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賊喊捉賊的爆料
宇文鴻見他撐着茶幾的那只手在發抖，冷汗不是滴落下來的，而是大顆大顆砸下來的。拍了很多揮汗如雨的戲，他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麽才叫真正的汗如雨下，還是在如此涼爽的空調屋裏汗如雨下。
鐘蕊解釋道：“顧老師肚子疼得厲害，強忍着拍了好半天的戲了，實在是撐不住了才過來休息的。”
“吃藥了嗎？”
“吃了，也不怎麽見效。”
宇文鴻是真有些于心不忍了。他現在能疼成這樣，前幾天肯定也非常難受，他還對他各種懷疑各種冷嘲熱諷；他今天是帶病在工作，拍戲時的表現卻完爆其他人；他一定是堅持不住了才用光替的，他還挖苦他大牌了開始用替身了……
“還不好的話去醫院看看吧。”他很是愧疚，“我讓他們開劇組的那輛房車去，你能躺得舒服點兒。”
顧明希連搖頭的動作都不敢做大了，只是擠出兩個字：“不用。”
“那……我讓人送你回酒店睡一覺？你還能自己走嗎？不行的話我找人背你？”
他再次輕輕搖頭。
“那——”宇文鴻一時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衣角，“那你……”
顧明希竭力調整着呼吸，好一會兒才敢說話：“您先去忙吧，我要是一會兒好些了就去拍戲。”
“你……行嗎？”他想不出他這個樣子怎麽還能繼續拍戲。
“實在不行我再回酒店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別硬扛着，要是過一會兒還這麽疼就趕緊去醫院。”他說着就往門外走，帶上門之後站外面躊躇了幾秒鐘，還是重新推開門：“明希，那個，我現在就跟你道歉，為我之前說的那些話道歉。”
顧明希表情僵了僵，白着臉跟他扯了扯嘴角：“好，我接受了。”
龍煜傳媒的會議室，龍煜正在跟各部門的主管開會。
他一早就決定晚上要去顧明希的劇組探班，為了管住自己，怕自己整個白天都魂不守舍，他特意安排了一整天的會議。
此時他正在聽發行部總監彙報工作，手機屏幕閃了起來。
一看是風影工作室的老板崔傑打來的，他立馬站起身來，示意會議暫停，走到門外接了電話。
風影工作室在娛樂圈頗為有名，是專門跟蹤偷拍明星的狗仔工作室，但他們總是理直氣壯地宣稱：“大家總是說我們狗仔只會做捕風捉影的事兒，我們就是要證明，我們捕的風捉的影都是事實。”所以他們才叫了“風影”這個名兒。
龍煜之前封殺顧明希之後，曾經跟風影的老板崔傑打過招呼，只要有關于顧明希的爆料，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系他。
現在崔傑在電話裏告訴他，有人跟他們工作室爆料，說顧明希在《邊城謀》劇組耍大牌，不好好配合拍攝，說得有鼻子有眼，還提供了各種照片。
罪狀一，說全組的人都吃劇組的盒飯，唯獨他搞特殊，配上的照片是別的演員都扒着盒飯，而他面前是大大小小的保溫飯盒和保溫桶，各色精致的菜肴和湯羹。
罪狀二，說他目中無人，尤其看不起後輩演員，在蒙策這樣的年輕演員和他交流劇情的時候，他不僅辱罵蒙策還差點跟他動手。配上的照片是他滿臉怒容沖蒙策揮舞胳膊，身邊都是拉架的演員和工作人員。
罪狀三，說他不敬業，拍戲不認真。不僅頻用替身演員，還躲到休息室偷懶，不肯出來拍戲，惹得導演當場發飙……配上的照片一是他的光替馮修宇穿着他的戲服在走*光，二是導演大發雷霆腳踢礦泉水瓶……
龍煜不用問就能猜到這是哪個演員的團隊爆的料。
呵，真是找死！本來還想今天晚上看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對他下手，現在看來，這人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可是爆料中所說的顧明希躲休息室不拍戲惹導演生氣是什麽情況？只可能是因為他身體極度不适。
這麽重要的情況馮修宇怎麽沒告訴他？
挂了崔傑的電話，龍煜就立馬撥通了馮修宇的手機號，卻無人接聽。
馮修宇被龍煜安排進劇組這麽多天，雖然今天這是第一次作為替身上場，但之前他也沒閑着。
每天的拍攝計劃通告，他都會第一時間發給龍煜過目。在片場都發生了些什麽事兒，誰對顧老師好，誰兇了他，誰又挖苦諷刺了他，他也會原原本本地告訴龍煜。
他悄悄地拍了很多照片和視頻，全都是從對顧明希有利的角度來拍的，順便還會拍一些其他演員的方方面面，以有備無患。
因此龍煜對顧明希什麽時候該拍什麽戲一清二楚，他什麽時候經歷了一些什麽他也了如指掌。
他知道他今天上午和蒙策大吵了一架，開會間隙看見視頻裏顧明希對着蒙策張牙舞爪的樣子時甚至還笑出了聲，同時，也在心裏對蒙策這個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叉，後來再結合馮修宇提供的其他信息，敢數一二三四代替臺詞，敢對顧明希口出惡言還再三嘲諷，沒品沒演技沒實力沒職業精神，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他換掉。
現在得知蒙策跟顧明希才第一天搭戲，就急不可耐地讓自己的團隊主動向媒體爆料抹黑顧明希，龍煜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可眼下他最擔心的還是顧明希的身體情況，好在馮修宇很快回了電話，稱他一下午被滿場使喚，還沒顧得上及時跟他彙報情況。
