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對得起成王殿下的囑托麽?”

“那老匹夫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我早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他不答應狗皇帝,無非就是狗皇帝給他開出的條件不夠,讓咱們在這兒受苦,他坐享清福,老狗賊!”

曾經同仇敵概的同僚們,此刻無一不是謾罵蘇太師的。

蘇太師眸中先是一恨,跟着就認命一般閉上了眼。

他先前不答應歸順蕭珏,的确是有私心,覺得自己憑着手中那樣東西,可以坐地起價,讓蕭珏許給他更豐厚的條件。

卻沒想到,這新帝城府遠比他想象中深。

半年前新帝帶他獨女來探望他,他還以為新帝是想以女兒威脅他。

女兒可沒有些他手中的那樣東西重要,蘇太師當時已經準備舍棄女兒,卻不想新帝反而在宮中做出盛寵他女兒的勢頭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蘇太師只當是自己手中又多了一個砝碼,到現在才知,那盛寵的假象背後,只是為了今日之舉。

“進去!”獄卒用力推搡一把。

蘇太師剛被推到裏面那間髒亂陰暗、彌漫着黴味的牢房外,關押在裏面的犯人趴着鐵欄前,個個面露蓬頭垢面。

看着他衣衫整潔,一點不像受過苦的樣子,更是激起了不少犯人的怒火。

犯人們眼露兇光,沖着他不斷的吐口水,像是恨不得沖出來撕了他。

“蘇老賊,老子在地府等着你!”

蘇太師後退一步,不管之前他表現得多麽無懼,這一刻眼中的驚懼還是出賣了他。

被關押在這裏的人,受了不知多少刑,心中滿是怨念積攢。哪怕他說新帝是騙大家的,盛怒這下,這些人也不會再信他!

他若進去,絕對會被這群人弄死。

蘇太師知道,是自己輕敵了,而且再無翻盤的可能。

之前在蕭珏面前表現得那般大義凜然,無非就是知道蕭珏不可能殺他。而這些人可不會手下留情。

牆壁上的火把将這牢房照得并不是很亮,太師還是在蓬頭垢面的牢房犯人身上看到了跳來跳去的虱子……

他光是看着,就覺得渾身上下已經跟着癢了起來。

“愣着作甚,送蘇太師進去。”蕭珏幽幽開口。

身後的獄卒還要再推,蘇太師驚懼道:“皇帝,虎符你不要了嗎?”

“太師不過是跟故友們道個別罷了,無需緊張。”蕭珏好整以暇道。

眼見自己真要被送進這間牢房,蘇太師也慌了,喝道:“皇帝,我把虎符給你!”

蕭珏這才做了個讓獄卒們停下的手勢,嘴角帶着冷峭的笑意:“帶蘇太師出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得多。

蘇太師交代了藏虎符的地點,蕭珏當即派了心腹前去取。

成王餘黨知曉蘇太師一早就投誠,怒罵一番後,也紛紛效仿,想用自己知道的機密換得高官厚祿。

這也算是蕭珏尋找虎符以來的意外收獲。

不過那些人想高官厚祿是不可能的了,蕭珏只是給他們換了個寬敞幹淨些的牢房。

有些罪行,犯下了,是不可能再原諒的。

當年成王一黨為了謀逆,私吞了江南水患鎮災的十萬兩災銀作為招兵買馬的錢款,朝廷徹查這筆災銀多年無果,不曾想那筆災銀是被藏到了成王一個小妾的私宅。

先皇老年昏庸,聽信讒言,導致不少忠良之臣含冤而死,奸臣官官相護,魚肉百姓。朝廷一再減免賦稅,但因為官員層層送禮,地方官員貪贓枉法,百姓還是民不聊生。

朝廷撥了好幾次赈災的巨款,被官員一層層克扣下來,到了百姓手中的赈災銀也寥寥無幾。

邊關告急,軍饷軍糧也因為朝臣鬥法而未能如期送至邊關,導致無數将士未能戰死沙場,而是餓死凍死在北地……

蕭珏曾經作為監軍去過北地,看過那些将士饑寒交迫啃食樹皮的樣子。在北地的日子裏,蕭珏吃過這一生裏都沒吃過的苦,但那些日子他也永遠不會忘。

蕭珏接手這個王朝時,它就已經從裏到外都腐爛掉了。

他勵精圖治,不是為了什麽豐功偉績,只是記着,雁門關外,還有一群人,在寒霜大雪中,用性命守着這片河山。

埋在雁門關外大雪裏的忠骨不曾負過大翰半分,他是大翰的帝王,亦不能負他們。

走出天牢時,天已經放亮。

蕭珏眯起眼望着東方港吐出的魚肚白,晨風吹動他的衣擺。

跟在蕭珏身邊的禁軍統領王荊神情一個恍惚,他似乎在帝王臉上看到了滄桑和寂寥。

“今日是休沐,陛下回寝宮歇會兒吧。”王荊勸道。

蕭珏收起面上所有情緒,只道:“現在還不是歇的時候。”

剛從天牢出來,他衣服上沾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蕭珏對氣味有些敏感,當即皺了皺眉,脫下外袍扔給迎上來的安福。

“命人傳李太傅、趙國公、安國公、上官将軍即刻進宮。”他說完眉峰蹙了蹙,又補充了一句:“把葉尚書也叫上。”

安福是一直在禦前伺候的,前幾位是陛下的親信大臣,經常被陛下叫進宮商議朝政大事,怎麽這次突然把葉尚書也叫上了?

