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玫瑰(三合一) (1)
你跟在國王顧問身後, 乘着升降梯來到了王座廳頂端的密室內。
之前被西格迦爾劈開的豁口已經被修繕完畢,與其他的透明牆壁沒有任何區別。
尤裏斯柔軟而修長的金發披在肩後,他穿着繡金線的襯衫和黑色高腰馬褲,足下踩着一雙勾勒腿型的長靴。看到你的到來,國王的唇角微微翹起,他張開雙臂, 向你做出歡迎的姿勢。
顧問非常識時務的告辭了。外面是普通牆壁、裏面透明的密室裏只剩下你和尤裏斯兩個人。
“國王陛下,您叫我來有什麽事嗎?”你禮貌的問。
尤裏斯輕笑了一聲, 朝你眨了眨眼睛。
“我們将欣賞一場動人的戲劇。”
你面色平靜,指甲卻嵌在掌心的肉裏。
“陛下不妨有話直說。”
“請看吧,維娜小姐。”
尤裏斯伸手撫了撫桌面,金色的液體聚集在空中,形成一面裝飾華美的鏡子。
“噢,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的藏品之一——‘國王的意志’,它的本體是位于我領地上空的魔眼,可以窺視不被遮掩的一切。”
鏡子裏倒映出克勞馥要塞的景象。
你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身穿黑甲的騎士。
他頭戴雕镂着荊棘花紋的面甲,清澈的眼瞳、挺直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唇是那樣英俊。金發墜在漆黑的面甲上,顯得金發更為明豔、面甲愈發冰寒。
騎士的座下是羽毛鋒銳的黑鳥, 漆黑的羽翼劃破空氣,載着騎士飛向猙獰的魔物。
他背着雕刻鳶尾花的中盾,一手操縱着黑鳥的缰繩, 一手持握閃耀神聖光輝的直劍。
在黑鳥與魔物的身影交錯之時,光芒劃過,魔物的咽喉被整齊切斷, 醜陋的頭顱和氣泡鼓起的身軀一同墜落在黑牆之外堆成小山的魔物屍體上。
“我這位弟弟殺戮的手法——一向不拖泥帶水。”
尤裏斯抱着手臂,以指節支着下颌。
你按捺住內心的負面情緒,眼神追逐着西格迦爾的身影。
金發黑甲的騎士仿佛永遠都不會感到疲累,金色的劍光在他的身周閃爍。凡他一路所及,魔物的屍體皆紛紛墜落。
尤裏斯伸出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在你眼前晃了晃。
“明明在我身邊,眼神卻總是落在他的身上?”
國王面帶笑意的說。
你用清澈的眸子與國王對視。
“陛下想表達什麽?”
“戲劇還未到開幕的時候。”
尤裏斯動作優雅的朝空酒杯裏斟酒。
“喝一杯嗎?”
