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雪娃饞肉吃】

鄉下人過年, 從初一一直過到二月二。整個正月, 人們都沉浸在走親戚的忙碌與喜悅中。

蘇頁和虞峰都沒有親戚,不多的友人早早地招待完畢,蘇頁便心安理得地窩在了家裏。

這是春耕前最後的悠閑時光。

“爹爹。”雪娃坐在榻榻米上,軟軟地叫了一聲。

“爹爹在。”蘇頁停下手中的活計, 笑了應了。

細細的小手指了指門口的衣架, “爹爹?”

順着他的手指, 蘇頁看到衣架上虞峰的棉襖, 笑着回道:“爹爹去山裏了, 給寶寶打兔兔。”

“兔兔!”小家夥眼中露出異樣的神采。

年前邵平送了兩塊灰兔皮, 蘇芽兒按照蘇頁畫的樣子給娃娃做了一件小坎肩、一個小帽子,小家夥喜歡得緊。

“帽帽!”

蘇頁從箱子裏拿出圓圓的兔皮小帽,小家夥伸長小胳膊, 笨拙地往頭上戴,自己戴反了都不知道。

蘇頁笑他, 他也跟着甜甜地笑。

小家夥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可愛極了。

蘇頁的心都融化了。

雪娃的生日是臘月初一, 過了生日剛好兩歲。

正常來說,這個年齡的小孩說話應該已經很溜了, 然而, 雪娃依舊處于獨詞句階段。

按照陽哥兒的說法, 家裏人每天都在忙碌, 就連年僅十歲的牛小三都有幹不完的活, 牛楊氏看着雪娃, 動轍打罵,娃娃小小年紀便整日膽戰心驚,話都不敢說。

蘇頁不急,他會慢慢教,會把娃娃曾經缺失的愛都給他。

虞峰和蘇青竹是下午回來的,收獲頗豐。

依着慣例,這時候蘇青竹應該得意洋洋地扛着大串獵物跑在最前面才對,今日卻很奇怪,紮着腦袋遠遠地綴在後面。

“他怎麽了?”蘇頁關切地問道。

虞峰揚了揚手中超大個的蜂巢,臉上憋着笑,“讓蜂給蟄了,正生悶氣呢。”

蘇頁的視線躍過他的肩膀,朝蘇青竹看去,對方剛好擡起頭,原本神采飛揚的眼睛此時腫成了一條縫,泛着紅紅的顏色挂在鼻子上方。

“噗——抱、抱歉!”蘇頁拼命忍着笑,然而實在忍不住。

“閉嘴!不許笑!”蘇青竹一臉兇相。

然而,頂着這樣一雙眼睛,半點威攝力都沒有,反而十分滑稽。

蘇頁背過身去,肩膀可疑地抖動。

看也被看了,笑也被笑了,蘇青竹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破罐子破摔。

雪娃睜着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好奇地看着這個模樣奇怪的“陌生人”。

蘇青竹突然做了個鬼臉,壞心眼地吓他。

雪娃不僅沒哭,反而咧開小嘴,露出一個暖暖的笑,“舅舅!”

蘇青竹愣了愣,“這樣都能認出來?”

“他不是認得你,是認得你這個鬼樣子。”虞峰将大襖挂在衣架上,換了家裏穿的薄襖,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除了你,誰還會吓我們家乖乖巧巧的小雙兒?”

蘇青竹“切”了一聲,略心虛。

虞峰沒再搭理他,滿心喜愛地将自家小雙兒抱起來,“想沒想爹爹?”

雪娃聽不懂他的意思,黑黑亮亮的眼睛裏滿是依賴。

虞峰心裏無比滿足。

蘇頁好不容易止住笑,關心道:“是蜜蜂還是黃蜂?”

據說,黃蜂針有毒,蜜蜂針無毒,處理方法也不一樣。

“就是蜂呗,誰還給它起個名兒啊!”蘇青竹抓着小銅馬,沒好氣地回道。

蘇頁戳了戳他的腦門,訓道:“我看你什麽時候能學會好好說話。”

蘇青竹孩子氣地鼓了鼓臉,沒有反駁。

聽說被蜂蟄了可以用蒜泥或姜汁消毒,蘇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試試,蘇青竹有些別扭地說道:“蜂針已經取出來了,明日就能好。”

蘇頁一聽,猜到大概是蜜蜂,“你以前也被蟄過?”

“唔,就、就一次。”蘇青竹支支吾吾地應道。

正常人被蜜蜂蟄了不會腫成這樣,蘇青竹大概是敏感體質,所以才會産生這樣的“笑”果。

蘇頁松了口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晚上吃蜜汁雞,給你補補。”

虞峰和蘇青竹兩人不僅帶回來一整個蜂巢,還打回來幾只野雞,剛好做了。

“我要吃兩只,不能白白地被蟄一回。”

“好,用大鍋,多做幾只。”蘇頁像個真正的兄長般,滿心縱容。

蘇青竹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蘇頁曾經在網上看到過用自家的鐵鍋焖蜜汁雞的攻略,需要在鍋底刷上油,鍋蓋也要捂嚴,不能留縫,這樣做出來的雞比烤得更加嫩,水分也足,最适合腸胃不好的人吃。

步驟他記得很清楚,這還是第一次嘗試。

這是個精細活,不僅要提前腌漬,對底火的要求也很高,過大會糊,或小熟不了。

肉還沒腌好蘇青竹就在催了,“好沒好呀,快要餓死了。”

虞峰在竈臺邊打下手,笑着回道:“還沒下鍋呢,急啥?”

蘇青竹可憐兮兮地揉着肚子,“中午就啃了倆硬窩窩,肚子早空了。”

虞峰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排骨湯是小狗喝的?”

