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斯人若彩虹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不知道是時代變了還是心境不同了,陸初現在對過年已經沒有了兒時企盼與歡喜。

父親那輩兄弟姐妹很多,依祖上留下來的規矩,除夕那天老老少少齊聚一堂,開懷暢飲。一張桌子肯定是擠不下的,通常大伯會把兩張四四方方的桌子拼在一起。早上在奶奶家吃,接下來的幾餐按照長幼次序排。每年這個時候陸初都能吃上平時長輩們舍不得擺上餐桌的美味佳肴。早些年春節聯歡晚會也十分有看頭,年三十的晚上她總嚷嚷着要守歲,卻每每熬不住困意的折磨。

又是一年除夕,此刻陸初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最近幾年的春晚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母親沒有等到她最支持的趙本山,也有些失望,一家三口幹脆睡覺去了。

寒假過得平淡無奇,轉眼也到了返校的日子。

陸初特意提前一天回來,給自己點時間調整狀态,沒料到寝室的其他三人也都正在收拾行李,大三下了,大家果然都開始緊張起來。

她們幾個來自全國不同省份,大家感嘆了一下寒假生活,便各自亮出了從家裏帶來的土特産。陸初覺得家裏沒有什麽上得了臺面的特産,于是事先讓母親多備了些自家做的臘腸,分給了大家。

嬉笑之間,時間過得飛快,明明入學時的軍訓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寝室是陸初唯一的據點,剛進大學時,周圍的同學在忙着加入各種各樣的社團、協會,她一開始也報了個書法協會,想着練一練毛筆字。但是協會收了二十塊錢,剛開始每周還會舉行一次活動,後來便散漫了,久而久之,陸初幹脆把這個協會抛到了腦後。

她的生活平平淡淡,該上的課一節不落,班級組織活動必須參加的就去,院裏的學術活動她是一點也不感興趣的,不喜歡,就絕不勉強自己。

四十來人的班級,她只同幾個室友比較熟悉,遇見了其他同學,頂多打聲招呼,不是不會和人交流,只是不喜歡,或者說,沒必要。

所以從大一起陸初就是整個寝室最清閑的人,除了上課、偶爾去圖書館借本書,大部分時間她都窩在寝室不出門。

直到她遇到了“掌紋”。

陸初一開始是被“掌紋”二字吸引的,掌紋,總是讓人聯想到命運。掌紋斑駁,同樹葉的脈絡一般,看起來也并不多麽複雜,但是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同樣,也沒有誰的命運會完全重複另一個人的。

看手相的人往往将自己吹噓得神乎其神,以為對着手掌瞅幾下,便能通曉他人的命運,命運哪是能預見的呢?她雖然不知道店主取名的初衷,但是覺得很有意思。

“掌紋”是一家将書吧、咖啡廳結合在一起的創意書店,這種創意書店如今十分風靡,國內大點的城市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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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創意書店外面裝修得很現代化,外表看上去比較普通,但是內裏大有乾坤。

書店裏的主角當然是書,一排排書架有序地放置着,琳琅滿目的書籍讓人目不暇接,大片的落地窗、朦胧的隔斷都給了讀者很舒适的閱讀空間。陸初吃驚地發現,除了書,架上還擺了些許來自全國各地的工藝品,各式各樣的雕刻、彩陶栩栩如生,真是不簡單。

書店進門直走到頭,就是一間小小的咖啡廳,陸初進去坐了一下,不少人都是一手捧書,一手端着咖啡。

和波爾圖萊羅書店一樣,“掌紋”在它的中心位置設計了一個木制的旋轉樓梯,直通樓頂,讀者透過玻璃頂,可以三百六十度仰望外面的天空。穹頂上的窗花,在陽光的照耀煞是好看。

據說,擁有一家自己的書店或者咖啡店是每個文藝青年的夢想,陸初雖然與文藝青年不沾邊,卻也是有過這些憧憬的。

陸初自此之後經常去逛這家創意書店,機緣巧合,竟在書店謀了個兼職。雖然工資不多,但是她平時在學校極少參加校園活動,課餘時間多,再加上在這裏可以免費看小說,也不在意工資多少了。

兼職的時間是每個周末,新學期學校規定二十二號正式上課,今天才二十一,又恰好是周日,陸初早早起床去了書店。

書店離學校有一段距離,上下班坐公交得半個小時。不過陸初是不怕的,四歲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家裏,有些事情習慣了就不成問題。

大城市的節奏快,家鄉那種小地方或許年味還未消散,此刻這裏卻絲毫感覺不到新年的氣息。

來書店裏的人不少,但是因為店裏面積大,所以何時都不顯得擁擠。

淩靈見陸初過來了,笑着問候了聲“新年好”。淩靈是全職員工,在這裏工作已經快有兩年。陸初和她共事的時間不短,因此兩人還算熟悉。

“新年好。”她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

“你能不能一個人在這兒先看會兒,我好像吃壞了肚子。”淩靈看到了陸初像看到了救星,吐了吐舌頭,捂着肚子跑開了。

陸初看她那滑稽的樣子有些想笑,又自覺不厚道,于是背過身去,坐下來翻開新借的書。初春的陽光很溫暖,斜斜地照進來,她靜靜地享受了片刻的寧靜。

“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本書多少錢?”