“抱歉,我沒有白天喝酒的興致。”
你回絕了國王。
尤裏斯自斟自飲起來。
而你的眼眸始終追随着鏡中那道金發的人影。
鏡中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起來,蔚藍被濃郁的黑雲遮掩。
你透過透明的牆壁看向外面——
南邊的天空逐漸變得漆黑。仿佛在幹淨的湖面中滴入純黑的墨水一般,黑雲沿着天際緩緩蔓延。
“那是什麽——”
國王輕笑着拍了拍手。
“帷幕已經拉開。”
你把眸光投回鏡中。
一聲蒼涼而威嚴的吼聲在雲層中響起。
要塞的黑鳥紛紛焦慮的哀鳴起來,有些甚至還想逃離此處。
閃電纏繞的雲層之中,巨大的黑翼撥開濃霧,伴随着讓人發自靈魂顫栗的吼聲,錐形的黑焰噴向要塞的高牆。
——那曾抵禦過無數波魔物攻勢的高牆,在接觸到漆黑烈焰的一瞬間倒塌了。
黑色的碎石如同山崩一般灑落下來。
沒有來得及躲避的騎士和戰士,在一瞬間化為輕輕飄落的灰燼。
你想起卡森提諾的話。
“如果不出現傳奇級別的魔物,就算被圍攻,殿下也有脫身的餘力。”
你非常确定,這只隐藏在雲層中的魔物已經達到了傳奇的位階。
你站起身來。
“我要去找老師。”
你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你的老師要守衛塔蘭涅爾。”
尤裏斯輕笑着眯起湛碧的眼眸。
你似有所感,看向窗外。
南方的雲層裏,一只背生漆黑六翼的巨大人形朝塔蘭涅爾飛掠過來。
就在它接近城市的上空時,魔法學會的上空升起了一位銀白長發的影子。
他身穿簡單的黑袍,修長的白發在空中上下翻飛。
下一秒,大魔導師就出現在那個六翼的人形生物面前。
那生物有着層疊的漆黑翅膀,枯黃的長發耷拉在臉頰兩側,僵硬的臉龐上無悲無喜,原本是眼眸的地方變成了無神的漆黑空洞。
在它的胸口的傷口上,擁擠着數不清的骷髅面龐。
伊格納西。
你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名字。
如果你沒有猜錯的話,祂正是卡森提諾提到過的,受魔劍影響而堕落的熾天使。
在魔法書籍的記載中,身為光明神從神的祂有着神界最耀眼的金發,最澄澈的眼睛。
尤裏斯松開了你的手腕。
他抱歉的說:“看來隕落者的屍身也來到了這裏。我想,大魔導師顧不上別的地方了。”
大魔導師和伊格納西屍身化作的魔物在塔蘭涅爾上空戰鬥了起來。
魔法的靈光和堕落的黑羽交織在一起。
而你的眸光被鏡中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黑雲之中的巨大魔物現出了身影。
那是一頭漆黑的巨龍,它每一塊鱗片上都燃燒着黑色的火焰,而那宛如惡魔的頭顱上,巨口張開,噴出毀天滅地般的黑焰。
——勇猛迎戰的騎士們還沒接近就化為了灰燼。
這時,西格迦爾冷冽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都退下,回塔蘭涅爾。”
騎士們深深看了一眼他們的指揮官。
金發青年取下漆黑的面甲,朝他們露出溫柔的笑意。
“有我在。”
駕馭着黑鳥的騎士們迅捷而有序的組織着要塞的人員撤離。
而在迎着黑焰的方向,僅剩的一位騎士從儲物空間裏抽出了一把纏繞着無數靈魂的大劍。
你的瞳孔驟縮。
“‘瓦倫瑟狄’果然在他那裏!”
尤裏斯的語調帶着狂熱的顫抖。
你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願意在尤裏斯的面前出醜。
隔着無盡虛空和層層鏡面,你眼睜睜的看着西格迦爾把魔劍“瓦倫瑟狄”刺入自己的心髒。
淚水終于還是沿着你的臉頰滑落下來。
你眼眸空茫的望着鏡中的一切,或許是因為淚水的影響,也或許是因為思維的放緩,裏面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慢動作,變成了虛幻。