蘇青竹沒臉沒皮地扯謊,“大黑喝的。”

大黑是他爹養的一條獵犬,他爹走後便跟着蘇青竹到了蘇花大娘家。

那犬極通人性,偶爾也會跑來蘇頁家串門,每次都能讨到好吃的。不過,除了少數幾個相熟之人喂的東西,其餘人即使拿着肉引誘,它聞都不會聞一下。

“還有多久呀?”蘇青竹還在長身體,正是胃口大的時候,他是真餓了。

蘇頁将腌好的雞一一放進鍋裏,便說:“你過來燒火,我先給你烙倆餅。”

“嗯嗯!”蘇青竹答應得痛快極了。

然而,他對燒火做飯之類的活實在沒什麽耐心,為了省時省力,總是一大把柴禾填進去,然後就在廚房裏亂蹿,碰碰這兒,摸摸那兒,等到蘇頁提醒他柴禾快燒沒了,再跑回去急急忙忙填上一把。

蘇頁既無語又無奈,蔥油餅一出鍋就把他趕走了,“若是再讓你燒下去,一鍋雞都得毀了。”

蘇青竹嘿嘿一笑,拿着香噴噴的餅陪小雪娃去了。

廚房裏只剩了蘇頁和虞峰兩人,一個和面,一個燒火,映着紅紅的火光,時不時搭上兩句家常話,便是生活最好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蘇頁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把焐鍋的石塊拿開,麻布揭去,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

濃香的氣息頓時彌漫了整個竈間。

蘇青竹從屋裏就聞到了,迫不及待地跑過來。

蘇頁正握着鐵鏟将幾只雞一一翻開,除了底部有些焦,其餘地方都是金黃的顏色,香香嫩嫩,一看就勾人味蕾。

“我反悔了,我要吃三只,不是兩只!”蘇青竹抱着手臂,理直氣壯地說。

蘇頁忍不住笑,“先拿兩只給大娘和春韭嬸子送去,其餘的随便你吃。”

“好。”蘇青竹難得乖順地點了點頭。

這頓晚飯等待的時間雖然長了些,卻十分值得。

蘇青竹雖然沒有吃下三只,然而就着鮮香的蔥油餅,他也吃得十分盡興。

雞骨頭被他細心地收集起來,打算拿給大黑吃。

小雪娃自己握着小木勺,乖乖地舀着雞蛋羹吃,黑黑亮亮的眼睛時不時看向燒雞,雖然沒嚷着要吃,卻悄悄地吞着口水。

蘇青竹看着實在不忍心,對蘇頁嚷嚷道:“你就給他吃一點吧,雞肉而已,又不是毒藥,吃一點不會有事吧!”

蘇頁早就被兒子那副可憐的小模樣弄得心軟了,蘇青竹一說,他立馬把所有的原則都抛到腦袋後面,用筷子撕去雞皮,夾了一塊嫩乎乎的白肉送到雪娃嘴邊。

“慢慢吃,不着急。”

雪娃眼睛一亮,連忙點點小腦袋,然後“啊唔”一口,整個吞了下去。

蘇頁:……

“這娃娃太好玩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蘇青竹抓着雞腿,笑得前仰後合。

虞峰紮着腦袋,忍笑忍得很辛苦。

小家夥則是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無辜地望着蘇頁,小小的嘴巴鼓來鼓去,拼命嚼動。

蘇頁輕嘆一聲,默默地又夾了一塊,放到小家夥碗裏,“別急,吃完還有。”

小家夥這才乖乖地放慢速度,眼睛牢牢地盯着碗裏的肉。

——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着。

過了初五,一家人又恢複了隔兩天就往葫蘆村跑一趟、每天睡前給寶寶搓藥酒的生活。

雖然雪娃的腿依舊沒什麽起色,蘇頁卻從未放棄。

章老大夫極有耐心,他的徒弟鄒小大夫也是盡職盡責,總之,所有人都心存希望。

偶爾會在村口遇見牛小三,小漢子每次都是塞過來兩個窩窩,然後就快速跑掉。

到後來,蘇頁去葫蘆村之前會特意做些零食,想送給牛小三,然而小漢子卻堅持不要。

只要能看上弟弟一眼,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雪娃依舊是乖乖的,每天吃完飯總喜歡讓蘇頁抱出去遛彎,趕上蘇頁忙的時候,他就安安靜靜地等着,直到蘇頁把事情做完。

雪娃最喜歡的就是去廚房看那幾筐綠油油的植物。

西瓜和北瓜已經開始串蔓了,爬滿了屋角;小白菜也長得有成人巴掌那麽高了,蘇頁偶爾會挑着外面長得好些的葉子摘下來,給雪娃做小疙瘩湯吃。

其中有一盆植物長得有些奇怪,直直白白的一根莖,無枝無葉,只在頂上長了個類似于花苞的東西,用淡綠色的萼包着。

筐子上挂的小木牌寫的是“百合”,蘇頁卻覺得這根本不是百合。

還是說,百合的原始種長的就是這模樣?

蘇頁潛意識中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然而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只得暫時放下。

雪娃對這叢奇怪的植物倒是十分感興趣,自從長出花苞之後,每天都要過來看上兩三回。

蘇頁害怕有毒,囑咐他不要碰到,小家夥十分聽話,只隔着一段靜靜地看。

只要蘇頁一說“明天再過看,寶寶要睡覺覺了”,小家夥就會乖乖地由着蘇頁将他抱走。

蘇頁一次又一次感慨——這麽乖的寶寶,居然也會有人狠心丢掉,真是喪心病狂。

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進入了二月。

河水解凍,草長莺飛,農人們迎來了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

第三卷 精耕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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