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怕鬼?

小四的眼底深處騰地燒起來兩團火,面帶敬佩的朝晏驕抱了抱拳, “大人妙計!”

龐牧摸着下巴想了會兒, 笑道:“果然好計。”

果然還是這種劍走偏鋒的法子合胃口!

不過官員大多好臉面,縱使怕, 估計面上也不會表露出來, 還真不好打探呢。

晏驕道:“或者換個說法, 有沒有哪位官員本人或者其家眷特別信佛, 或者有事沒事就愛往寺廟去的?”

龐牧和小四大笑, “這就簡單多了。”

怕鬼丢臉,信佛卻不是, 究竟如何一問便知。

小四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膛, “大人放心, 遠的暫且不論,連同蘇家人在內,京城內外六名官員的底細和日常行蹤, 三天內必然手到擒來。”

晏驕點頭,突然待不住了, “我去找董夫人。”

她素有才女之名, 又出身大家, 哪怕不刻意交際, 多年下來掌握的消息應該也不少。

龐牧也道:“那我就去邵老頭兒那兒跟他和明輝透個氣吧, 順便看看那些人的底細查的如何了。”

三人商議已定, 才要各自行動, 結果一轉身就見平安抓着小木鳥沖他們咯咯笑, “飛。”

夫妻倆齊齊撓頭,把這小東西給忘了。

“走,娘帶你去找舅媽玩兒去。”晏驕彎腰把兒子抱在懷裏,“哎呀,又沉了,再過幾年說不定娘就抱不動你了。”

小四在後面努力搖頭,誠懇道:“不會的不會的,大人您畢竟是舞得了雙鍋的厲害角色。”

晏驕沖他磨牙,“皮癢了是不是?”

三人分頭行動,老太太聽說後直搖頭,“這天下啊,也沒個太平時候。”

以前是打仗,現在打完仗了,各人又忙着內鬥,真是不消停。

大丫頭翠荷聞言笑道:“是人就有私心,只要這天下還有人,到底免不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罷了,不想了,跟我去庫房瞧瞧,昨兒送進來的料子我都還沒細細看過呢。”

“正是呢,”翠荷忙道,“兩位大人能幹的很,管他什麽妖魔鬼怪的,必定現原形。奴婢記得有江南才做的新品,叫什麽喬菱紗,最是柔和細膩,通風又不透。如今只進了宮中,還是太後娘娘特意送了老夫人您幾匹呢,放眼整個京城,滿打滿算也只三兩家有這個體面了。”

“太後慈善,”老太太點頭,“看看若有那顏色清爽鮮亮的,先給驕驕裁幾身,可憐她大熱天的到處跑,熱得什麽似的,臉都曬黑了。”

旁人家大姑娘小媳婦兒的都嬌養着,偏她帶着幾個小姑娘,整日家累的慌。

翠荷笑着應了,又道:“那公爺也陪着呢。”

“他皮糙肉厚抗凍耐熱的,穿那樣好料子糟蹋了。”老太太頭也不回的道。

翠荷:“……”

并不知道自己暗地裏又得了幾套新衣裳的晏驕帶着平安去了廖府,正逢白寧和圖磬夫婦帶着兒子過來請教啓蒙事宜。

“真是趕巧了,”晏驕笑道,把已經在懷裏大喊“熙鵝”的平安放到地上,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去跟哥哥玩兒吧,不許淘氣。”

平安哎了一聲,一落地就撒開短腿兒投奔熙鵝懷抱,又舉着木鳥給他看,“飛,熙鵝飛!”

“這麽點兒大的孩子,有什麽淘不淘的?”董夫人失笑,“怎麽這會兒來了?”

晏驕看着兩個蘿蔔頭手拉手跑開,這才轉過身來道:“實不相瞞,好嫂子,我是有事相求。”說着又對白寧和圖磬道,“正好你們也在,省了我跑兩趟。”

“聽聽,沒事兒求我還不上門了怎的。”董夫人指着她笑道。

衆人笑了一回,晏驕才說起正事。

“我最近剛接了個案子,有些事卻不好大張旗鼓的調查,還需得你們幫個忙。”

董夫人了然道:“是裴捕頭的事兒吧?”

最近京中鬧得很兇,再聯系前腳裴以昭剛出事,後腳晏驕就立刻去了刑部的舉動,得出結論并不奇怪。

晏驕點頭,“關于案件詳情請恕我現在不便明說,你們人際往來都比我和天闊來的勤快,這裏有份名單,勞你們瞧瞧,看這裏面哪位官員或是他們的家眷信佛。”

“信佛?”白寧奇道,“你們這到底什麽案子?先一個鐵和尚逛青樓就夠出格的了,怎麽如今連信佛都說上了?難不成還是出家人行兇?”

“姑奶奶,你這都哪兒跟哪兒!”晏驕啼笑皆非道,“快別胡思亂想,我可什麽都沒說啊,萬一這話傳出去,那起子出家人還不生吃了我吶。”

天黑不便,董夫人又特意叫人拿了一盞燈來,這才細細看去。

出人意料的是,兩位女眷尚且沒有結論,圖磬竟先一步指着何明的名字道:“他。”

晏驕一怔,“你确定?”

這可是條大魚,截至目前為止,何明絕對是蘇黨最活躍,參與程度最高的狗腿。

圖磬微微颔首,“去年他曾去西山大營選苗子,期間親自下場試武藝,脫了外袍時露出來脖子上挂的一個玉觀音。”

說到這裏,他又蹙眉回憶了片刻才道:“只是我瞧他的模樣,卻似乎并不大想叫人知道,立刻就塞到裏衣裏去了。雖只匆匆一瞥,但那玉料純淨無暇,細膩無匹,端的是外頭少有的好料子,且也是被人時常把玩的模樣。”

晏驕又問:“你可知他出身和來歷?”

