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探廢園

入夜時分,宋祁帶着三個錦衣衛手下,自後院翻牆進入了廢園。

依着宋祁素日的性子,錦衣衛查案,哪裏用得着畏首畏尾?但翁大人的手書裏說的明白,要暗訪不要明察——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拂了翁大人的意。

據白日裏派出的探子回報,這廢園盡管門庭荒落雜草檐生,但門戶緊閉,不似任人出入的模樣——換言之,內中有玄虛。

後院當真破敗的可以,雜草從中庭一直蜿蜒蔓生至回廊之上,右首邊有個裂了的石桌并幾個石凳,左首邊是口枯井,轅軸上的井繩松松垮垮地垂下來,一有風過便晃晃悠悠,繩影在井壁上忽明忽暗,很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宋祁屏息聽聽動靜,确定後院無人,方才招手示意手下跟上來,幾人快步穿過中庭,打算由回廊繞至前院,饒是腳下放的很輕,踏上回廊時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在安靜的夜裏顯得分外刺耳,宋祁多了個心思,又用腳尖試了一回,果然,這回廊是中空的。

宋祁心中一緊,沖幾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放慢動作,緩步回返中庭,四人正蹑手蹑腳步下回廊,忽聽得回廊盡頭咣啷一聲響,伴随着一聲怒喝,一條九轉鉸鏈如銀蛇般彈将過來。

宋祁心道不好,一個鹞子翻身避開鉸鏈鏈端的齒刀,哪知那鉸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大喇喇轉了方向,直向宋祁腰間纏來,宋祁一聲怪叫,抽刀在手,自上而下大力劈向鉸鏈,原盼得把鉸鏈劈作兩段,誰知鉸鏈反纏将上來,緊接着另一段大力湧來,宋祁把持不住,刀柄脫手,一把精鋼寶刀竟叫鉸鏈纏飛出去,當啷一聲落在回廊之上。

宋祁的武功在幾人中居首,現下兩招便失了吃飯的家夥,知道對方不好惹,急呼哨一聲,幾人逃也似的向方才翻進來的地方沖去,那使鉸鏈的人倒也不追,哈哈一笑,待幾人都逃的不見了,方才彎腰自地上撿起鋼刀,身後腳步聲起,卻是其他三個黑甲衛,為首的趙闊哈哈笑道:“楊岳,都打發了?”

楊岳将手中鋼刀抛将過去:“三個小角色,都打發了。”

趙闊伸手接刀,誰知鋼刀竟如硬鐵遇了磁石一般激射而去,就聽有人嘆氣道:“沒想到瑤姬走了,我還是睡不上安穩覺。”

幾人心中一吓,趕緊回身行禮道:“見過少主。”擡眼看時,面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羅衣,外罩紫色絹紗,一只手自刀刃處握住刀身,正是廢園少主。

楊岳上前一步:“是屬下失職,攪擾了少主。”

那女子似笑非笑:“今日三四個,明日五七個,看來我要央這南昌城的官紳給我寫一塊‘客似雲來’的匾額,才不至于負了這些翻牆跳梁的貴客。”

楊岳一窘,趙闊趕緊道:“少主有所不知,自從江湖上有傳聞說绫羅美人段氏要用武功秘籍換取水晶棺開始,這廢園周遭便多了很多素日裏看不到的人,今晚的幾人恐怕只是探路的。”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我有什麽不知道的,你明裏暗裏也不用為瑤姬遮掩,甚麽托镖,什麽換取水晶棺,只怕都是她搞出來的。”

趙闊尴尬道:“雖說瑤姬娘娘已經離開了廢園,但她和少主畢竟……畢竟是母女……那個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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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不待他說完,冷笑連連:“你不用打哈哈,這江湖中知道廢園的有幾個?知道廢園有少主的有幾個?知道水晶棺在我手中的又能有幾個?瑤姬為了堯親王,對長風镖局和崔婷恨之入骨,她要設計找他們報仇,我一點都不奇怪。她一直怨恨于我,故意放出水晶棺的風聲,要把我卷入其中。水晶棺風聲一漏,朝廷麾下的錦衣衛就會像野狗聞到腐肉一般奔将過來。”

