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一場見面從這一句話開始,就注定了這并不是一個好的相見時機。

霍川和沈和安之間的仇怨并不是一天兩天了,沈和安有意想親近,和霍川并不領情,言語間鋒芒畢現,場面上的氣氛很僵硬。

栗笙只好借口自己還有事,讓霍川帶自己離開。

夜色濃稠,霍川走在他前面,只留給她一個颀長挺拔的背影。

他的脊背永遠挺的很直,這讓他的氣質看起來多了幾分高傲,栗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心事重重地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嘆氣。

——事實發展好像總是偏離她的預期。

霍川并沒有和沈和安就喬妙妙展開她想象中的争奪修羅場,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就沒有落到喬妙妙身上過。

兩人行至車前,霍川拉開門坐進去,栗笙忐忑地轉過頭看一眼身後,茫茫夜色裏,沈和安将喬妙妙摟進了懷裏,喬妙妙嬌小可人,依偎着他,兩人的背影看起來萬分和諧甜蜜,這樣的感情,已經容不下第三者了。

栗笙惆悵地收回眼,坐進車內時,看見霍川倚在座椅上扯開領帶。

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可栗笙還是敏感地感覺到了他的燥郁感。

他極少有這樣的時刻,大多數時候的他,永遠冷靜自持,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栗笙叫他,“霍總。”

霍川看過來,她的瞳仁像是一汪幹淨的池水,明亮澄澈,內心無可自抑的又犯起極深的厭惡感。

他蹙眉,聲音冷沉,“怎麽。”

栗笙咬着唇,艱難的措辭:“其實,霍總,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過屬于你自己的人生。”

他那麽優秀,沒必要做誰感情裏的配角,更何況,他也并不喜歡喬妙妙。

因着她看過書,知道當年事件的全過程,所以從上帝角度看,沈和安錯在年輕氣盛,沒有了解實情就找霍川打了一架,以至于助聽器落地,讓所有人都看到了霍川的窘态。

可既然要算這一件事裏,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

他的殘暴的繼父、那些取笑他的同學、那個發現問題卻不及時制止的班主任,都曾經作為施暴者,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惡意,沈和安和喬妙妙只是這件事的導火.索罷了。

至于現在,霍川的繼父已經被他送進獄中,生不如死;于是他把剩下所有的賬都算在了沈和安和喬妙妙身上。

看書的時候,就有不少讀者心疼霍川,以至于後期霍川依靠着自己的身份一直對男女主百般刁難,也都不覺得厭惡,反倒一直勸作者給他配個好女孩溫暖他,他見到了這個世界太多的陰暗面,也需要一束明亮的光去溫暖他和照亮他。

顯然,喬妙妙并不是那一束光,喬妙妙是沈和安的。

栗笙咬了咬唇想:在此之前,她一直想要盡早離開他,希望他能到喬妙妙身邊去,可現在想來……

勸他放棄喬妙妙會好一點嗎?

——放棄和男女主的争鬥,去擁有自己的生活。

栗笙握住他的手,難得的開始思考一件事——

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對他也早就脫離了一開始的害怕範疇。也随着逐漸了解,她發現霍川的生活過的很糟糕。

他不好好吃飯,總是熬夜,她偶爾半夜起夜,也能見到他書房自門縫裏漏出來的那一點兒光,他甚至沒有感情起伏,像個連軸轉的賺錢機器。

如果他願意走出仇恨,去擁抱自己的人生,她會努力去溫暖他。

不是每天虛假的我愛你,而是真真切切的,她會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讓他發現其實沒有仇恨的生活也很美妙。

車內很靜,靜到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霍川眼皮垂着,金絲邊眼鏡在燈光下折射出一抹光,“是麽。”

光影斜斜地落在他的臉上,一半在明,眼下部分全隐在暗處,栗笙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她有點急切地握緊他:“霍川。我知道這很難,我理解你,你也可以不用原諒他們,但你能不能多關注關注自己?”

栗笙的眼睛很亮,像是通透的琉璃珠。

她不太會掩藏情緒,時常被他看穿心情。

相處這些日子,他極樂意看她被他氣到,對他說着沒事,眼底卻總冒着火光,分明氣極。

他凝視她,想從她眼中找出幾分異樣,可什麽也沒有,她真切的在關心他,認真地建議他擁有自己的生活。

心髒無端的跳快一拍,手腕上她手指的溫度微涼,他微微皺起眉,看她十根手指纖細,透着微微的粉。

車內陷入長久的靜默。

栗笙茫然地看着霍川,他的手腕還被她雙手緊緊的握着。

“許栗笙。”

