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V. 任務 Part.1
展青雲靠在河岸邊,努力讓自己不要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他全身都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盡管才短短數分鐘,但刺痛與麻痹感還是不斷襲來。他拽住尼龍繩的手已經麻木到幾乎沒有知覺,只覺得那只手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
“同志們,敵人馬上就要來了。”
任務指揮官樓則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展青雲用牙咬住了手中的匕首,一個猛子紮下了水中。
這條河名為茗霸霸河,自星省東南部流經星城。
湍急的流水聲和急促的蟲鳴聲交織,兩岸的樹影黑黢黢,仿佛無數魔鬼在黑暗中張牙舞爪、蠢蠢欲動,那是茗霸霸河深夜慣有的景象。盡管南方的冬季一貫溫暖,但到了午夜,驟降的氣溫還是讓人冷得跺腳。
販__團夥成員色哲,站在船頭,他習慣性的用手電往前方的河道裏亂晃。
“這種鬼天氣能有什麽情況?”他不滿的嘟囔着,一陣冷風吹來,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格老子的,真他娘的冷。”
手電的光隐約照出一個莫名的突起。應該是石頭吧?要麽是樹?他漫不經心地想着,随即,将手電移向了另一個方向。
“攻擊二組,距離目标還有三十米。”
冰冷的河水持續奪走人的體溫。
展青雲沉默地在河水中等待着,一切在他聽起來都是那麽安靜,靜的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河水似乎漸漸變得溫暖了起來。
但他清楚那僅僅是他意識渙散而産生的錯覺。
快艇的轟鳴聲由遠而近,仿佛是一瞬,又好似漫長的年歲。
一瞬間,他清醒了。
腎上腺素瘋狂的提升,血液在身體中咆哮着,他緩慢地向前游去,艱難活動着僵硬發麻的身體。
身上的裝備因為吃了水變得更加沉重,每一個動作都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凝視着不遠處的快艇,貓兒似的雙瞳在幽深的夜中閃爍着流光。
“行動!”
展青雲黑色的影子猛攀上船的邊緣。幾個戰友分別在船身兩側,他們無論是動作還是力度都驚人一致。幾乎是在瞬息間,完成了動作。
“噗哧”
子彈沒入肉體的聲音,伴随着頭骨破裂的細微響聲,隐藏在樹林深處的獵鷹迅疾地捕獲了目标。
“狙擊三組、四組,立即回撤!”
暗影中的獵手已經摸到了獵物的巢穴。
“支援二組,行動!”
密集的槍聲将夜色的僞裝剝得幹幹淨淨,鋪天蓋地的子彈将獵物全數逼到了預定的角落裏。
“媽的!怎麽會有警察在這裏!”
“今晚是誰當值!”
“老子槍呢!”
色哲看着往常不可一世的大哥葛叔慌神跳腳的樣子,不知為什麽,竟然很是想笑。然後,他就這麽做了。
“色哲,你在笑什麽!?”
葛叔遷怒,那張滿是油光的蠟黃的臉上,一瞬間充滿了陰鸷。
“沒……沒什麽……”
色哲結結巴巴的說着,遲來的心慌布滿了他的心房。
“說起來,今晚不應該是你小子在外面守着的嗎?”
葛叔的小眼睛猛地睜大,他本就生的幹癟枯瘦,這樣的情況下,乍一看竟有幾分骷髅的樣子。
“葛……葛叔……我……”
他突然角色自己的呼吸不暢,他明明想解釋的,想說他很仔細的觀察過河道,還想說今天晚上其實應該是卡特守在外面的——但他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口——冰涼的觸感自後背通向胸口,他遲鈍的低下頭,胸口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大窟窿。鮮血和尖銳的劇烈痛楚,讓他的臉徹底扭曲了。
色哲無力的跪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流淌開來,随着船兒的搖晃四處流散。
等等。
好像有什麽人進來了?
胸口和後背的痛楚,無時無刻不令他意識渙散,聲音漸行漸遠。
“我們是中國警察。”
恍惚中,色哲看見模糊的黑影向他走來——他遲鈍的辨認着,啊,原來是一雙鞋子。雖然冰冷席卷了他,但他在彌留的瞬間,這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讓他感到安定……他努力的辨認着。
原來是,警察啊……
血泊中的稚嫩少年,心滿意足得閉上了雙眼。
次日。
兩輛被精心僞裝過的大卡車,一前一後的飛馳在泥濘破損的密林小道上。樓則懷抱手提電腦,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他身側的戰友們都已熟睡,相互依靠着,年級最小的陳亮,甚至一頭栽在地上,被幾個在颠簸中滑落的戰友當作枕頭——這群平均年齡不超過25歲的青年男女們,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顯示出一點與年齡相符的孩子氣來。樓則下意識的露出個淺淡微笑來。
還剩下兩個人沒有休息——車廂盡頭的林徹和展青雲——面帶狂氣的林徹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手中的槍,渾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別樣的興奮與沖動,他全身的肌肉似乎因狂喜而顫栗了起來;然而,展青雲卻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情況,他抱着手中的□□默默的坐着,清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若不是身上的制服印有夜光的标志,任何人還以為這是一尊石像。
兩個人的情況都很不對勁。樓則心想到。
于是樓則打開了耳邊的藍牙,撥到通過指揮官之間通訊頻道,用手指緩緩地在話筒處輕點起來。
清晨的山谷一如既往的安靜。徹夜運轉的工廠終于停止了轟鳴,疲憊不堪的工人們結伴向屋子走去。那是一群二十到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面黃肌瘦、精神萎頓是他們的印象,暴躁、易怒、虛弱,是他們的特征——沾染上__品後,這群本應富有朝氣的年輕人活像是一群行屍走肉。
