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阿

這天之後,易川再沒主動聯系陸初。

回到公司他表現得與以前并沒有多少不同,按時上班,工作做得一絲不茍,忙就加班,沒事就按時下班。

然而相鄰而居的梁宇丞還是從易川極為正常的表現中發現了蛛絲馬跡。比如他再也沒見過易川盯着手機發呆,比如一起回家他總看到易川停下來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買一打啤酒,第二天買的還是一打,還有時不時出現在易川身上的淤青,額頭、臉上、手臂都有。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敲了隔壁的門,喝得醉醺醺的易川攔在門口,死活不讓他進去,還打着酒嗝問他是誰。

這樣的易川與當年情場受挫的他毫無二致,他栽了,卻見不得自己的兄弟也被無情無義的女人給坑了,他見過陸初的照片,于是他當着易川的面百般貶低陸初,甚至一些很難聽的詞也被用上了,于是第二天整個公司的人都在猜測兩位上司到底結了什麽仇,雙方下這麽重的手。

還有些好事者午休時叽裏呱啦地小聲議論,被梁宇丞大吼了一頓。真是不知好歹,還沒說那個女人幾句呢,至于下這麽狠的手嘛,活該被女人騙。

易川拿着手機屏幕當鏡子,碰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好歹比梁宇丞臉上好那麽一丁點,想到這裏他自己也覺得丢臉,昨天晚上喝太多了,聽見別人說陸初不好就開始護短,這才沒注意力道。

真是魔怔了,喝醉了也忘不了,人家是你什麽人。

太陽直射漸漸從北半球往赤道移,時間已經到了八月,仍然很炎熱。

易川在乘坐飛機跨越了很多次經緯線,五湖四海地跑,談生意,探望父母,小侄子又長大了一些,聽見他說話還會瞪眼睛。

他沒有再想過陸初,他甚至不記得她的模樣。

在他的生命中,她似乎就是飛機留下的尾跡,曾經橫亘在天空,難以忽視,然而片刻之後,一切無跡可尋。

原來只要下定決心,想要忘掉一個人根本一點都不難,尤其是你知道你們之間無往事可追憶,無理由再相見。

時間和距離,不愧是療傷的良藥。

如果就此下去,陸初在易川人生中留下的那點痕跡,也将被消磨一空。

很平常的夜晚,易川和梁宇丞兩個單身漢下班後小搓了一頓,兩人雖然家庭出身不錯,自己也已經小有成就,但是業餘生活并不像某些小說裏描述的那樣奢靡浮誇,甚至是有些單調。

作為公司的負責人,壓力并不小,找個合口味的地方大吃一頓,犒勞自己,這是他們難得的惬意時光,再不就是找個游戲厮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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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酒足飯飽,打道回府。

剛下電梯易川的手機就響了,《Love to be loved byyou》,這是他之前一時興起為陸初單獨設定的鈴聲,後來沒再聯系,他也忘了有這回事。

“接啊,再不接就挂了。”

梁宇丞記得易川的鈴聲,系統的自設的,普普通通,他一直在催促易川接電話,想看看是誰,這種待遇連他都享受不到。

易川在最後一秒接通了電話,嘴上說着要忘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但不管是從理智還是情感上他都沒辦法拒絕,依陸初的性子,主動找他只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喂?”

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個字讓電話那頭的陸初有些想退縮,可是最終她還是鼓起了勇氣。

“易川,我們試一下吧,我是說我們在一起試試。”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忙音,電話被挂斷,手機屏幕顯示通話時間,五秒。

“她以為我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憑什麽她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我說什麽她就不上心?”

易川周身散發着一股怒氣,站在他身旁的梁宇丞感知到了危險,頗為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你可千萬別答應,有些女人就是天生的騙子。”

握在手裏方塊有些燙手,陸初就是希臘神話中的海妖,她用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蠱惑他,易川,我們在一起試試。而他從未發現,自己的意志力如此不堪一擊,他竟然抵擋不了。

調出通話記錄,按了回撥,可是來不及了,海妖已經遁形。

是他太大意,他只聽見陸初說了一句讓他心有不甘的話,卻沒細想從不肯輕易示弱的她是在什麽情況下才會給他打這個電話。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心急如焚的易川等不了電梯,直接跑向了樓梯。

