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立約
郭旭笑道:“我要跟少主談的,正是不要礙事這四個字。在下自小愚魯,旁人的勸告,若是明明白白詳詳細細,我或者還能明白。但若話裏有話綿裏藏針,我當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少主既交待了不要礙事,我自然照辦。但是從何處辦,要怎麽辦,還請少主詳加點撥。”
封平聽她二人對答,心下不覺詫異:也不知為何,這廢園少主似乎對郭旭有三分客氣,想來也不會為難于他。念及至此,心下稍寬,向鐵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與自己一同回寨,鐵衣雖是心下疑慮重重,也知局勢并不為己所控,只怕還要郭旭回旋一二,當下略點點頭,倒提盤龍棍,大步随封平而去。
當此刻,雨勢雖小,仍無住勢,郭旭近前兩步,唇角微揚:“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少主,莫若另尋他處,斟兩盞清茶,細細敘過?”
廢園少主眸中現出不屑來:“另尋他處?郭大少要怎樣的清靜之所?莫非廬前要立幾株修竹,廬內要點上好檀香?還要有解語侍兒聽從差遣?”
郭旭微微一笑,也不去理她語中譏諷之意:“若有這樣的所在,自是再好不過。”
“不必了,”廢園少主卻不領情,“郭旭,你要我點撥于你,我便點撥幾處。你且記得,第一,長風镖局一行,要在這江龍寨中住足九日,九日之內,不能起镖;第二,需要好好看住段绫羅,九日之後,我要上寨找她;第三……”
言及至此,略頓了一頓,才道:“若換了別人,這第三可講,也可不講。但既是對郭大少,我就不得不提:郭旭,段绫羅對你,似是青眼有加——美人垂顧之下,你可不要失了分寸,把你那些風流性子收收好了,不要有逾矩之處。”
郭旭心中咯噔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反換了一幅慵懶語調,悠然道:“少主這麽說,我便不明白了,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兩情相悅,奏得琴瑟和鳴,又有什麽不妥呢?”
廢園少主笑意大盛,郭旭先還含笑以對,漸漸地便覺得有些不對,果然,廢園少主将身子傾将過來,一手扶住他肩膀,口唇緩緩湊近他耳側,嘆息般道:“郭旭,若你二人果真修得花燭共度,我自是不介意叫你一聲爹,只是你,受不受得起我這樣一個女兒呢?”
話音未落,也不待郭旭反應過來,忽的仰天長笑,疾步退了開去,頃刻間便隐于山壁之後。
只餘郭旭,僵立于當地,只怕是自己聽錯了。良久,方才一手扶住山壁,只餘一個念頭愈纏愈緊,幾欲讓他透不過氣來:她話裏話外,竟是直指段绫羅是她的母親!
噗的一聲,程鐵衣送進嘴裏的一口茶噴将出來,顧不得襟上淋漓茶水,定定看住郭旭:“是她親口說,段绫羅是她的母親?”
“她沒有明說,”郭旭不慌不忙地自程鐵衣手中拿過茶杯,“不過聽她的話,應該是這個意思。”
“那麽你呢?你也就信了?”程鐵衣追問,“郭旭,你長腦子不長?這段姑娘只二八年紀,怎麽可能是她的娘?”
見郭旭不答,忍不住又去問懶懶歪坐在太師椅中的辛力:“你呢?你也信?”
辛力正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劍上的劍穗,聽鐵衣如此問,眼皮也沒擡一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江湖中的事,誰說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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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聽辛力說的如此心不在焉,鐵衣險些跳将起來,“我們都見過段姑娘,若說她是段姑娘的姊妹也就罷了,可是……娘?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封平一直抱臂立于窗前不語,此時方才側了側身子,淡淡道:“辛力說的沒錯,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要叫我說,是的可能性大些。”
問了一圈尋不着應和,程鐵衣當真是傻了眼,想想又不甘心,求救似的看采玉:“采玉,你也?”
采玉撲哧一笑:“哥,你何必急腳成這樣?憑白讓郭旭得意。”
程鐵衣更加不解:“得意?他得意什麽?”
采玉乜了一眼郭旭:“叫我說,段绫羅是廢園少主的娘,任誰聽到都得吃驚不小。偏郭旭這般安閑自得,一副奇貨可居的模樣?他初時也定是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是比我們早聽到這個消息,早些想明白而已。自己知曉了謎底就來看我們抓耳撓腮?郭旭,你也忒狡猾了些。”
郭旭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笑意,待要開口,反叫辛力搶了先:“所以說,鐵衣兄,我就比你沉得住氣,郭旭想賣關子,我偏不去應他的話茬,他自己憋的狠了,自然竹篩裏倒豆子,噼裏啪啦,什麽都說了。”
郭旭笑着搖頭:“采玉說我想明白了,倒也不盡然。只是因着廢園少主的話,心中存有的一些疑團得以解開而已。不過整件事情,我尚未理順,還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封平,你方才說,是的可能性大些,你緣何如此想?”
封平緩緩垂下手來:“我只是忽然想起,廢園少主離開長樂鎮的前一晚,段姑娘遭人暗算,采玉說那人在段姑娘胳膊上割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不錯,”念及當晚情由,采玉竟有些後怕,“那人破窗而入,反手便滅了燈燭,我連她什麽身形都未看清楚,就聽段姑娘痛呼一聲,我先時還以為她遭了不幸,問時才知只是被傷了一刀。”
“如此想來,刺客要殺段绫羅實在易如反掌,可她偏偏只是割了一刀,而且割在手臂這樣無大恙的部位,或許我可以理解為,她想要的,只是段绫羅的血。”
“要段绫羅的血?為了……什麽?”鐵衣茫然。
“滴血認親!”封平驀地擡起頭來,眸光迸閃如電。
采玉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了什麽:“那日白天酒宴之時,她還劃破了段姑娘的臉!”
“現下想來,”封平語聲愈發沉重,“廢園少主白日劃破了段绫羅的臉,根本就是懷疑她是易容的。”
“只是,”郭旭眉峰颦起,“我記得廢園少主當時非常失望,還将怒氣撒在楊岳的身上。”
“不錯,”采玉細細回思當日情景,微微點頭,“也就是說,那時她的懷疑并未得到佐證,段绫羅并沒有易容。但是她并不甘心,當晚又傷了段绫羅,得了段绫羅的血之後滴血認親。”
“由她方才和郭旭的對話看來,滴血認親的結果,實在是不言而喻了。”封平嘆氣。
鐵衣聽得心驚,卻仍有些不敢相信:“那麽,僅憑滴血認親的結果,她就認定了段绫羅是她的母親?”
郭旭搖頭:“廢園少主是心思缜密之人,不會如此草率作論。你記不記得初見辛力之時,辛力曾說‘這落鳳坡外來往的人這麽多,幾日前是那女子,再兩日前是個黑色甲衣人’,也就是說廢園少主離開之後并未與黑甲衛待在一處,他們也是近些日子才彙合的——我由此推想,她一定是派黑甲衛在別處尋找了其他的證據,所以今日她與我說時才那般篤定。”
辛力之前一直把玩劍穗,看似心不在焉,此時方才止住手上動作,正色道:“那麽,她派黑甲衛找了什麽證據?”
“這就需要仔細回想了,”郭旭諱莫如深地一笑,“采玉,你還記不記得,廢園少主忽然對什麽起了興趣?那楊岳又是因何與趙馮志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