聯想到皇帝之前那句葉家似乎無人可擔一品大員,安福心口突然跳得有些快,陛下這是有意提拔葉尚書了?

等蕭珏跟幾位大臣在禦書房商議完政事,已是下午。

安福知道蕭珏的性子,跟大臣們議政事時候,切不可打擾。待大臣們離開禦書房,他才張羅着傳膳。

蕭珏見了,卻道:“不用傳膳,朕去昭陽宮。”

安福原本想勸蕭珏用飯,可一聽這話,心中只剩驚訝。

陛下這是真打算專寵皇後娘娘了?

安福是樂于見到兩位主子這般的,趕緊讓随行的小太監們把該帶的奏折都帶上,蕭珏見此只是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麽。

收回虎符,他了卻一樁心事,心頭卻沒半分松動的感覺。那些看不見的大山依然沉甸甸的壓在他身上。

他也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見葉卿。

也許知道她還活得好好的,他才能安心些……

昭陽宮。

看到皇帝再次帶着奏折過來時,葉卿已經不意外了。

她本以為蕭珏這是又要奴役她,讓她幫忙批閱奏章,筆墨都讓紫竹備好了,蕭珏卻扔下一摞奏折,直接躺倒了她內殿的大床上。

葉卿愣在當場,狗皇帝這是啥意思?

想睡她?

她發懵的時候,內殿傳來蕭珏疲憊得沙啞卻意外性感的聲音:“皇後。”

葉卿:“啊?”

“進來。”這二字絕對的低沉,帶着一股說不清的暧.昧。

尼瑪!狗皇帝真想睡她!

葉卿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房嬷嬷卻不動聲色推了葉卿一把,然後帶着一臉了然的笑意退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葉卿遲遲未動,蕭珏再次喚了她一聲:“皇後?”

嗓音裏似乎多了幾分不耐。

葉卿慫慫試圖蒙混過關:“陛下累了先歇會兒,臣妾幫您把周章都整理出來。”

珠簾一陣脆響,葉卿心髒也跟着怦怦亂跳。

蕭珏半倚在床榻上,一手撥開床前的珠簾,眸光幽幽望着她,嗓音低沉:“過來。”

葉卿從他聲音裏聽出了不容拒絕的意思。

看他那架勢,自己若是再不過去,怕是他就要親自過來抗人了。

葉卿只得跟只烏龜似的慢吞吞往床前挪動:“陛下叫臣妾過來所謂何事?”

霧草,她說的什麽鬼臺詞啊?

葉卿恨不能時光倒回三十秒。

蕭珏一臉蛇蠍美人的陰沉,像是覺得葉卿那話沒有回答的必要,壓根就沒理她。

雖然葉卿挪得慢吞吞,可還是到了床前。

矜貴的帝王十分冷豔的給她騰出半塊地兒,眼神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躺上去。

葉卿跟條要上砧板的魚一樣躺到了床上,一臉的慷慨就義。

蕭珏原本冰冷的神色似乎緩和了幾分,他一手撐着頭半躺下來,視線始終鎖在葉卿身上。他眼中的冷意明明沒那麽明顯了,可眼神還是十分有攻擊性,像是一只随時會露出獠牙咬斷人脖子的野狼。

葉卿閉着眼躺了半天,除了覺得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些毛骨悚然,他倒是沒別的動作。

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她破罐子破摔一般開口:“陛下,你……”

“別吵,陪朕躺一會兒。”他眼皮耷拉了下來,纖長的睫羽在眼尾掃出一道冷厲的弧度,俊美森寒的臉上是十分明顯的疲憊。

葉卿側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這樣的蕭珏,莫名的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

葉卿趕緊晃晃腦袋,甩開這一瞬間荒誕的想法。

誰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但是黑心黑肝黑肺的狗皇帝絕對不會有。

二人之間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就這麽井水不犯河水的躺着。

身邊有尊煞神在,葉卿倒是半點睡意沒有,她百無聊奈開始數挂在床前的珠簾上的珠子。

數到兩百二十八顆珠子的時候,她聽見身側的人呼吸已經平穩。

葉卿小心翼翼側頭一看,發現蕭珏的确是睡着了,形狀好看的薄唇抿得很緊,仿佛是睡着了也在戒備着什麽。

葉卿以前聽說,睡着了也把唇抿得很緊的人,性子都倔強,還很缺乏安全感。

他平時束得一絲不茍的長發此刻都放了下來,因為側躺的姿勢,衣襟微微散開,露出精致的鎖骨。一張絕美到令人驚嘆的容顏半掩在黑發中,膚色帶着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作為一只顏狗,葉卿不由自主看呆了,她突然覺得狗皇帝不是人,而是妖。

色膽包天的後果就是她蠢蠢欲動伸出一只爪子,想摸摸狗皇帝臉。

她的指尖是溫熱的,狗皇帝的臉卻帶着一絲異常的涼意。

指尖和蕭珏臉頰相觸的剎那,蕭珏面上藏在冷漠之後的脆弱愈發明顯了些,他嗓音極低的呢喃了一聲:“母妃……”

葉卿怔了怔,一時間忘了收回手。

這黑心黑肝的過皇帝,也有柔軟的一面?

等她回過神時,只覺得周身有些涼飕飕的。

定眼一看,蕭珏不知何時掀開了眼皮,正陰恻恻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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