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泥垢了
那個人臉上的神色意外地認真,沒辦法對着這樣一張臉再一次說出“對不起”這樣的字眼,她心口有些微澀,盡管如此,出口的話卻依舊沒有太多猶豫:“我從沒這麽想過。”
他眨了眨眼,唇角微微一彎,眸中便漏出細碎的流光。江逸遠的雙手好整以暇地放在膝上,沒有追問她是否真的從未出現過此類想法,只是望着她繼續問:“那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雖然我比你大,可在你面前,我總有一種自己在被照顧的感覺。坦白說,之前我的确曾經有點失落。因為這并不是我想象中,也并不是我所希望的那種相處模式。”
說到最末那句時情不自禁地彎唇笑了一下,即使笑容中微微帶着幾分似是而非的失落。安初很少看見他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也很少聽見他用這樣的語氣和言辭同她對話。一時間也有些說不上的難受,默了片刻,到底低下頭說:“……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反而是我一直覺得自己很糟糕。明明在其他方面我只要努力都可以做得很好,但只有在你面前,好像不管我怎樣用力,你都站在比我高的地方,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追不上你一樣。”
他說這話時依舊望着她,那眼神如同一張大網,密密地網住她整個人。江逸遠黑色的瞳仁裏漾着某種難以言狀的光芒。她無法具體地形容出那光芒到底是代表些什麽,只是覺得它如同又細又尖的小針,一面戳痛了他自己,一面也刺得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我的确沒想過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多高,在此之前我也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可能很多地方做得不太好,也讓你誤會了。從之前到在一起以後,我們從來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聊一聊,這一點,我還是覺得很抱歉。”
兩個人都是傻乎乎的新手上路,正如她時常因為自己多活了二十年,就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合該是長輩,很多事情喜歡居高臨下地指點評論他,卻不記得要低頭看看作為戀人的自己是不是站得太高了。而平常的時候在她面前他總是把所有的氣勢都挺了起來,好像穿了一件必須要一直聳着肩膀的風衣,不管什麽時候都在她面前把下巴揚得高高的。
他們真的很久沒有,也許應該說是從來沒有,像這樣彼此卸下全部的面具,袒露無遺地在另外那個人面前剖白自己。也許同樣想到了這一點,江逸遠的笑容中也帶着幾許同樣的悵惘。
“你沒必要說對不起,更糟糕的應該是我才對。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我總是可以很鎮定很自然,表現出自己最希望表現出的那一面,可在你面前我幾乎完全無法保持那樣的風度。”
“這幾天我反省了很多次,也仔細思考了很多次,雖然……你大概覺得我毫無改變,可我真的有好好考慮過你說的話。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認真想過以後,我總覺得自己腦子裏長了一個奇怪的機器。見面之前好好預想過應該對話怎樣有風度怎樣展示出你喜歡的那一面,可看到你的時候所有的風度想法全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滿腦袋都是要讓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就像今天在他面前時一樣,我希望你的眼睛裏只有我一個人,希望你的腦袋裏也只有我。希望你的生活裏除了我沒有別人,而且尤其無法忍受你和任何別的異性說話,尤其是像謝子珩那樣原本就對你心懷不軌的家夥……”
這句話好像戳到他某個軟肋,對于承認自己是個醋罐子,以及看見她臉上錯愕的神色,江逸遠依舊控制不住地有些不好面對。略顯狼狽地側過頭去輕咳一聲後,他才有辦法繼續把這個關于“吃醋”和“獨占欲”的話題接着往下說。
“……尤其是他,我感覺自己根本沒辦法容忍他在你面前多出現一秒鐘。發脾氣之前我想如果你知道我腦子裏的想法,那你一定會覺得我是個變-态,因為即使類似要怎麽把你關起來只陪着我一個人、全部的生活裏都只有我一個人這種事情我都有認認真真地考慮過。”
“可就算是這麽想,我還是不能阻止自己對他發脾氣,非常糟糕地在你面前表現出最差的一面,不但總是警告他離你遠一點,還會對你氣急敗壞地吃醋,卻又始終說不出最關鍵的那一句,告訴你,‘我只是想要你也這樣看我,跟我說這樣的話’。”
到這裏為止,他的表現都很正常,安初原本很正經也很老實地在聽,甚至都被他的話勾起一點小傷感小內疚的情緒。她覺着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很有可能就要心軟反水一切重來了,結果眉毛一擡忽然迎上這貨的眼神——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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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在告白和解釋,這種癡漢臉和癡漢眼神又是腫麽回事……
安初木着一張臉整個人都有點斯巴達,這貨肯定不知道他一邊說“你一定會覺得窩想把你關起來這種想法好變-态”的自我反省臺詞,一邊兩只眼睛都在發光吶喊“真的好想這麽試一試啊如果試一試會死麽不會吧肯定不會吧”。
媽個蛋他這些話真的是在反省麽……為什麽她腳的看起來好不靠譜的樣子!
