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吻
玫瑰花下,嚴守秘密之意。
花香徐徐浮動,花影下的心緒寫作秘密,讀作.愛情。
奈莉近乎慌亂地低下頭,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又喝了口紅茶,開始擺弄那個松餅。
卡爾薩斯沉默卻專注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整個人含進去。他的聲音淡下去,眼中的火焰卻燃得更旺:“奈莉,我不怕死。因為那之前我會見到你。”
奈莉驚駭地擡頭。
他居然擁有每次的記憶?!
每一次通關重來,其餘劇情線中會遇到的人物都會重置。奈莉每次都必須伴随着不同的勇者,和每個角色重新相遇、熟識、離別。她以為卡爾薩斯也會一次次重置。可顯然她錯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喜歡你。”
這句話猛然冒出來。奈莉不由一顫:她此前并不記得卡爾薩斯說過這句話。如此說來……這只能是被抹消的那一天發生的事。
她全身發冷。從剛才開始就很不對勁,她竟然一直忘記了自己記憶的斷口,竟然……不止一次怦然心動。
卡爾薩斯又在控制她。
奈莉不禁驚恐起來,這陰暗的情緒好像觸發了更深的、找不回的回憶,空洞洞地讓她再次犯起頭痛。
不能讓卡爾薩斯察覺。她調動起全身的力量,盡量不表現得異常。她幹澀地說:“這樣啊……”
卡爾薩斯顯然發覺了方才氣氛的異常,表現得有些僵硬,似乎一時沒顧上觀察她的反應。他再次看向暗香浮動的花叢,面無表情。他的眼睛比花園中最豔麗的紅玫瑰更紅,卻因為照進的陰影而顯得冷。
奈莉緩緩吸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說:“這裏風很大,你是怎麽保護玫瑰的?”
卡爾薩斯瞥了她一眼,眸色隐約顯得冷淡。他沒答話,反而轉開話題:“要在花園裏走一走嗎?”
奈莉輕輕應了,卡爾薩斯便當先起身踱到她身邊,伸出了手臂,卻不看她。奈莉猶豫一瞬,還是挽了上去。他這才側轉了臉凝視她,有一瞬她以為他又要吻下來,不由顫了顫。
卡爾薩斯再次沉默地避開她的視線,伸手摘下身旁垂下的一朵薔薇,拈在指尖轉了轉。他從眼睫底下輕輕撩了她一記,兩指一松,任由粉色花朵墜地。
他這系列動作着實莫名其妙,奈莉摸不準他的真意,精神愈加緊繃,姿态不由有些僵硬。
少年模樣的魔王卻在此時恢複了往常的鎮定,輕描淡寫地問她:“奈莉喜歡哪種玫瑰?”
奈莉對花并沒有特殊偏好。她緊張得很,眨眨眼便随口答道:“白玫瑰吧。”
她的視線微垂,便沒看到這一瞬卡爾薩斯唇線倏地緊繃。
黑發少年很快松弛下表情,平和地颔首:“我也喜歡白玫瑰。”
語畢,他停住步子,彎腰采撷了一朵嬌豔欲滴的雪白花朵,湊到鼻尖嗅了嗅,眼風一轉看向奈莉,花瓣側露出的唇角隐約噙了神秘莫測的笑意。微風分開花架上的蔓葉,一縷陽光點亮了他的雙眼。
這是個十分迷人的小動作。
奈莉察覺自己又有些不可抑制的心動神馳,不禁咬住了嘴唇,想維持清醒。
卡爾薩斯卻在這時将花往身後一抛,拇指指腹撫上她的唇,将她的動作止住了。他像是完全沒察覺這姿勢的暧昧一般,神色平靜地說:“別咬。”
他手指微涼的溫度貼在唇瓣上,鮮明到産生出熾熱的錯覺。
奈莉向一旁別開臉不知該如何應對,卡爾薩斯與她挽着的手臂卻改道到她腰間,一貼一拉與她靠得更近,低頭準确無誤地尋找到了她的嘴唇。
與這次相比,方才的吻可謂是淺嘗辄止。
奈莉努力掙紮,卻被卡爾薩斯嚴絲密縫地貼着,腰上是他的手臂,胸前是他的體溫,近在咫尺的是他的臉,輾轉糾纏的是他的唇齒。她的力道太小太弱,根本無法制止對方的動作。
她方才咬出的小口子溢出血腥氣,随着彼此的糾纏擴散開來。血液的苦澀與身周濃厚到黏膩的甜香混在一處,竟然産生了奇妙的迷幻滋味。
奈莉有一剎那覺得窒息。但她腦海裏卻胡思亂想着,記起還在自己的世界時,某個中二乙女游戲裏似乎說過,玫瑰香味濃到極處就是血的鐵鏽味,令人作嘔。
令人作嘔。
奈莉顫栗了一下,狠狠咬了一下卡爾薩斯的嘴唇,乘他片刻的凝滞,使出全身力氣甩開對方,而後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她自己也呆住了。
心裏不是不懊悔沖動,但她又不由自主覺得痛快。讓狂霸拽的魔王陛下橫!讓魔王陛下自說自話!
