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王殿下英武不凡,文韬武略,是個難得的人才.....這套官窯青釉四季花卉茶碗是平王殿下珍藏的,又特意賞給我,說同我的氣質相符。”蘇文宇白皙的面上不免帶着得意的神情,有幾分炫耀的味道在,讓他俊雅脫俗的氣質有稍微的受損。
書房裏的三足香爐燃着的是宮廷裏的龍腦香,讓屋子裏透着奢靡的富貴氣息,想來也是平王賞賜,蘇文宇到底借着黃仁德搭上了成王的路子,皇帝漸老,臣子們也多了心思,開始自謀出路。
康其柯嘗了一口茶碗裏的清茶,是上等的龍井:“我同平王也有些來往,他是個謙和守禮的人又十分愛惜人才,最是感念舊恩。”
他說着擡眸掃過正在品茶的蘇文祥和陳卓然:“我時常進宮陪伴祖母,到聽得宮人們總說,皇上很看重平王,時常叫到身邊,皇上上了年紀,最重的還是信任。”
蘇文祥淡淡的點頭微笑,陳卓然低頭品茶。
康其澤有些煩躁的看向了窗外,朝廷大軍節節敗退,都到了朝不保夕的時候,還有心思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他起了身告了罪:“我身體不舒服,舅舅同陳家姨夫先聊,我失陪一會。”
康其柯皺起了眉頭看着康其澤筆挺的身影走了出去,轉頭瞧見陳卓然的眼裏露着欣賞,他淡笑道:“他最是頑劣,還請舅舅和陳家姨夫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陳卓然笑着搖了搖頭,只道:“這有什麽。”
康其澤出了蘇文宇的書房一路向後宅走去,雪融化了七七八八,天氣陰冷的厲害,梅花的香氣愈發濃郁,青年男女的笑聲忽隐忽現,聽着卻格外刺耳。
梅林畔的佳雪亭華服的少男少女們坐在一處,笑看着個瘦弱的背影跌坐在污泥之中,陳妙凡笑着道:“醜成這樣就該待在自己的屋子裏,沒事跑出來吓人做什麽,瞧瞧跌倒了吧!”
衆人便又笑了起來,張揚肆意。
薛明月笑的愈發得意,大紅色羽緞的長裙讓她看起來格外明媚:“這個表哥說的好!”
蘇夢萱看了一眼掩着嘴角的陳婉茹,将手裏的茶水輕輕晃動:“妹妹勸勸表哥吧,為難我姐姐做什麽。”
陳婉茹揚起眼角,一旁的李景麒眼眸一亮湊了上來:“秒凡要做什麽茹妹妹難道能擋住?”
往常總圍着蘇夢萱轉的李景麒也改投了陳婉茹裙下,都不用陳婉茹開口自有人沖鋒陷陣,蘇夢萱面皮微僵,蘇靜萱卻是眉眼帶笑,好容易看見蘇夢萱吃癟,果真還是自家的表姐好,愈發親近的挽着陳婉茹的胳膊:“婉茹姐姐最好!”
蘇熙萱挑了挑嘴角,語氣卻是不悅:“二姐心善,跟你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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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萱嘲諷的看了蘇熙萱一眼:“走狗!”
蘇熙萱嚯的站了起來,才要開口,亭子外的蘇梓萱默默的站了起來:“剛剛是誰用石頭扔我,站出來。”
衆人一驚,都看了過去。
蘇梓萱的裙子上滿滿的都是泥水,最是狼狽的人現在看起來卻格外冷靜,分明的就如同這白雪和污泥,看着亭子裏的陳妙凡淡淡的道:“你要是想跟我動手我到願意奉陪,若是你不敢就不要出來,若是你敢出來就不要輸了惱羞成怒。”
陳妙凡收起了臉上的笑,眼裏閃着陰狠的光:“是你自尋死路的,今日不叫你跪地求饒,我到罔為男子。”
他大步踏了出去,好似要去踩踏一只螞蟻,陳卓然教導出的陳妙凡自幼不但讀書也一直習武,還算身強力壯,在他看來收拾蘇梓萱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他快步走到蘇梓萱跟前擡腳就要踹,站在暗處的康其澤皺起眉頭往前踏了一步,卻見蘇梓萱輕巧的躲了過去,一回身手裏握着的樹枝打在了陳妙凡的腿上,只聽得陳妙凡哎呦慘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
亭子裏的人都站了起來,面色各異。
陳妙凡面色猙獰看着站在原地淡漠的蘇梓萱,迎着太陽根本看不清她的樣子卻并不妨礙他的語氣裏流出濃濃的怨毒:“你等着!”有小厮上來攙扶,蘇梓萱笑着道:“真就惱羞成怒了?”
也只聽得陳妙凡重重的哼聲。
亭子裏的陳婉茹走了出來,蘇梓萱看見笑了笑:“撺掇着你哥哥來對付我很有意思?恃強淩弱很有成就感?你也就這樣!”
陳婉茹面上的笑意好似這殘雪上折射的光只有亮的刺眼的冰冷:“我到是小瞧你了,不過你必定會後悔的。”
蘇靜萱追了出來挽着陳婉茹冷冷的看着蘇梓萱:“你打傷了妙表哥,我母親和祖母都不會饒過你的,別在指望着祖母總護着你!”
蘇夢萱和蘇熙萱一起走了出來,路過蘇梓萱的時候露着輕蔑的同情。
李景麒只顧着追逐美女,薛明月重重的哼了一聲卻在剛剛見識了蘇梓萱的本事之後再不敢輕舉妄動。
佳雪亭外只一會就只剩下了蘇梓萱一個,她垂着眸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麽,冬日的殘陽将她的影子拉的格外長,落寞又寂寥。
直到感覺有人站在了面前蘇梓萱才擡起了眼眸,無波無瀾:“你是來嘲笑我還是來可憐我的?”