他很少喊她名字,兩人在一起那麽久,他素來寡言。

可這三個字,無端叫栗笙心頭一抖,她擡着眼,看見他微微彎起的唇角,幅度很小,其實看不大出來,只是她和他呆在一起時間久了,知他真正面無表情是什麽樣的罷了。

他笑了,只是這個笑容裏沒有任何溫度。

像是聽到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而微微勾唇捧的場。

他一指重重敲在方向盤上,“咚”的一聲,叫她的心也跟着猛跳一下——

“不要多管閑事。”

兩人之間的關系和天氣一樣急轉直下。

好意被辜負,栗笙自然很生氣。

他不明白當時在車裏她下了多大的決心,可她卻明白他這樣抗拒的理由,這導致她氣了一晚上,又默默想開了。

霍川在書裏就是大反派,負責給男主使絆子,偶爾成為女主的金手指,這是他的設定,單憑她幾句話,自然不可能因她而改。

這讓她有點喪氣,這幾天幹脆和霍川就變成只打招呼的同居舍友。

這樣的關系蠻好,霍川是個極其寡言且自律的人,也不會幹涉她的愛好,栗笙幹脆樂的輕松,也不想急着分手了。

反正她所有的策劃都會脫離自己的預期,倒不如慢慢發展,以兩人現在的僵持氣氛來看,這層關系也若有若無,再冷一段時間也就自然而然斷了。

這天霍川有事要加班,栗笙惦念着之前答應趙圓圓要做的小餅幹,再加上霍川的生日也臨近了,幹脆一個人在公司附近将就着吃了點,然後去逛了超市,買足了這兩樣的材料。

等逛完超市出來,手裏拎着兩大袋食材,在司機師傅的幫助下才提上計程車,然後愉快地回家了。

霍川平日裏在家雖然從不開火,但廚具應有盡有。

栗笙系上粉色的草莓圍裙,将頭發盤成發髻,一切工序準備妥當,便開始攪和面團。

她準備做多一些,除去自己吃的,還有公司同事的,她還準備給喬妙妙也送一份,前幾日的不歡而散是她造成的,她想對喬妙妙和沈和安說對不起。

帝都深秋以後溫度一降再降,辦公室裏有暖空調傍身,走進電梯便遍體生寒。

已經夜深了,薛讓打了個噴嚏後,尴尬地沖霍川笑笑,“霍總,這天冷的好快,看來該加衣了,省的被凍着。”

霍川輕嗯一聲,看時間已近晚上十點,兩人下到停車場,他讓司機送薛讓回去。

薛讓不肯,“霍總,你忙一天了,再開回去太辛苦了。我住的近,打個的,回去很快。”

“不用。”霍川拒絕,“上車吧,外面冷。”

薛讓沒轍,萬分感謝,“那謝謝霍總了。”

他坐上車,車窗忽的被輕敲兩下,薛讓不明所以的放下車窗,“霍總,什麽事?”

霍川站着,神色有些晦暗,薛讓耐心等了一會兒,霍川又讓他走了,“沒事。”

車子載着薛讓漸漸開遠,霍川沉默坐進車內,在手機上搜了搜消息,随後往家的方向開。

時間剛過十點,天色黑暗,街邊店鋪都打烊了,他一路行車過來,倒是見一家蛋糕烘焙坊還開着。

剛才的搜索記錄表明,吃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女人尤是。

鬼使神差的,霍川停了車。

店內有着獨屬于烘焙氣息的甜膩味,店主是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聽見推門的聲響,笑盈盈地看向霍川,“先生您好,歡迎光臨,蛋糕都是新鮮的哦。”

霍川平淡的點點頭,目光落在那些樣式精美的小蛋糕上。

店主看他似乎選擇困難,熱心提問:“您是自己吃還是送女朋友呢?”

霍川有片刻停頓,但又很快的回道:“自己。”

店主給他推薦了一款款式較為樸素的奶酪蛋糕,“這款是我們店比較熱銷的,味道也不會太甜膩,應該會适合您的口味呢。”

他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塊蛋糕旁邊的那塊樣式精美的草莓蛋糕上。

店主适時補充:“先生,這款蛋糕也賣的很好呢,大多都是小女生們喜歡吃的,味道稍微甜一點。很适合送女朋友的呢。”

他聲音平淡,“這個給我包起來吧。”

霍川到家時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別墅外的花園分外安靜,他一路行來,看見客廳內亮着燈。

說來也奇怪,以前他時常晚歸,亭子和石板路兩側都有裝着小燈,一路行來并不會覺得晦暗,但偶爾心情沉郁時也難免覺得寂寥。可現在不過是別墅裏的那一點兒燈,竟也能透出幾分溫馨景意,河景通透,映照出別墅模樣,他提着蛋糕,腳步意外快了些。

霍川開門後,便聞到一股獨屬于甜點的香氣,伴随着輕柔的音樂,氣氛和諧安寧。

廚房裏有個忙碌的粉紅色影子,這會兒正将成型的面團一一碼在烤盤上。栗笙聽見關門聲,從廚房裏探出腦袋,“霍總,你回來啦!”