魔劍裏的靈魂呼嘯着擠進西格迦爾的體內,他英俊的臉頰蒼白得可怕,碧綠的眸子在一瞬間變得鮮紅。
西格迦爾的背後張開了一對漆黑的羽翼,而他座下的黑鳥早已泯滅為靈魂,凝聚在魔劍之上。
他垂下鮮紅的眼眸,輕輕撫了撫纏繞着無盡靈魂的魔劍上,黑鳥的靈魂所在的位置。
俊美的青年緩緩勾起唇角。
巨龍的黑焰呼嘯而至。
黑翼将西格迦爾包裹在內,抵擋住了熾熱的黑焰。
下一瞬,黑翼張開,身披黑甲的騎士手執魔劍,從雲層之間穿過。
巨龍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而英勇的騎士不為所動,劍鋒直指巨龍的頭顱。
一只閃爍着銳芒的利爪避開了劍鋒,反而順着西格迦爾的去勢将他拍向了天空。
濃密的雲層遮擋了你的視線。
視野再次清晰的時候,巨龍的身上已經多了幾處纏繞着黑氣的傷痕。
而西格迦爾被巨龍的爪子按在地上,在魔物的屍堆裏形成了巨大的深坑。
你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巨龍移開爪子,朝深坑之中噴吐着熾熱的黑焰。
俊美的騎士雙眸緊閉,沐浴在火焰之中。
你聽到斷斷續續、嘶啞而狂妄的笑聲。
明明是西格迦爾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像他。
白皙的臉頰沒有被黑焰侵染分毫,修長而柔軟的睫毛輕輕擡起,血紅的眸子有些空茫的看向天空。
“維娜……”
你隔着鏡面和金發的騎士對視。
他的眼底流出兩道血淚,蜿蜒在美麗的面顏上,仿佛猙獰的血痕。
“哈哈哈。”
西格迦爾自嘲的笑着搖搖頭,用“瓦倫瑟狄”支撐着裹在黑甲裏的身軀站了起來。
巨龍用堅硬的翅膀朝西格迦爾掃了過來——
金發騎士向上掠起,借機踏上巨龍的黑翼,又沿着它的脊椎飛向巨龍的頭頂。
巨龍在半空中旋轉翻騰着,試圖把這個讨厭的蟲子甩下去,但西格迦爾羽翼搖動,始終緊咬着巨龍的脊柱。
他穩穩落在巨龍堅硬的頭部皮層上,手中的魔劍就要刺下——
無形的威勢驟然在巨龍的身側形成場域,這是放大了無數倍的“龍威”,其中最為凝聚而尖利的一股直接擊向西格迦爾的靈魂深處。
身為騎士的西格迦爾即便精神力強大,也無法與天生就具有類法術能力的巨龍抗衡。
他再也維持不住平衡,和魔劍一起向下墜落。
而巨龍扭轉身軀,朝着西格迦爾來了一下重重的“掃尾”。
你清晰的聽見西格迦爾痛苦的悶哼聲。
但他很快穩住了身形,躲避開巨龍接連的爪擊,尋找着攻擊的機會。
巨龍見物理攻擊很難奏效,又使出了“龍威”。
剛剛從眩暈狀态恢複不久的西格迦爾再次從天空墜落。
你緊盯着他背生黑翼的身影。
西格迦爾猩紅的眼眸裏劃過一絲痛苦。
他把魔劍再次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洶湧的力量包裹住金發的騎士,數不清的靈魂圍繞着他哭嚎。
紅眸裏不再有屬于人類的情感,而是充滿了殺戮的瘋狂。
“龍威”對已經被堕落與狂亂影響的西格迦爾再也無法造成幹擾。
他手提魔劍,與巨龍肉搏在一起。
“西格迦爾……”
你下意識的呼喊着西格迦爾的名字,即便他根本不可能聽見。
尤裏斯看着你,唇角一點點上揚。
“真是奇跡啊。”他感慨的說,“居然有人能承受魔劍的詛咒還保持理智——遺憾的是,又來了這麽一下,他就真的堕落成野獸了。”
火焰和黑羽飄蕩在半空中。爪痕鋒利,劍勢凜冽。
西格迦爾一貫幹淨如人偶的臉上,出現了種種扭曲的表情。而即便這樣,也有一種怪異的、殘缺的美。
鮮紅的眸子裏燃燒着無窮無盡的嗜血與瘋狂之意。
你望着西格迦爾的身影,手指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你試圖用另一只手扼住手腕,可這只手也跟着一起發抖。
冷汗從你白皙的額角墜落。
一只手遞過來繡着銀線、花紋精美的手帕。
尤裏斯半笑半嘆的望着你。