山谷裏,他們沒有地位,一塊面包就能引起争奪。但他們虛弱的、瘦骨如柴的身體,讓他們的“搏鬥”看起來像一場笑話。就連九歲的孩子都能将他們擊倒。
但他們至關重要,對于毒枭杜飛而言——甚至整個山谷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沒有他們重要——因為他們就是制造新型__品的主力軍。在他們中,有中國最好的化工專業的精英人才,有美國頂尖實驗室的實驗員,連德國科學院的研究生都存在。這些在專業領域堪比國寶一般的人物,這些年輕的天之驕子們,現在正被杜飛當作豬狗一般的對待着,用__品控制着。杜飛每每看到這些人向自己搖尾乞憐、連聲哀求的時候,心中都莫名的湧上一股滿足感,同時杜飛對老K 的手段,也是毛骨悚然的。
這麽多失蹤的精英,按道理說,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但偏在老K手裏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工人們”搖搖晃晃地回到群居的屋子裏,習慣性的拿起每日分配的幹硬的面包慢慢咀嚼起來。等填飽了肚子,他們便在硬板床上橫七豎八的癱倒,不在意前一天這個位置曾躺着誰。
獵鷹已經離巢,飛臨罪惡的深淵。
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高懸,蛇群中的王者卻一無所覺。
攻擊組在密林中嚴陣以待。
林徹将身形隐匿在一顆粗壯的巨樹上,通過手中的高倍望遠鏡仔細着觀察目标——這裏是目标營地的十一點鐘方向,距離目标瞭望塔有七百米以上,每座瞭望塔之間隔三百米遠,塔上均有守衛三人,均是荷槍實彈,推測是退伍軍人或雇傭兵。林徹将情報反饋給車中的樓則,随即從樹上翻了下去。
狙擊一組、狙擊二組……
随着戰友們的行進,越來越多的情報提供給樓則,他一刻不停的整理着,将零散的情報交織成一張巨網。等到一組二組全部就位時,樓則面前的手提電腦上,一個清晰的平面圖已然形成。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濕透了。他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太陽穴也是陣陣抽疼,他幹脆閉上了雙眼。
“樓隊,預計敵方下一次換班在十五分鐘後。” 展青雲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的不帶一絲感情。
杜飛是被槍聲驚醒的。
按理說,這種情況并不會出現,雖然營地裏每天都會有私鬥死人的情況,但他從不在意,反正這裏到處都是窮的活不下去的人。槍也不是稀罕品,随便在某個大三角,三毫克新型就能換到一把。但不包括□□,尤其是軍用的大口徑。
難道有人要造反嗎!?
杜飛憤憤地想着,自己平日“待人不薄”,想不到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杜飛穿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勃朗特就往屋外走去。
林徹端着懷中的□□,靈巧的翻過将近一人半高的藩籬,率先沖進了毒枭的營地。攻擊組和支援組的隊員們依着指揮官的軌跡越過牆頭,深色的警服在微曦的晨光中劃出一道連續的陰影。狙擊三組的主狙擊手胡凱志緩緩收回架在枝桠上的□□,白淨微胖的可愛臉龐上帶着透着殘忍的興奮微笑。副狙擊手劉寧冷靜的看着腕表,心中默默計算剩餘的移動時間。破壞組已經退回到了密林深處,方星、孔亞、陳亮席地坐着,同組的高明怡正在給他們包紮傷口。封鎖組的六人迅速爬到了原來牆頭上的機槍位置上,把被麻醉彈射中的守衛全都用特殊的繩索結實的捆了起來。劉明華握住還留有餘溫的機槍手把,目送着林徹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不遠處的房屋後。
卡特沒想到,他有一天能碰上警察?他看着面前那些高大警察的背影,一時有些茫然。作為麻省理工的高材生,他不應該在這種地方的。他應當呆在實驗室裏,和同事們一同致力開發最新型藥劑的研究……他費勁的思考着,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記不得從前的生活了。他下意識的摸到手邊的圓形物體,按了下去……
姜仁看着面前這些形似鬼魅的人,雙目赤紅欲噴。姜仁不想管什麽任務了,他現在只想把面前這些人統統消滅——那些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的精英學者們,像瘋了一樣沖上來,死死的拉住他們——盡管他們再三勸說,他們的出路也只是不斷被堵死。
一路前進本身的動靜不算小,敵人很快就會發現,為了保證這些人的安全,他們只能一味的躲避,甚至鄒濤和蘇格都……高大如鐵塔般的漢子汗,陷入了悲憤的深淵。他求助般地看向指揮官,無聲的詢問他的意見。林徹捂住中槍的腹部,對他緩慢的搖搖頭。因為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甚至隐隐散發出青灰。
“青雲,阿徹那邊被截住了”耳機中傳來樓則的話語,展青雲不由得一愣。随即被戰友撲倒在地——樓則在平面圖上,畫了一個鮮紅而巨大的“X”——血色漫天。
“林徹,你手底下的戰士們現在怎麽樣?”
“之前的任務,折了差不多一半……那狗__養的,老子聽到這消息差一點沒緩過氣來!”
“每年為了這事,我們都不知道要折進去多少。”
“……你這老小子,你想怎麽樣,老子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別想打我部下的主意!聽到了沒有!”
“行啦,誰不知道就你護那幫兔崽子跟護犢子似的,他娘的,老子沒帶過他們啊,那一屆多少好苗子,結果……”
“得啦,你好好看看吧,上頭下了死命令,這會一定要保下來。”
“狗__的,__子不知道嗎!__子就是心疼!__娃子的,他們差不多都是__子看着長大的啊……”
“你這個老東西,臨了心腸變這麽軟了。”
“……給我看看展青雲的調任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