他說顧老師之前确實回休息室待了很長時間，但現在又回片場拍戲了。
“還拍？你看着他現在狀态怎麽樣？”
“身體狀态肯定還是不好，臉色還是慘白的，站一會兒就要彎腰緩一陣兒，汗就沒停過。不過他拍戲的狀态卻非常好。”馮修宇說到這兒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該怎麽形容顧明希的出色，又似乎是怕自己啰啰嗦嗦說太多招龍煜反感。
“接着說，他拍戲的狀态怎麽個好法？”
“就是哪怕他再難受，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只要導演一喊Action，他該有的情緒立刻就全都出來了，我真的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啊！我也得多謝龍先生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待在顧老師身邊當替身，看他演戲我真的能學到太多東西了……”
“問題是他疼成那樣怎麽拍戲啊？是不是宇文鴻硬逼着他拍的？”
“應該不是，導演當時是氣勢洶洶去找他來着，回來之後什麽也沒說，就招呼大家先拍別的了，半個小時後顧老師去的時候他們正拍着呢，導演立馬喊了停，颠颠兒地跑過去拉着他問長問短了。”
嘿，老子還沒怼他呢，怎麽他自己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現在拍的是哪場戲？”
“有一場他肩膀被刺傷的戲，本來計劃不是今天拍，也不是在今天這幾個場地拍，但他主動去跟導演商量了，說是改成腹部被長劍刺傷，他現在這樣的狀态正好能演。”
“是不是那場，他怕女三發現他受傷了會心疼，就自己躲在角落處理傷口，卻還是被女三碰上了。女三幫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再次跟他表白，他卻還是不敢接受。”
“對對對，就是那場。改成腹部受傷了拍起來還挺帶感的，顧老師演得也是真好，還把沁沁的演技也帶得提升了一個檔次。”
能不帶感嗎？腹部受傷的痛苦還用演嗎？那可是真真切切疼在他身上啊！
聽龍煜半晌沒說話，馮修宇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又小心地問：“那……還要不要顧老師繼續拍？我現在應該做什麽？”
龍煜嘆口氣：“這場戲，他想拍就繼續拍吧。你先把你拍的所有和蒙策相關的照片和視頻都發給我。”
這場腹部受傷後處理傷口的戲拍完後，宇文鴻也好幾次關切地問他還能不能拍，需不需要休息，顧明希想想接下來要拍的是一場和蒙策的對手戲，戲中的雲深當時還未傷愈，也挺适合現在拍，于是跟他笑了笑：“拍吧，我還能堅持。”
“可你現在需要休息。”
顧明希撐着地面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反正也是疼，又不是回去躺着就不疼了。我再拍完這場就休息了。”
宇文鴻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說什麽，半晌卻只憋出兩個字：“謝謝！”
蒙策卻是存心沒讓顧明希好過，他也看到了他一直是在忍着腹痛拍戲，但越是這樣他越不想讓他那麽容易就收工休息，所以在拍這場對手戲的時候，他一會兒故意笑場，一會兒裝作記不住臺詞，一會兒憑空生出多餘的動作……
宇文鴻喊了停，趕緊讓工作人員又給顧明希遞了椅子過去讓他先喘口氣，沖過去就朝蒙策發了火：“蒙策你到底能不能認真點兒？明希今天都難受成這樣了，還要陪你耗這麽多遍！你自己看看！人家還病着呢，态度和演技都甩你幾百條街！你不虛心跟他學習就算了，你別老拖後腿行不行？”
蒙策一看導演是真怒了，也有些心虛，嬉皮笑臉道：“好好好，我今天狀态不好，抱歉啊！我們再來一遍吧，這次争取過了。”
顧明希此時只覺得整個胃腹都開始翻絞，疼痛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尖銳劇烈，卻像是有只大手不停地在他腸髒裏翻來覆去亂動，攪得他一陣比一陣惡心。
宇文鴻将目光投向他：“明希，那我們再來一遍？”
顧明希不敢彎腰也不敢點頭搖頭，覺得只要一動就會吐，一吐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只能閉着眼靜待這一撥惡心欲吐的感覺盡快過去。
宇文鴻半蹲着扶住他肩膀：“很難受？要不今天先不拍你的戲了？”
他正要示意鐘蕊過來，顧明希卻睜眼輕籲一口氣：“沒事了，拍吧！”
“真的行嗎？不行的話別逞強。”
“拍吧，再走一遍。”
這遍蒙策也想好好演，一是導演真的生氣了，二是顧明希這狀态可能确實堅持不下去了，他也覺得自己該适可而止了，但演到一半他卻真的忘詞了，他趕緊先跟宇文鴻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再調整一下，再找找狀态和感覺，馬上就好！”
顧明希扶着桌子緩緩起身：“那你自己慢慢找感覺吧，我不奉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