你用手帕擦拭着額角的冷汗。
“看看外面吧,維娜小姐。大魔導師占了上風,這是個好消息。”尤裏斯朝你眨眨眼睛。
你将目光移向透明的牆壁之外。
在遠處的高空中,堕天使伊格納西屍身化作的魔物從蒼穹中召喚了一道道聖光,它把聖光捏在手裏,使之摻雜上堕落的深黑,以極快的速度投向安斯艾爾。
大魔導師飛快的“閃現”,但伊格納西投擲出的一道道黑暗聖光追逐着他的身影,并越來越多,形成了一道光與暗交錯的洪流。
而此時大魔導師也完成了一個法術。
他身周的時間仿佛趨于靜止,光暗的洪流速度明顯放緩,而伊格納西的動作也變得極其緩慢。
安斯艾爾借着這個機會,瞬發了靈魂中銘刻的傳奇法術“寒冬之妖”。
虛空之中出現了一條虛幻的蠕蟲,而一只翅膀覆蓋着冰霜的蝴蝶虛影正破體而出。
蝴蝶用翅膀包裹住伊格納西的身軀,釋放出極致的嚴寒。
伊格納西僵硬的身軀在一瞬間被完全凍結,并節節崩解。但原本纏繞在它胸口的靈魂似乎獲得了解脫,附着在六對漆黑的羽翼上,發出污穢的尖嘯聲,與大魔導師糾纏在一起。
安斯艾爾一邊飛速“閃現”,一邊施展着防禦法術。
“唔,看起來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尤裏斯說,“大魔導師比之前虛弱了不少。但我想,我可以給他一些幫助。”
尤裏斯取出了一把銀色紋飾的長弓。
“這也是我的藏品,來自古代精靈的傳奇武器,‘禁锢之弓’。如果燃燒部分血脈的力量,我可以拉動它,但是,要不要呢……”
他用另一只手按着光潔的額角,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這可是你的國度,陛下。”
你心裏有些着急。
“好吧,”尤裏斯無趣的聳了聳肩,“既然是你的意願。”
他低聲念了句咒語,一邊的牆壁向上升起,寒冷的天風倒灌進密室之中。
國王的金發被風吹得四處搖晃,襯衣寬松的花邊袖口在風中勾勒出手臂的完美線條。
體內血脈的力量凝聚在尤裏斯的掌心,他緩慢而有力的拉開弓弦,瞄準了半空中附着在漆黑羽翼上的堕落靈魂。
虛幻的銀色長箭帶着金斑箭羽劃破虛空,将那團堕落的靈魂包裹在內。
安斯艾爾把握住這一刻的時間,飛快的取出施法材料,并念動咒語,施放出了克制堕落靈魂的傳奇法術——
“神之複仇”。
耀眼的光芒将那團靈魂和羽翼吞沒。
你松了一口氣,把視線重新投回鏡中。
西格迦爾與巨龍的戰鬥也接近了尾聲。
雙眸猩紅的他不再像一位就連殺敵也利落優雅的騎士,而像是……追逐着鮮血、受殺戮的本能支配的狂戰士。
他不顧身上的鮮血和殘破的盔甲,沖破熾熱的黑焰,将魔劍刺入了巨龍的頭顱。
巨龍哀號一聲,從天空中直直的墜落下去。
金發騎士展開漆黑的雙翼,垂下眸子冷眼看着墜落的巨龍。
魔劍的劍尖垂在騎士的身側,滴落着深紅的龍血。
巨龍的靈魂像是受到什麽召喚一般,脫離它的□□上升,最終成為“瓦倫瑟狄”上新的頭骨浮雕。
可就在這時,你看到騎士的雙手顫栗起來。
他握緊了魔劍,擡眸看了一眼塔蘭涅爾的方向。
“維娜……”
漆黑的羽翼攪動氣流,飛過山間的谷地,飛過新建的黑牆,接近了塔蘭涅爾。
你擡眸看向天空。
剛才的“神之複仇”并沒有徹底消滅那團靈魂和翅膀,只是讓靈魂縮水、翅膀凋零了一大圈。
大魔導師仍在與其戰鬥,但很明顯已經占據上風,消滅魔物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時,西格迦爾的身影出現在塔蘭涅爾的城牆上方。
那對修長的黑翼讓他看起來宛如一位堕落的神祇。
你顧不上和尤裏斯打招呼,自己坐着升降梯飛快的離開王座廳。
尤裏斯并沒有阻攔,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西格迦爾落在你面前的廣場上。
由于大魔導師就在斜上方和魔物戰鬥,廣場上空無一人。
西格迦爾微微扭動脖子,猩紅的眼睛盯着你的臉。
“維、維娜?”