圖磬道:“不熟,也沒太過留意,不過聽說好像曾在涼州任不入流的小官,後來也不知怎麽就一躍數級,短短幾年之內就做到京城守備的位子上。”

和平年間武官升級實在太難了,何明如今也不過三十七歲,如此升遷速度着實令人詫異。雖然他上任後着實表現不俗,但不少人私下仍舊不服,難免議論。

“涼州?!”晏驕失聲道。

“嗯,”圖磬點頭,“有問題?”

“太有問題了。”晏驕大笑,“多謝多謝,你可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天佑四年六月,蘇墨離京前往涼州,七月三名孩童誤食毒物身亡,經裴以昭實地走訪和後期調查,以及臨泉誤打誤撞遇到舊日恩人口述,确認當地官員曾組織過盛大的招待儀式,而那三名死者,正是在這期間意外死亡。

現在,終于有一名前涼州官員正式浮出水面。

“這位的夫人,”董夫人指着上面一個名字道,“十分信佛,如今都是吃素的,每逢初一十五必要去城外西華寺燒香拜佛。”

晏驕看她指的是一個叫魏瞑的禮部小官,下意識将這個名字念叨即便,皺眉,一臉嫌棄,“這麽個不吉利的名字,到底是怎麽混進禮部去的?”

瞑者,不看、老眼昏花,去禮部養老嗎?

三人都被她與衆不同的關注點逗笑了。

董夫人又道:“他本人大約也是信的吧,有一回你哥陪我去上香,恰巧看見他們在那裏捐香油錢,這魏大人還落了款呢。”

晏驕有點不明白,“落款不落款的,有什麽分別嗎?”

“西華寺的簽挺有名的,求者如雲。”白寧幫忙答疑解惑道,“那裏的和尚倒也不強要銀子,就是讓人随意給,可話又說回來了,但凡誠心求簽的,誰好意思少給呢?後來就有了個規矩,凡捐贈兩百兩以上者,可留下姓名,由寺中僧人刻到佛前的功德碑上。”

她撇撇嘴,“其實這招兒可真損啊,尤其那些常在京城地界混的,誰肯丢了臉面?雖不強求,可大家給的反而更多了。”

“兩百兩?”晏驕總算明白問題所在。

大祿朝官員的俸祿跨越很大,京城又多開銷,像魏瞑這種無關緊要的禮部小官,每月俸祿其實攢不下多少。而且朝廷并不給解決住房問題,外地出身的魏瞑還要支付相當一筆房租,日子肯定寬裕不到哪裏去。

他妻子出身普通,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壓力就更大了。

然而就是這種很可能捉襟見肘的家庭,竟然舍得一口氣掏兩百兩以上的香油錢?

晏驕再要細問時,董夫人就笑而不語了。

晏驕微怔,繼而秒懂:

她嫂子那是京城土生土長的名媛,而魏瞑的夫人不過六品安人,兩人的日常生活根本不會有什麽交集,董夫人能知道這些已屬不易。

不過今天的收獲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晏驕匆忙道謝,見平安與熙兒玩的正開心,索性先把他留在此地,自己馬不停蹄的去了刑部。

誰知她剛在門口滾鞍落馬,龐牧就從裏面出來,兩人一對眼,瞬間明白對方都有收獲。

此時邵離淵還在跟裴以昭說話,見龐牧帶着晏驕去而複返,不由有些意外,“怎麽這會兒來了?”

晏驕行禮的功夫就把問到的結果說了。

邵離淵難得露了個笑模樣,“方才禦史臺彈劾魏瞑、彭飛屍位素餐、寵妾滅妻,且對比俸祿開銷過大,王公公特意将折子放在上面,最遲明日一早,他們的安生日子就到頭了。”

另一名官員彭飛也是個小官,不過比魏瞑強點,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閑職。

結果是好的,不過……

饒是同一陣營,晏驕也不得不感慨這罪名實在過于迂回了些。

邵離淵看出她的想法,雲淡風輕道:“時間緊急,不得不便宜行事,先把人拘起來,也不必着急審。”

本朝很重秩序,官員寵妾滅妻絕對是人生污點,再加上還有貪污受賄的嫌疑,聖人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就是禦史臺出身,對這一套把戲熟絡得很,那些晚輩和舊日同僚也樂得配合。

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果然無辜,再放回去就是了。

龐牧搓着手道:“心中有鬼必然心虛,到時候咱們只需适當放出點似是而非的風聲,外頭那些怕就要自亂陣腳了。”

剛換過藥的裴以昭原本雙目刺痛難忍,結果聽了這些進展之後頓時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當即感慨道:“慚愧,我竟不知何明那樣的底細。”

“裴大人不必自責,”晏驕道,“據說他原本只是涼州一小吏,并不在官員名冊之內,查起來談何容易?”

若非今日偶然碰見圖磬,只怕他們還要幹等呢。

裴以昭嘆了一聲,又道:“魏瞑之流不足為懼,但以何明今時今日的地位,确實輕易動不得,該如何行事呢?”

他為人正派,凡事喜歡正面出擊,一時半刻竟想不出該如何做才好。

晏驕和龐牧對視一眼,笑容漸漸猥瑣。

六月初七,大兇,諸事不宜。

是夜,京城守備何明帶人在城內巡邏,途徑朱雀大街,身上突然無火自燃!

滿城嘩然,繼而流言四起,直道乃陰人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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