卡爾薩斯靠在石柱上,反手擦了擦唇上傷口的血色,隐匿在暗處的臉容顯得很是陰郁。他的語氣有些飄:“你就那麽讨厭我?”
奈莉無力地閉了閉眼:“你這種行為會讓我讨厭你。”
“那要怎麽做?”卡爾薩斯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捂住半邊臉,露出的那只眼紅得慘然。他靡啞地問她:“要怎麽做,你才會喜歡我?”
這一刻,他顯得如同一頭受傷的猛獸,痛苦、絕望,卻有随時拼死一搏的氣魄。
奈莉又感覺到了那天在大廳王座邊,看着卡爾薩斯一步步靠近的恐懼。她向後退了一步,卻鼓起勇氣挺直腰板清晰地回答:“請首先讓我相信你。”她聲音微微發顫,卻繼續說下去:“我現在根本……根本無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會履行承諾。如果你根本不準備讓我回家……只準備接受我留下這個結局。我不可能相信你。”
卡爾薩斯的手指緩緩從臉上滑下,他站直了,目光宛如結了一層冰在上的火焰,凜然而灼人。他吐字很輕,幾乎沒什麽情緒起伏,卻愈發令奈莉毛骨悚然:“奈莉,請你告訴我,你真的想過留下來嗎?”
奈莉知道自己的回答至關重要。她就立在冰面上看,只要一不留神,她就會跌進脆弱冰層下的烈焰地獄裏去。
但她又不能将自己的考量表現出來,要顯得自然、毫不猶豫。
奈莉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這種時候……她似乎只能走另一條路了。
她盯着卡爾薩斯看了須臾,眼圈漸漸紅了。
自從穿越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奈莉還從來沒有哭過。她一直在努力地尋找回家的方式,全力以赴地以此為目标度過每一天。
奈莉當然經常感覺恐懼、不安、無助,但她不容許自己去想這些。就和當初志願表除了醫學院什麽都沒填一樣,她只能以目不斜視地向着目标沖去,心無旁骛。
但來到魔窟之後,她的目标變得模糊而遙遠。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可能真的回不去了。現在只要動念頭,試圖回憶家人的樣子、家中的陳設,強烈的失落和絕望便宛如開閘的洪水,席卷而來。她無須作僞,就泣不成聲。
她原本是想用淚水糊弄過去的,但到後來她根本控制不住,抽噎着在地上縮成一團,将臉埋在膝蓋上,只想哭個昏天黑地,最好一睜眼就能回到正常世界。
卡爾薩斯顯得很無措。
他笨拙地蹲下身,伸出手卻又縮了回去。
奈莉從雙膝上露出眼睛,啞着嗓子說:“我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好嗎。”
卡爾薩斯無言地将手搭在她發頂,捋了捋她有些淩亂的頭發。他再次帶着她瞬間移動,到了奈莉房間外的走廊。
奈莉僵硬地站起身,目不斜視地從卡爾薩斯面前走過,重重關上房門。
瑟瑟顫抖的火炬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卡爾薩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過身看向掌心:那裏安靜地躺着一只細口六棱玻璃小瓶,裏頭盛放的液體紅褐,宛如茶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