江逸遠完全沒發覺自己面前這個人因為布吉島要以什麽表情來面對他,所以整張臉都木木地有點面癱。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繼續用那種“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的正(chi)直(hang)表情,眼睛亮晶晶,語氣沉痛而嚴肅地反省和剖白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之前對你說,和你在一起這件事對于兩個月前的我,甚至是過去這幾十年的我而言都是一件特別特別特別棒,特別特別不敢置信的事。你答應我那天我整整一晚睡不着覺,感覺自己像在做夢,完全無法想象居然會有這樣一天。”
“也許你無法想象這是什麽樣的一種心情,可就是這樣,我才會越來越沒有安全感,開始不安和害怕任何一個意外,更怕你主動從我身邊走開——盡管在此之前的我的确沒有想到,有的東西就好像流沙一樣,抓得越緊流得越快。”
最末那個比喻簡直耳熟得讓人臉都木了……一擡頭發現對方一雙眼睛又開始發光發熱。
他就跟寫了一篇特別特別棒的作文,自己心裏雞凍得不得了,還滿心歡喜等待老師誇獎當範文全班朗讀點評的小學森一樣,嘴角抿得再緊也掩飾不住內裏的期待,只差沒把“快感動地誇窩棒棒棒呀”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寫你妹哦!
總覺得這個家夥這句話應該是從什麽地方做功課看到的句子,難道沒發現這種小清新抒情句子跟他畫風很不對麽渣渣!
安初面無表情有點心累,他卻目光緊盯不放,明顯得不到回答絕不輕易言棄。發覺自己實在不好裝死,即使安初也不曉得她這種時候到底要說點什麽才能把這個話頭完美地接下去,卡殼半響,她也只好在對方殷切又隐帶嫌棄“泥這個反應部隊”的眼神裏傻乎乎地應了一聲:“……哦。”
對了還有幾十年這是什麽鬼他不是才十九歲麽難道連數數都不會數了麽……
“……”江逸遠完全不理解她的心塞,反而在這一刻立即切換到“法海你不懂愛”的看紗布模式,嫌棄無比地輕瞥她一眼,又清了清喉嚨端足架勢,醞釀完情緒才再度開口。
“我承認,我的确比較霸道也很經常吃醋,在很多方面我表現得都很幼稚,可是……不論如何,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會那樣。在你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原來還有這麽多不同的心情,我沒想過自己會因為某個人和別人多說幾句話而生氣甚至發飙,沒想過我會因為誰開心而開心,不高興而不高興。我更加沒想過只是因為你笑的原因不是我,我都會這樣難受。”
持續面癱臉面無表情的安初:“……”
他不懂!他還是不懂她的表情啊啊啊!!
……他完全沒看懂她的表情到底是被感動還是心塞!反而越說越動情越說越動情!如果不是安初忽然想起來之前王叔不知從哪裏摸過來一本小說問她看不看,她看了一半後來又不見蹤影了的話,那她一定憋不住,分分鐘要跟這個滿嘴肉麻話的家夥分手好不好……
不懂妹砸心的逗比在此時深呼吸一口氣,意料中地如原文一樣準備放大招,開始技能讀條前奏ing,藍後發射:“你一定覺得在你面前我總是特別容易暴躁,也特別發火,可每每都能很快地被安撫下來。我無法解釋這種奇異的表現,但如果一定要為我的行為找到一個理由,那我覺得——”
實在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安初淚流滿面地舉手:“窩知道你想說啥理由但是我腳的我能找到理由啊……”
被打斷了滿臉不嗨森的江逸遠:“……”哼不懂風情的渣渣!
說她不懂風情她也認了啊……但是她真的不想再聽自己已經看過的小說臺詞了媽個蛋!
背句子就不能背點她沒看過的東西麽!安初簡直都要哭着掀桌了混蛋!QAQ
江逸遠你簡直蠢死了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