梁宇丞眼看易川倏忽間就沒了影子,怒其不争,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典型教材。要是那個死女人找他,他才不會屁颠屁颠地跑過去,想想又覺得氣憤,死女人走了這麽久,連個電話都不給他打,就一封破郵件躺在那兒,沒誠意。

另一個城市不知名的角落裏,陸初靜靜地靠在山坡的草垛子上,剛脫了谷粒,稻草還很硬,泥土的氣息纏繞在陸初的鼻翼,這些看起來都很美好,如果她的右臂上沒有那方黑巾。

母親的頭七還沒過,她卻已經要堅持不住了。

以前信誓旦旦,說一個人有什麽大不了,她照樣能過得很好,到了那一刻才發現說過的話是多麽蒼白,沒了母親,沒了港灣的她就如秋天的枯葉,随便哪陣風都能讓她粉身碎骨。

她并不後悔打了這個電話,她覺得人生已經不會更糟了,她只是突然很想有個人在身邊,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她告訴自己,就試這麽一次,要是跌倒了,受了傷,這輩子她就一個人過,再也不試了。

卻不料,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你果然在這裏。”

小時候他們都喜歡在稻草堆裏打滾,剛剛脫去谷粒的稻草堆混合着夏日的溫度,躺上去就凹進去一個坑,仔細聞聞還有泥土的氣息,往往玩玩了回家發現全身癢得不行,少不了又挨一頓臭罵。

盛翊挨着陸初坐下,也沒說什麽安慰的話,生離死別的痛,旁人說得再多都顯蒼白。

他随手扯了幾根稻草,手指翻飛,三兩下就編了一個蚱蜢遞給她。

黃色的蚱蜢躺在陸初掌心,勾起了很多回憶,她突然很想回到童年,如果之後的十幾年只是一個漫長的夢境,那該多好。

“你什麽時候回去?”

盛翊暑期在一個規模很大的公司實習,這次請一個星期的也費了一番力氣。

“我訂了明天的票,你一個人在家行嗎?”

陸初點了點頭,母親葉落歸根,場面上該辦的儀式都已經結束,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麽。

兩人慢慢地往回走,老家從來沒有路燈,也不需要,倒是家家戶戶窗戶裏漏出來的燈光給這漫無邊際的黑夜增添了不少光彩。這條閉着眼睛都能走到家門口的路,她以後走的機會就不多了。

父親坐在土竈前抽煙,煙頭零零散散地繞着他圍了一個圈,她下意識就想到吸煙和肺癌的關系,此刻卻也沒有提醒的心思,當年母親沒少說這個,一次又一次不歡而散。

他把吸了兩口的煙吐在地上,用腳尖使勁踩了兩把。

“明天回家,你晚上把這裏該收的東西收一下。”

他指的是縣城那個家,陸初自然明白,她沒說話,轉身進了房。

盛翊是早上七點的火車,五點就得從家裏出發,本來想着太早不準備跟她告別,沒想到出門的時候陸初已經在院子裏站着。

當地一般是兩三家合夥修個圍牆,再在牆沿上紮上碎玻璃防賊。他們兩家關系不錯,很多年前就一起築了圍牆。陸初家搬走了之後,盛翊家把圍牆翻新了幾次。

“要走了吧。”陸初對盛翊扯了個笑臉,這陣子她難得笑一次。

“是啊,七點的火車。”

盛翊用空出來的一只手揉了揉陸初的頭發,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但幸好,他們倆的情分還停留在原地。

“那一路順風。”

盛翊放下手中的行李,伸手将陸初攬到了懷裏。

他身材高大,陸初勉強能到他鼻梁處,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有些不習慣,但她沒有掙紮。

“你在我心裏的位置無可取代,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陸初鼻子酸酸的,差一點就哭出來,原來她還沒那麽孤單。她站在院子門口,目送着盛翊從新修的水泥路上遠去,他下了一個坡,很快就沒了身影。

想着還有些東西沒收拾好,陸初轉身回了屋。

猝不及防,又一個懷抱困住了她,來人将她密不透風地裹在身前,眼前漆黑一片,她甚至連抱着自己的人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只覺得這副胸膛莫名地有些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天終于晴了,住的地方差點要長蘑菇,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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