找點線索。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們找不到一個願意幫忙查耀榮的偵探，只能自己來。
卓微瀾一認真起來就忘了時間，直到對面的姑姑手機鈴響，才後知後覺地擡頭，“哎？十一點了？”
姑姑随意把電話摁掉了，打哈欠說，“是啊。”
“不好意思，我只看了這兩本。”卓微瀾生怕姑姑把東西收回去，“姑姑，您能不能讓我拿回家看一看？”
姑姑倒是沒刁難，“哦……你這麽喜歡看啊，拿就拿呗。”
卓微瀾趕緊道謝，“謝謝姑姑。”
“別弄丢！”姑姑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放好了手機和鏡子之後，遲疑片刻，把宣傳冊和定制流程表一起收了進去，故作随意地提了個事，“你們去年的恒光系列……真的只有888份？”
卓微瀾一聽，明白姑姑是對那套限量首飾感興趣了，笑着說，“應該還留有幾件作展品，我幫您問問。”
“哦。”姑姑差點笑了出來，對上她的目光才輕咳一聲，恢複傲慢蔑視的表情，“我回去了。”
卓微瀾将接待工作做了個全套，親自送到了公司樓下，回來的時候看到閨蜜譚韶詩偷摸地比了一個大拇指，笑了笑，覺着心頭積累的郁氣一掃而空了。
她問同事借了個箱子，去接待室收着姑姑那一堆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日記時，一陣穿堂風吹過，沒固定的門砰的一下關上了。
接待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卓微瀾盯着關上的門片刻，忽的想起之前沒打出的電話，不忙打開門，先聯系了莫霜。
莫霜像是等着她來電似的，響了一秒就接了，“微瀾~”
“哎~”卓微瀾不管聽了多少次都會心尖一顫，一起拖長尾音答得軟綿綿的。
莫霜喜滋滋地問了下一句，“是不是想我啦？”
卓微瀾看了看時間，發現11點半的午休時間要到了，先開口說了正經事，“我看見姑姑的手機上有一個備注“耀榮”的號碼，他們10點半的時候還聯系了一次！”
“是嗎？”莫霜嚴肅起來，“他們說了什麽？”
“沒聽清，但也是個線索嘛。”
“好，我想辦法跟沁雯打聽一下。”
卓微瀾一愣，“沁雯？你确定？”
“有什麽不對嗎？”莫霜疑惑，“我經常給她補功課，講故事……”
卓微瀾無奈，“那是沁雯9歲的事情了吧，她現在已經16了，正是叛逆的時期，哪裏願意跟你好好談。”
“可是……”莫霜弱弱辯解，“我失憶前好像跟她聊過天。”
“哈？什麽時候？”
莫霜那邊傳來了窸窣的聲響，一一讀給她聽，“去年3月，她發信息跟我說要離家出走，我勸了一下，去年7月，她說她想學鋼琴，被姑姑罵了，想跟我學，去年8月，我給她找了個鋼琴老師，她說會開始省零花錢。今年2月，她轉給我六萬，說存了不少零花錢和壓歲錢了，先把家教費付清，還說給你買了一個蛋糕……”
說到蛋糕，卓微瀾想起來了。
2月的某一天，她在家裏發呆，聽到門鈴響以為是莫霜，狂奔下樓，用一副頭發淩亂、睡衣歪扭的搓樣與表妹莫沁雯打了個照面。
莫沁雯面無表情地把手裏的蛋糕遞出來，“給你。”
卓微瀾當時不自在，又覺得跟表妹不熟，強笑接過，問了一個最合理的可能，“是不是姑姑和表哥有事找莫霜？”
莫沁雯瞧了她一眼，沒答話，轉身跑了。
卓微瀾以為是小姑娘中二病發作，沒放在心上，不敢吃莫名其妙送來的蛋糕，想來想去還是扔了。
“原來……”她隔了大半年才得知真相，驚呆了，“表妹是當作禮物送給我們的啊……那為什麽不說清楚。”
莫霜茫然說，“我不知道。”
“……”卓微瀾默默地敲了自己腦袋一下——她怎麽又犯糊塗去問失憶的莫霜了。
莫霜看她沉默了，又說，“我試着問一問，不行再說。”
“好。”卓微瀾還是有點不放心，“真的要問嗎？上次在醫院，表妹對你的态度不怎麽好啊……”
莫霜不說話了。
跟莫霜在一起久了，卓微瀾聽得出細微語氣的差別，加上女人的第六感在線，猜到了背後的真相，“莫沁雯是不是說過不喜歡我？”
莫霜看她識破，不遮遮掩掩，換了個角度安慰她，“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你不用放在心上。”
“沒事，我也不怎麽喜歡她。”卓微瀾不甘示弱地回了句，輕哼一聲，“一年見幾面的親戚關系，不熟悉當然沒好感。”
莫霜輕笑，“好，你說得對。”
明知是哄人的話，卓微瀾依然受用，不要臉地表示同意，“我也覺得。”
莫霜沒跟她膩歪下去，“現在我們可以說另一件正事了嗎？”
“啊？什麽正事？”
“你想我了嗎？”
“……”對于失憶後越來越可愛的莫霜，卓微瀾有點哭笑不得。但細細一品覺着這句話透着甜味，她最愛甜食，品出滿滿的幸福感，唇角不由自主上揚，跟着膩歪了，“想啦~”
“我去看你好不好？”
“昨晚不是說過不行了嗎？”卓微瀾瞥一眼外頭繁忙的同事們，“人家都在加班，我一個人下樓跟你去吃飯太不像話了。”
“別人要是問起，你就說餘芷派你外出辦事。”
卓微瀾嘆氣，“不行。”
“為什麽？”
“總監明明沒派我出去辦事啊。”卓微瀾嚴肅聲明，“雖然我和總監是師姐妹，但我們公司是一個團體，怎麽能有人搞特權呢。”
莫霜聽到最後，得出一個古怪的結論，“你被餘芷罵了？”
“沒有。”
“真的？那你昨天為什麽不睡覺，特意改稿到淩晨一點？”
卓微瀾抿抿唇，也不怕坦白昨天的事情了，“總監給我打了個電話，沒催我交稿，反而勸我放輕松，好好負責聽姑姑的故事就行，忍過這段時間，之後設計和改圖的事情可以讓小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