他溫柔的把黑翼收攏,懸在身後。
染血的金發耷拉在他的鼻梁上和額角兩邊,蒼白的臉頰俊美如妖。
但騎士盔甲的胸前有一個漆黑的豁口,裏面盤桓着充滿堕落感的靈魂。
西格迦爾緊盯着你,血紅的瞳孔微微放大。你們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但他像失去了距離感一般,朝你伸出了手。
手在虛空中摩挲着你的臉頰。
他的臉頰上泛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你跑過來将他抱在懷裏。你脖頸上詭異的紫色魔紋一接觸到西格迦爾,就自動鑽入了他的身軀——你們都沒注意到。
“西格迦爾!”
“你在叫我嗎?”騎士低沉的嗓音帶着嘶啞。
他用沒拿“瓦倫瑟狄”的那只手的手肘,将你擁在懷裏。
掌心還滴落着鮮血。
你緊緊環着騎士的腰。他的盔甲冰冷,身體也冰冷。
“我在叫你。”你說。
“真好啊。”西格迦爾在你耳邊用微妙的語氣說。
“殺了我吧,維娜。”
他取出一把匕首放在你手裏。
“如果不這麽做,我很快就要堕落成魔物了。”
這時,魔法學會的法師、教會的牧師和神聖騎士、王室的黑騎士紛紛圍攏過來。
他們戒備的盯着位于圓心的你們兩人。
你搖搖頭,淚水滴落在騎士破碎的胸口。
他的心髒早已被無數扭曲的靈魂所取代,它們對你做出猙獰的表情,分食着你的淚水。
西格迦爾一把将你推開,自身似乎受到極大的痛苦一般跪倒在地。
金發的騎士仰視着你。
“維娜,殺了我,殺了我……”
他眼眸猩紅,神情痛苦。
周圍傳來了嘈雜的議論聲,你可以從中聽出他們的想法。
——堕落者将被清除,不能讓他成為塔蘭涅爾的威脅。
西格迦爾的雙手緊捏着自己的咽喉,但卻像受到某種束縛一般,他無法殺死自己。
你動作溫柔的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拿開,彎下腰輕吻他冰冷的嘴唇。
燃燒着狂亂之火的眸子裏恢複了一絲理智。
他任你把他輕輕扶起。
這時,大魔導師已經結束了同魔物的戰鬥,降落在上城區的廣場上。
他看起來有些虛弱——就像西格迦爾一樣。
“維娜,你如果不想看到西格迦爾變成魔物,就讓開。”安斯艾爾用疲憊的語氣說。
周圍響起了附和的聲音。
就連卡森提諾和亞爾弗列德,也在柔聲勸說你。
你輕笑了一聲。
“決不。”
你把西格迦爾擁在懷裏,雙手抱住他的後背。
你環視四周,語調冰冷:
“如果有人想殺死我的騎士,那需要——首先踏過我的屍體。”
“維娜,別鬧。”
安斯艾爾的嗓音染上了幾分喑啞。
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他緩緩擡起手,一只極寒的冰錐就從身後的虛空中浮現,刺入了西格迦爾的胸膛。
附近的空氣幾乎被扭曲,呈現出凍結的跡象。
你的騎士失去支撐,向下墜落。
你用力托住他的腋下。
猩紅的眸子暗淡下去,變回無邊無際的碧綠。
他伸出手摩挲着你的臉頰。
“我愛……”
那只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你抱着西格迦爾跪倒在地上。
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