好聽的男聲從頭頂上方傳來,這聲音算不上熟悉,陸初卻沒有忘記,只能感嘆,原來世界這麽小。

她擡起頭來,站在櫃臺前面的果然是那晚遇見的流浪歌手,只不過今天他沒有背着那把木吉他,手裏反倒是拿着一本和編程相關的書籍。

換上了筆挺的西裝之後,眼前的男人模樣俊朗,整個人也成熟不少。

彼時的交流不多,陸初不确定他是否還記得自己,也就沒有搭話。

“這本書原價二十五,打八五折,二十一。”

陸初若無其事地找回四個硬幣,易川心裏卻酸澀得不行。

他會走進這家書店,僅僅是因為看到了某個依稀的身影,那個身影萦繞在他的心頭,久久不散,讓他有些發了瘋。他把女孩放在心尖,日思夜想,那人卻已經忘記了他們曾有過的交集。

易川愣愣地站在櫃臺前,不說話,也不離開,陸初瞅了他幾眼,覺得這人好奇怪,難道玩藝術的都這麽容易游離在世界之外嗎?

她試探性地喊了他的名字。

一聲“易川”就像一道春雷,讓還在心底苦苦掙紮的易川突然驚醒,而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歡喜,原來她還記得我。

他告訴自己要淡定點,臉上的笑意卻怎麽都掩飾不住,“是啊,陸初,我們又見面了。”

易川的表情轉換如此之快,又讓陸初驚奇一把,藝術家的感情果然容易豐沛。

“你後來什麽時候回家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兩年,厚着臉皮搭讪這種事易川做出來還是輕而易舉的,陸初不主動說話,他來也是一樣的。

“第二天逛完古城就走了,趕着回家過年。”

易川想起自己為了等她打了一晚上噴嚏,還挂了兩瓶水,結果人家早就走了,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覺得有些委屈。不急,來日方長,他暗暗地說。

“你一直在這兒工作嗎?”

“周末在這兒兼職,平時學校有課。”

“我就在對面樓上上班,”易川指了指書店對面的那座高樓:“和朋友一起開了一個小公司,做網絡的。”

對面那座大廈是本市标志性的的建築,國內外許多知名企業在本市的辦公地點都設在那座寫字樓裏。

不過易川說這話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純粹是因為陸初太沉默了,好不容易遇見她,他不舍得這麽快就走,于是沒話找話,也好讓她多熟悉熟悉他。

“原來是IT精英啊。”陸初嘴上說着,心裏卻很囧。

當初以為他是個靠音樂謀生的流浪歌手,聽他唱歌沒給錢不說,還白喝了人家一杯奶茶,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現在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說話間收銀臺接連來了幾個買書的顧客,陸初不停地收錢、找錢,無暇顧及易川。

易川看這場面,一時半會兒沒辦法和陸初搭上話,只得招呼一聲,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一出門易川愉悅的心情就掩飾不住了,天知道能夠與她重逢他是多麽的高興,本以為兩人萍水相逢,不過是一剎那的心動,勁兒過去也就罷了,但是他事實是,他低估了陸初的影響力。

他本不是任性妄為的人,但是當偶然從馬路的另一邊見到她的身影時,腦海裏立馬就冒出了一句很俗的話:有緣千裏來相會。

“哇,你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帥的男人?”淩靈解決好大事,渾身舒暢,遠遠就看到易川從收銀臺往外走去。

“你怎麽就知道人家長得帥,不是沒看到臉嗎?”陸初對這種小女生的花癡有點無語。

“那身材和背影,長得肯定不會差!”

“我其實很不忍心告訴你......他長了一臉痘......”

“......”

馬路對面大廈的二十五層,易川正在整理新換的辦公室。

臨近馬路的那側是一面極大的落地窗。易川來到窗前,二十五層有些高,站在窗邊也看不清楚陸初的樣子,他只能憑着感覺,想象着她安靜地坐着看書的樣子。

他記得封面上《金粉世家》四個字,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一直聽到班裏的女生在讨論這部電視劇的劇情,什麽金燕西、冷清秋......

這樣想着,沱江邊上那個蜷縮着的嬌小身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

女孩靜靜地坐在江邊的石凳上,側過臉看向正在自彈自唱的他,若有所思,淚水漫上眼眶,她又悄悄地用衣袖抹掉。

他差點就要自戀地以為,是自己唱得太動聽,但那個女孩,分明沒有把他看在眼裏。

易川二十四年來從未為女人悸動過的心,在看到女孩抹眼淚的那一刻突然活了過來。

若說只那麽一瞬間,一貫冷淡的易川就被個女人給勾走了魂,周圍沒人會相信。換做是一個月之前的他,也決計不會相信,原來喜歡一個人,一眼真的就已經足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易川站在窗前,決定下午買個望遠鏡,節操這種東西,該丢的時候還得丢。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沒有人看我說話,不過感覺每天在這裏唠幾句還蠻好玩的,以後自己再來翻翻,不知道是不是黑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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