楊岳勸和:“也許瑤姬娘娘并非怨恨少主,她只是氣少主不把邢姬的屍首交給她,一怒之下行止欠妥……”

那女子嘆氣:“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我這個母親偏偏要把家醜捅到整個江湖上去,叫我想為她收拾都不能夠。”

一論及瑤姬與少主的家事,四個黑甲衛俱都變了啞巴不敢開口,俄頃那女子又道:“有一件事我怎麽都想不通,瑤姬知道我嗜武,奪了一大堆秘籍要與我交換水晶棺,倒也說得過去。她記恨長風镖局,借機讓長風镖局樹敵也在情在理,但是她只需将這些秘籍托镖給長風镖局即可,哪裏需要費心思弄出一個段绫羅來?”

趙闊道:“我們在京城的人有傳回消息,說是長風镖局原本有意拒镖,瑤姬娘娘抓了這個段绫羅,用她的家人性命威脅她,郭旭為人俠氣,斷不至于見死不救,況且這段绫羅是個大美人,郭大少素來憐惜紅粉,瑤姬略施美人計請君入彀,想來也是有的。”

那女子淡淡嗯一聲,不置可否。

楊岳道:“現下這種情況,廢園恐怕會越來越熱鬧,不知少主有何打算?”

那女子笑笑道:“是她要水晶棺,她急着找我,可不是我要尋她。她暗我明,她本就占了上風,還指望我會乖乖在原地作靶不成?”

趙闊遲疑道:“少主的意思,可是要暫時離開廢園?”

那女子笑道:“不錯,旁人拿我作靶,我總得去探探究竟。你留在這裏,務必将這廢園變成南昌城內一等一的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到時候瑤姬尋廢園不成,一腳踏進這勾欄之地,我倒要看是誰占了上風,這風又是向着誰吹。”

趙闊點頭:“屬下明白。只是少主如果帶同楊岳他們随行,屆時廢園無人。倘若再有江湖好手上門,趙闊唯恐負少主所托,保不住這水晶棺。”

那女子的目光轉向回廊盡頭的紫扇銅門,良久才道:“我會安排。”

紫扇銅門,獸首銜銅環而閉,那女子緩步上前,廊頂輕響,三支白羽銅箭激射而下。

那女子一聲輕笑,反手抄住銅箭,皓腕輕轉,翻轉箭身,三支箭竟如同方才激射而下一般,朝着來處破空而去,勁道更顯淩厲,就聽咯噔幾聲輕響,白羽銅箭漸次沒羽,而那紫扇銅門,方才吱呀有聲,向兩邊分開。

那女子嫣然一笑,自語道:“想打開紫扇銅門,哪有這麽容易。”

進入屋內,兩扇銅門複又合攏,門內只置一案臺,案臺對面的牆上是一幅百子賀壽圖,大大小小一百個才總角的童子,神情各異,有捧壽桃的有作揖的,神采斐然眉目靈秀,整幅畫暗合萬壽無疆之意。

案臺四角處各點一盞長明燈,正中放着一副供壽碗筷,那兩只筷子看來一般無異,那女子拿起筷子,撫到其中一只筷尾處有暗紋的,拿起走至畫前,自右首處細數,觑那自上自右數起正合第九之數的童子,以筷尾作頭,自那童子發髻處插入。

原來那童子發髻部位竟是中空的,俄頃只聽辄辄作響,那案臺向旁移開,臺下現出一道向下的臺階來。

那女子沿着臺階下行了幾步,下到一個石室,石室內霧霭缭繞,冷氣逼人,中央處擺放一副水晶棺。

那女子停住腳步,忽的嫣然一笑:“崔婷,我保你屍身不腐兩年,不知郭大少會不會念我此誼,跟我做筆交易呢?”

說着緩步上前,微微俯下身來,但見棺中的女子眉目細致,宛然若生,卻不是崔婷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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