康其澤抿了抿嘴,他只是看着蘇梓萱這倔強不服輸的模樣想起了他自己,幼年時候別人笑他罵他他也總是這樣,不肯認輸不肯低頭,卻只有自己明白自己心裏的孤單和荒涼。
他蹲下身子用帕子擦拭着她裙子上的污漬,又慢慢的擰幹,裙子褶皺髒的不像樣子卻至少在不像剛剛一般濕噠噠的粘膩。
蘇梓萱覺得鼻子酸澀,好像有什麽要噴湧而出,她揚起頭看着天,直到康其澤站起來同她說話:“以後有什麽難事也可以找我。”
她看着康其澤的背影漸漸遠去,好一會才自嘲的笑了笑。
冬日的陽光從雕花隔扇一直照進了暖閣裏,陳婉茹的面容剛好落在陰影裏,孔氏笑着将個新做的花草簪子遞給了陳婉茹:“這樣新鮮的樣式最适合你,姨媽老了,帶上顯得輕佻。”
陳婉茹垂着眸細長纖細的手接過了發簪:“....母親往常總說姨媽最好,果然是如此,還總說以後等我父親有了機會一定要好好提攜姨夫.....誰知道今日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梓萱姐姐不知道是不是仗着大太太,竟然背地裏下毒手,要是不讓大房知道姨媽的厲害,往後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
孔氏已經站了起來,婉茹說的對,如今她有姐姐撐腰要是還不能給柳氏個下馬威以後還怎麽在侯府立足,在說怎麽也要給姐姐一個交代,不能叫姐姐覺得她心不誠,不向着自家人,她抿了抿鬓發:“你先去找你靜妹妹玩,姨媽去找老太太說說話。”
陳婉茹看着孔氏徑直出了院子,嘴角漸漸勾出個淡漠的笑意,收拾一個蘇梓萱,根本用不着她動手。
蘇老太太才從佛堂出來,孔氏紅着眼站在門口,忙上前扶住蘇老太太:“母親,你可不知道,蘇梓萱把妙凡的腿都打腫了,大夫說要好些天下不來床,不管怎麽說是親戚,咱們留了人家住下,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怎麽也要給個說法才是!”
蘇老太太扶着孔氏的手坐在榻上,丫頭上了茶水她淺淺的嘗了一口,皺着眉又放回了榻幾上:“你怎麽不說是為什麽?”
孔氏一噎,半響才道:“母親,咱們雖是侯府但家道中落,陳家可也得罪不起。”
蘇老太太的脊背好似一下子彎了下來,佝偻的厲害,垂着眼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好半響才淡淡的道:“去叫蘇梓萱過來。”
孔氏忙道:“我這就去!”
玳瑁紅腫着一雙眼站在屋子外頭,看見蘇梓萱就落下了淚:“小姐,我剛剛出去了一回,等在回來,床上榻上不知道被誰倒滿了雪,小姐,可怎麽辦呀!”
蘇梓萱怔怔的站在原地。
自來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無助疲憊,她努力改變着周圍的一切,即便在困難她也選擇勇往直前。
有丫頭遠遠的站在一旁說話:“大小姐,老太太叫您過去一趟。”
可是現實總是如此殘酷,只因為容貌醜陋她就受盡屈辱,即便并不是她做錯,可她知道她必定逃不定被罰的命運。
蘇梓萱從來不知道冬天會這樣冷,一直冷的人心尖打顫。
面前的蘇梓萱微低着頭,暖閣裏的暖氣讓蘇梓萱鞋子上沾的雪漸漸融化,濕了鞋子也濕了腳下的大紅絨絲地毯,裙角上的污泥在這溫暖祥和的屋子裏顯得有些觸目驚心,蘇老太太沉默着一口一口品着碗裏的清茶,坐在下首的孔氏面色淡然的看着蘇梓萱,語調平穩卻偏偏透着一股盛氣淩人:“....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即便在有冒犯你的地方你也不該下毒手,妙凡腿腫的厲害,要好幾天下不來床,在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嬸娘,你們太太沒有教你的地方我也是能教的,女孩子家還是要貞靜賢淑,就算你将來嫁不出去可也要考慮侯府對你的養育之恩,你這樣自己名聲不好影響了其他妹妹們怎麽辦?”
蘇老太太還從來不知道孔氏說話可以這樣刻薄,她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看着蘇梓萱,打斷了孔氏:“你有沒有什麽要說的?”
蘇梓萱忽然笑了笑:“祖母覺得我需要說什麽?”
這一雙清亮的眼此刻竟然讓蘇老太太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她蒼老的面容看上去越發的嚴肅刻板。
孔氏将茶碗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呵斥蘇梓萱:“怎麽跟你祖母說話的?!你們太太沒有教你孝順嗎?”
如今的孔氏因為陳家的到來頗有些翻身做主的意思,言語上少了忌諱,連氣勢都強硬了不少,在蘇老太太跟前也不似先前那般伏低做小,轉頭的時候發髻上的紅寶石步搖分外醒目:“家中子女不孝自有家規,母親,對梓萱該動家規了。”
蘇老太太垂着眸淡淡的道:“她不過姑娘家,何必下這樣的狠手。”
“無規矩不成方圓,要是以後人人都能如此,咱們府上豈不是亂了套了。”
蘇梓萱靜默的站在蘇老太太和孔氏面前,聽着兩人交談着決定她的命運,她忽然覺得格外荒謬,古人懲罰不孝,肯定是極重的刑罰,如果真的對她下手,像她這樣的弱質女子必定要掉半條命,是不是真到了恩斷義絕的時候,可是若她走了,茂哥怎麽辦?誰來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