遠處的騎士們單手握拳,放在胸口,朝你們微微躬身。
法師們做出了“奧秘庇佑”的手勢。
牧師們在胸前畫着光明神的聖徽。
不知過了多久,卡森提諾走過來把你扶了起來。
“維娜……殿下已經走了。”
你任憑卡森提諾把你扶起,淚水卻終于無法壓抑。
牧師們上前給這位塔蘭涅爾的守護騎士施加祝福,聖光将他身上的污穢與邪惡洗滌一空。
漆黑的羽翼在聖光下消融,只有胸口處聚集的靈魂和隐藏其中的紫色魔紋無法徹底消除。
魔劍墜落在一旁。
國王陛下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
“我以克裏索斯托姆家族的榮耀,授予他‘親王’之名;更以神賜之權杖,授予其‘塔蘭涅爾的守護者’之名。”
“他将與偉大的先祖一同長眠于王室的墓園。”
“這把魔劍将被封印在王室的珍寶室中,作為永恒的警醒,也作為對勇者的紀念。”
大魔導師忽然朝前邁了一步。
他的指尖湧出一股浩瀚而幽深的魔力,纏繞在魔劍“瓦倫瑟狄”周圍。
“我幫你封印了。”
安斯艾爾狹長的眼眸裏露出一絲幽光。
尤裏斯的眉頭跳動了一下。
“很好。”他說。
……
接下來的事情你就不知道了,由于之前精神過于緊繃,再加上無法抑制的悲傷,你在卡森提諾的懷裏昏了過去。
你醒來的時候,夜色漆黑,卡森提諾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他看起來也憔悴了不少,似乎是一直陪你熬到現在。
看到你醒轉,卡森提諾黯淡而空洞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
“維娜,維娜。”他只是叫着你的名字。
你告訴他不用擔心你。你還好。
“要喝水嗎?”卡森提諾問。
你點點頭。
卡森提諾站起身去幫你倒水。
他穿着黑色的魔法袍,胸前別着一塊白色的手絹。
卡森提諾把水端了過來,你向他道謝。
你強迫自己把水咽下去。
“西格迦爾呢?”你問。
卡森提諾的手停頓在空中,他似乎本來想拍拍你的背。
他把手不着痕跡的收回去,用一種略顯悲哀的語調說:
“明天殿下……出殡。”
你的手抖了一下,幾乎沒握緊杯子。
一雙溫熱的大手把你的手連同杯子包裹在內。
紅發青年神情認真的看着你。
“以後讓我照顧你……好嗎?”
你輕輕推開他的手。
“我不需要照顧。哈,卡森提諾,我已經是正式魔法師了。”
卡森提諾垂下眼簾。
“我并不是奢求你的愛意。維娜小姐,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你微微颔首。
“我會努力成為高階魔法師,守衛……塔蘭涅爾的。所以,卡森提諾,如果你還願意繼續教我魔法,那麽我不勝榮幸。更多的恕我無法……”
“我明白。”卡森提諾朝你笑了笑,“維娜小姐,我在客廳一個人待一會兒。”
他随即站起身來,像在躲避什麽似的飛快的離開你的起居室。
你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窗外亮晶晶的星星。
今晚上幾乎沒有魔物出沒。
你看了一晚上。
……
卡森提諾也在客廳裏呆了一晚上。
天才剛亮,亞爾弗列德就敲響了房門。
“維娜!”