她只是簡單的和他打招呼,并沒有看他,話說完了,便又專心致志地回去把成型的面團碼在烤盤上。

霍川在玄關處換完鞋子,在客廳裏等了一會兒。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玻璃門後,栗笙正小心翼翼地将烤盤放進烤箱裏,并沒有要從廚房裏出來的意思。

她做這種事的時候從來都打扮的很利索,頭發被挽成發髻,露出白皙的脖頸,有幾縷碎發垂落下來,給她平添幾分柔美。

栗笙放完烤盤,見他沒上樓。

這兩天他們幾乎一到家就各自散開,幾乎沒有多餘的交流。

她愣了愣,問他,“霍總,吃餅幹嗎?就是有點冷了。或者等一會嘗嘗剛出爐的?”

她剛才已經烤好了一盤,味道簡直不要太好,就是剛開始用這個烤箱,烘烤的時間稍微有點沒掌握好,餅幹稍微有點變形,但一點也不影響味道的。

屋子裏甜香味十足,霍川的目光掠過料理臺上的那一盤餅幹,目光微暗。

“不用。”

栗笙和他隔得遠,自然沒能看見他左手提着的那一盒蛋糕。

霍川的指尖略有些用力,那蛋糕盒已經微微變了形狀。

“好吧。”栗笙也不強求,她低下頭,把那一盤烤好的餅幹裝進剛買的塑料小罐子裏。

霍川沉默着上了樓。

面無表情地将那盒小蛋糕丢進了垃圾桶裏。

栗笙烤好餅幹,有點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分一些給霍川。

她覺得他今天蠻反常的。

這幾天他們回家後就各做各的了,互不幹擾了好幾天。

霍川今天竟然在客廳裏站了好一會,難道是因為想吃餅幹嗎?

除了這個,她找不出第二個理由。

不過想想也是,這小餅幹味道極好,霍川想吃也很正常嘛。

這樣一想,她決定勉為其難,讓他嘗嘗她的手藝。

栗笙端着餅幹上樓,推開門,看向書桌前伏案看文件的男人。

橘黃色的暖燈照亮了一室,也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左手邊的熱茶杯往上冒着氤氲的白氣,遮了他大半張臉,叫他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麽冷漠,而顯出幾分溫潤。

聽見聲響,他擡眸看過來,聲音一如既往的淡:“什麽事?”

栗笙一手扒拉着門把手,一手端着托盤。

鼻尖全是餅幹的奶香味,甜食會讓人的心情變好,而此時此刻的她确确實實非常愉悅:

“霍總,剛出爐的小餅幹,您要嘗嘗嗎?味道超好的喲!”

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以前小夥伴們就喜歡在她家等着餅幹出爐,基本一出鍋就被大家搶光了。

她想:霍川應該也會喜歡。

剛出爐的小餅幹香噴噴的,經過烘焙後香味變得很足,有甜膩的氣息但也不會太膩,她沒有添加任何人工香料,這是食材最本原的香氣。

暖燈也給餅幹們染上一層淺淺的圓潤光澤,誠然,這些餅幹的造型看起來都十分可愛,看起來味道也并不會很差,甚至兩人相隔約有五米,餅幹的香氣自開門那一瞬便侵襲了整個書房,讓書房裏透着一股餅幹香味。

霍川面無表情的挪開眼:

“我不吃甜食。”

栗笙沒想到他會拒絕,呆愣了一下,尴尬地收回了自己剛邁進一大步的腳。

她站在門口,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傲嬌還是真的在拒絕。

好氣哦。

狗男人明明盯着她的小餅幹看了好久,一副想吃的樣子。結果現在她給他臺階下邀請他吃他又不吃,什麽意思嘛!

所以說,男人心也是海底針。

猜也猜不透,摸也摸不着。

栗笙吃了以前的虧,自然也不會再對着他強行安利了。

管他吃不吃,反正她已經問過他了,是他自己拒絕的!

她往外邁了兩步,忽的又聽見他說:“慢着。”

她的眼睛倏的亮起,興奮地轉身,“嗯嗯?霍總您想試一個——”

那個“嗎”字還未說出口,就對上他平靜無波的眼神,她莫名心跳加快,“咕嘟”咽一口口水,然後——

清清楚楚地聽見他淡漠的聲音:“把門帶上。”

很好,狗男人這輩子都吃不到她做的食物了!!!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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