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碎

大魔導師的會客廳裏有種野性和優雅劇烈沖決的美感。透過圓弧形的魔法水晶落地窗可以俯視整個塔蘭涅爾，以及巍峨的城牆、漂浮的白雲和積雪的峰頂。另一面牆壁上挂着蒼白而猙獰的頭骨，它們都是死在安斯艾爾手中的強大魔物的殘骸。地上鋪着軟綿綿的淺褐色花紋地毯，地毯上擺放着雅致的高腳圓桌，以及配套的帶靠背的椅子。

安斯艾爾伸出骨節分明、過于纖細蒼白的手，示意你們坐下。

這位大魔導師就坐在你們對面，用那對染着介于藍綠之間色彩的清澈眸子，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你一眼。

“我想，能讓你主動請求我的，也許是這位美麗的女孩？”安斯艾爾微微下垂的眼尾露出漂亮的紋路，嘴角也綻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西格迦爾側眸看了你一眼，桌下的手輕輕把你的手指攥入掌心。

“沒錯。”年輕的騎士回答，室內柔和的光芒讓他的眉眼也變得溫柔。

“那麽，就提出你的請求吧。”安斯艾爾蒼白的睫毛垂下，遮住淺色的眼睑。

“嗯，我想應該讓維娜自己說。”西格迦爾朝你遞過來一個鼓勵的眼神。

你把早已想好的說辭大大方方的說了一遍。

大魔導師以蒼白見骨的手腕支着下颌，綠松石般的眸子直視着你的眼睛。

“想學魔法是好事。”略帶慵懶的語調不疾不徐，“不過，我得先測試你的天賦，這包括魔力親和度和精神力強度。”

你告訴他自己願意一試。

安斯艾爾雙手按桌，把颀長而瘦弱的身軀支撐起來。他赤着腳走向旁邊有着實心木紋的壁櫥，從裏面取出一顆透亮的水晶球。

他把水晶球放在你面前的半空中。

你在裏面看見了自己的臉——一位黑發黑眸，面容美麗的少女，黑曜石般的瞳孔裏倒映着閃爍微光的水晶球，仿佛夜幕中的星辰。

“把手放上來。”

安斯艾爾站在你身側，垂眸看着你。

你伸出一只手，放在面前浮空的水晶球上。

一分鐘過去了。

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內心隐隐猜到這表明了什麽，卻又留有一絲希望，等待着大魔導師的回應。

安斯艾爾俯下身來，落地水晶窗折射進來的瑰麗光芒中，大魔導師的眼眸一時浮現青色的霧霭，一時浸滿湛藍的深湖。他緊緊盯着漂浮的水晶球。

西格迦爾碧綠的眸子裏劃過一絲關切的情緒，他用掌心輕撫着你的手背，眼睛同樣盯着水晶球不放。

就在你幾乎已經接受了“沒什麽魔法天賦”的現實時，透亮的水晶球裏，似乎有什麽誕生了。

那是一道米白色的裂紋。

它緩慢而堅定的生長着，宛如竭力破開頭頂岩石、追逐着碧空和暖陽的小草。

它越來越繁盛。最終，将封印它的枷鎖破除了。

在裂隙接觸到水晶球表面的一瞬間，它忽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将幾乎被米白填滿的水晶球撕碎。

一塊塊剔透的碎片在你面前墜落，你看見裏面倒映出絢麗的虹彩。

在你腦子反應過來要躲避，身體還沒來得及動作的時候，一雙手把你推開，溫暖而寬闊的懷抱擋在你身前。

俊美的騎士金發散落在臉頰旁，朝你露出笑意。

而在他身後，水晶球的碎片幾乎要刺入西格迦爾的後背。

——他沒穿盔甲，身着黑色的長外套，袖口挽在胳臂的下側，露出淺淺的青筋和骨節分明的手腕。

你的眼神裏溢出擔憂。

——忽然，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放緩了動作。

西格迦爾抱着你，你們二人保持着倒下的去勢，可動作浮在空中，變得極其緩慢。

水晶球的碎片漂浮在西格迦爾的身後。

你的呼吸似乎也放緩了。

可那位大魔導師閣下卻仿佛在閑庭信步，他不知從哪取出一個透明的廣口瓶，走到水晶球的碎片前，用蒼白修長的手指一塊一塊的把碎片撿到廣口瓶裏。

在最後一塊碎片墜入瓶中，發出短促而清脆的響聲時，你感覺自己墜落的速度恢複了正常。

西格迦爾迅速把你扯進懷裏，你們在半空換了個方向，騎士的脊背重重落在淺褐色的地毯上。

你跌進他懷裏。

安斯艾爾看着你們略顯匆忙的從地上爬起來，輕笑着開口：“等你成為一名高級魔法師，就可以學會‘時間停止’了。”

你想起自己剛才引起的水晶球的異狀，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人們談到魔法，第一感官往往是地、火、風、水等元素魔法，”安斯艾爾耐心的向你解釋，“但事實上，魔法還包括占星、力場、召喚、死靈、治愈、防護、咒術、光暗、龍語、幻術、變化……等繁雜的派系。”

“而你剛才接觸到水晶球後，破壞了它內部的結構。噢，孩子，把你的手伸給我。”

你把手放到安斯艾爾的掌心。他的手冰冷而纖瘦，骨節清晰可見。

一股魔力順着手心流入了你的體內。你體內的魔力仿佛被點燃了一般，呼嘯着在掌心處凝聚出一個虛幻的力場。

“你在力場一系有着獨到的天賦。”安斯艾爾垂眸盯着你的掌心，“但你的魔力沒有顯著的屬性，可以學習任意一系的魔法。”

你稍微松了口氣，從觸摸水晶球開始就一直緊繃的心情放緩了些許。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先學習力場系的魔法。原因：一，攻擊性強；二，親和度高；三，”安斯艾爾頓了頓，“困難。”

西格迦爾笑着解釋，“老家夥的意思是讓你打好基礎。”

你認真的點點頭，想要變得強大，可以保護自己，和西格迦爾一起戰鬥的願望是那麽強烈，幾乎沖刷去你所有的猶疑。

這時，安斯艾爾綠松石般的眸子忽然轉向西格迦爾。

“你說誰是老家夥？”

西格迦爾抿嘴一笑，翠色的眸子閃閃發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閣下您活了……呃，兩百歲了吧。”

“兩百三十七歲。”安斯艾爾瞥了年輕的騎士一眼，“在我眼裏，你和那幾個孩子差不多大。”

他的目光透過水晶窗戶，落在上城區廣場中追逐打鬧的幾個孩子身上，他們看起來有六七歲的年紀，穿着背帶褲和花裙子。

西格迦爾聳聳肩，攤開雙手。

“似乎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在一旁含笑看着這亦師亦友的兩個家夥講話，一邊暢想着未來學習魔法的日子，一邊又深深的為塔蘭涅爾擔憂——

廣場上佝偻着背的老人、奔跑嬉戲的孩童、行色匆匆的女人占了極大一部分，而适齡的男人幾乎很難看到。

從克勞馥要塞經過的你，很明白他們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