少年來到你床邊,似乎想勸慰兩句,最終卻只是輕嘆了一聲。
你告訴他你已經從悲傷中緩過來了。
“我需要換衣服,麻煩你們二位出去一下。”
你苦笑着說。
亞爾弗列德和卡森提諾對視一眼,邁着同樣的步子走了出去。
他們兩個似乎在客廳裏争論着什麽,但你沒心思聽。
你洗漱過後,換上了一條漆黑的長袖禮裙。款式簡潔,剪裁得當,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
你把長發高高盤在腦後,額前分出兩縷頭發垂在臉頰兩側。暗紅色的唇膏和蒼白的面顏讓你看上去有種異乎尋常的美。
你輕輕拉開房間的門。
看到你的一瞬間,卡森提諾和亞爾弗列德都很好的掩飾了眼底的驚豔。
“我們該出發了,去王座廳。”卡森提諾率先開口。
……
天色陰沉沉的,一點都不像是早上。
凜冽的寒風宛如刀劍一般劃過你的臉頰。
你們走進王座廳。雕刻着皇家紋章的地板中央,白色的花瓣落在灰褐色的棺椁上。灰白的光芒從天窗墜下,營造出一種晦暗而肅穆的氛圍。
……
身穿黑甲的騎士們在周圍警戒着,你跟着出殡的隊伍,有些沉重的邁開步伐。
隊伍沿着連接王座廳和城牆的大步道緩緩前行着。塔蘭涅爾的居民們自發的來到步道兩邊,在胸前畫着光明聖徽,祈禱這位忠誠而英勇的神聖騎士,同時也是他們的殿下,可以在光明的神國獲得永恒。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魔劍的事情。
天空中不知從何時飄落起點點雪花。
雪越下越大,在地面上覆蓋了一層銀白,棺椁上方的白色花朵也被銀白的雪花遮掩。
你們一行隊伍走到大步道的末端,這裏連接着巍峨的城牆。塔蘭涅爾建築在懸崖之上,下方是山間的谷地,遠處是新建好的黑牆,更遠處則是業已毀滅的、沉眠着巨龍屍體的克勞馥要塞。
飄落的大雪給這一切裹上純淨的銀白。
隊伍沿着城牆內部的懸梯來到城牆下方。
這裏位于塔蘭涅爾城區的西南一側,落滿雪花的墓園裏一片寂靜。
你面無表情的看完了西格迦爾的葬禮。
人們漸漸散去。你擡頭看着灰白的天色,雪花輕飄飄的墜入你的眼眶。
卡森提諾出現在你身後,把他的鬥篷披在你身上。
“維娜,該回去了,殿下會……安息的,光明的神國将向他敞開。”
你微微颔首。
卡森提諾用“浮空術”帶着你飛回了魔法學會。
……
你一邊出神,一邊在卡森提諾和亞爾弗列德的“逼迫”下吃飯。
無論是小牛排還是甜餡餅,吃起來似乎都沒有任何味道。
他們兩個還是一邊鬥嘴,一邊小心翼翼的試圖勸慰你。
“小斐米西斯,看看你那滑稽的樣子!”
“噢,撒弗,你就好到哪去了?”
你再三表示自己沒事,送走這兩個家夥之後,你悄悄溜出了魔法學會。
塔蘭涅爾的防禦法陣沒有打開。或許是因為下着雪,天空中幾乎沒有魔物,騎士們在城市上空巡邏着。
你不想引起太大的動靜,便沒有騎獨角獸,而是乘着魔法升降梯來到下層的居民區。你辨認着方向,給自己上了一個“疾行術”,沿着空空蕩蕩、覆滿雪花的街道朝西南方向行去。
天色已經黑透,但臨街的一間花店還在營業。
你走了進去,買下一束玫瑰。你從裏面取出盛開的最美好的一支,放到身上的鬥篷內側。
你沿着街道疾行,快得像一道影子。
天空中巡邏的騎士注意到了你,但你很明顯是人類,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之中。
雪下得越來越大,你拉緊了鬥篷上的兜帽,出現在王室墓園的旁邊。
這裏冷冷清清,搖晃着暖黃燈火的小屋裏坐着一位守墓人。
你來到守墓人的屋前,敲了敲門。
“您好,我來看望一位朋友。”
滿臉皺紋的守墓人打開一點門,從門縫裏瞥了你一眼。
“喔,你是來看西格迦爾殿下的吧。”
“是的。”你回答。
守墓人拉開門,提着一盞油燈走在前面。
“跟我來吧。”
你跟在守墓人的身後,你看着他用鑰匙打開墓園的魔法鎖,帶着你穿行在一個個墓碑前。
“克裏索斯托姆家族的成員都埋葬在這裏,”守墓人用幹枯的嗓音說,“可惜了,路易和他的妻子死在外面。”
“路易?”
守墓人低低笑了一聲。
“是你要去看的這位殿下的父親。”
呼嘯的冷風凍結了你的話語,你想說什麽,動了動唇瓣卻未發一言。
“這裏是殿下的墓。”
守墓人朝你點了點頭,提着油燈離開了,他的身影漸漸被風雪吞沒。
你小心翼翼的拿出放在鬥篷裏的玫瑰。
飄落的雪花墜在玫瑰的花瓣上,你把那支玫瑰輕輕放在墓前。
“西格迦爾……”
你斷斷續續的跟他說了一長串話。
你想起了他用染血的手輕撫你的臉頰時,沒說完的那半句話。
“我愛……”
“我也愛你。”
淚水滴落在玫瑰的花瓣上,很快就結冰了。
“西格迦爾,晚安。”
你離開墓園,向守墓人道謝後,走向塔蘭涅爾居民區的街道。
遠處高大的城堡端立在塔蘭涅爾的心髒位置,從你這個方向,可以看到莊嚴的王座廳、神聖的光明教會和肅穆的市政廳,而魔法學會就在建築的另一面。
你沿着街道的邊緣疾行。雪花堆的厚厚的,街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有一瞬間,你真希望早點成為高階法師,學會“浮空術”。
雪依舊飄落着。此刻魔物稀少,騎士們似乎在進行換班的交接。
寒冷讓你的臉頰有些僵硬,你把兜帽緊緊拉上,手插在鬥篷的口袋裏,試圖抵禦着寒風。
可就在經過一個街角的轉彎時,一只利爪朝你拍了過來——
這是一只蹲伏在牆上的、蝙蝠模樣的魔物!
你瞬發了銘刻在靈魂內的初階法術“力場屏障”,魔物的利爪與“力場屏障”碰撞在一起,給了你後撤的機會。
“疾行術”的效果還沒有停止,你一邊後退一邊念動咒語,對魔物施展出了“遲緩術”。
這只魔物正朝你撲過來,可它的動作卻忽然慢了一拍。
你輕易就躲過了魔物的攻擊。
就在你準備對它施展“酸液噴射”,咒語都讀了一半的時候,你感到背後有一陣風聲呼嘯而來——
你連忙中斷了施法,再次激發“力場屏障”,并試圖閃躲。
但很顯然,你并不是經受過體力訓練的騎士,另一只魔物俯沖的身軀重重撞在了你的背後!
你被撞飛了——
如果不是有“力場屏障”的保護,你可能會受到極大的傷勢。
但迎接你的卻不是街道上堅硬的牆壁,而是一個冰冷的懷抱。
一抹蒼白的發絲被風吹到你的眼前。
你正準備回頭,眼睛卻被一只修長而冰冷的手捂住了。
“接下來會很殘忍,不要看。”
緊繃的嗓音裏仿佛藏着無窮無盡的嚴冬。
你聽到了魔物凄厲的哀鳴聲。
下一秒,世界就安靜了下來。
“你是誰?”你問。
你的眼睛仍被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擋着。
你背後傳來一陣嘶啞而冰冷的笑聲。
“一位見義勇為的市民。”他道。
沒過多久,他又補了一句:
“——如果我還是塔蘭涅爾的市民的話。”
你:“……”
你向他道謝。
“不用客氣,美麗的小姐。”
他用一種不可名狀的微妙語調說。
“這是我應該做的。”
男人修長的發絲撩撥着你的脖頸和耳廓。
你對這個不願意讓你看他的模樣的人愈發好奇了。
耳後傳來了一聲低沉而溫柔的嘆息。
你下意識就想往後轉脖子,頭卻被他的另一只手緊緊按住。
“抱歉,我不亂動了。”
你連忙認慫。
“感謝您,路過的……呃,見義勇為的市民。”
背後傳來滿意的輕笑聲。
他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