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嶄新的春暖花開貢緞棉被從蘇梓萱身上滑落,蘇梓萱将烏黑的發髻在腦後松松绾了個攥,起身下了床,玳瑁不見也不見別的丫頭,到處靜悄悄的只屋子裏一只小巧的鳥兒唧唧鳴叫,蘇梓萱一直出了屋子,便見着橋頭立着的薛鳳君。
白玉的頭冠将他的頭發一半绾起,其餘都随意的披散在他玄色的大氅上幾乎溶進了那上等玄狐毛皮裏,白的有幾分蒼白的面頰一雙眼黝黑清澈什麽都有又什麽都沒有,線條分明的嘴唇與臉色相比還算鮮豔,越發凸顯的五官猶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黑色暗紋的長袍讓他顯得不如原本那樣消瘦,多了幾分隐約的氣勢,他站在一簇綠竹旁幹淨又清澈,安靜的看着蘇梓萱,專注又分明。
蘇梓萱怔了怔又往前走了幾步,行了個莊重的禮:“多謝世子爺相救。”
沒人告訴蘇梓萱是薛鳳君所做,薛鳳君也沒有多做解釋,好似兩個人都是懂的,這種莫名其妙的默契讓蘇梓萱微微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看着地下,青磚的地面雖有些年月,卻極其平整幹淨,一直筆直的延伸到橋頭。
“你是不是沒有合身的大氅,你喜歡什麽樣的,我一會叫下人給你送幾件,你喜歡什麽質地的?”
薛鳳君跳的太快,蘇梓萱又是一愣,她出來的時候只穿着單薄的外衣沒有披大氅,薛鳳君大抵以為是她沒有,所以才這樣說。
蘇梓萱忙擺手:“我是有的,不必這樣麻煩。”
薛鳳君抿了抿嘴:“你要是需要什麽不好跟成王妃說就跟我開口,我每日都會來看你。”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長的太對不起觀衆,薛鳳君這樣說話,蘇梓萱都快要以為薛鳳君是看上了她。
蘇梓萱訝異的看着薛鳳君,難道薛鳳君覺得同成王妃相比,他們之間更熟悉?好似都是陌生人呀!她掩飾般的幹咳了一聲:“好的。”
風吹的竹葉沙沙作響,好似唱着一首優雅的歌曲,蘇梓萱驚訝的發現神情淡漠的薛鳳君耳朵爬上一層紅暈,竟然讓她覺得這位高高在上叱咤風雲的鳳君先生很是可愛,她不自然別過眼又幹咳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靜靜立着。
帶着體溫的大氅披在蘇梓萱身上的時候,讓她整個都一暖,不知名的清淡的香氣充斥滿鼻口,薛鳳君逼人的容顏近在咫尺,蘇梓萱連話也說不利索:“......我......其實.....不。”
薛鳳君看着蘇梓萱卻忽的笑了,好似萬年冰封忽然解凍剎那間便是萬紫千紅,純粹的驚心動魄:“不用謝,這件大氅就送你了。”
他說着轉身就走,留着蘇梓萱一人在風中淩亂,男子的大氅送給她有什麽用,難道叫她換錢用?這個薛鳳君,他到底在想什麽?!
成王将寫好的折子給薛鳳君看過,聽得連薛鳳君都說好他才道:“那我明日就遞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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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鳳君把玩着手裏的白棋,頭也不擡:“寫寫奏折叫天下人知道王爺是正義之士就行了,犯不着在黃仁德身上費力,不出五個月,瓦拉大軍必定會攻破京城,到時候天下大亂,一切才皆有可能。”
薛鳳君說不出五個月那必定就是如此,成王坐直了身子:“有些事情已經該着手準備起來了,鳳君有什麽想法也一并說一說。”
薛鳳君看着錢先生落子,将自己的白子落下,淡淡的說了句:“先生輸了。”才轉頭同成王交談:“我這幾日拟個章程出來給你。”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這幾日就住在你這了。”
薛鳳君能幫忙在好不過,成王卻從薛鳳君不同尋常的舉動中品出了一絲味道,好心情的笑着道:“難得鳳君肯賞光,我自然歡迎。”
還沒見人就先聽到了一陣嚣張的笑聲,康昱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桃花綻放,絢爛的晃花人眼,紫金頭冠金線大紅袍子從頭到腳都閃閃發光:“聽說鳳君給蘇家大小姐送了件自己穿過的大氅,這可是我今年見過的最奇特的禮物了!哈哈哈!”
這才一小會康昱就得了消息,特特拿到人前來大肆宣揚。
康昱的話音一落,成王便笑出了聲,成王往常雖笑但只是作為一種習慣,笑意從來不達眼底,他指着看起來似乎還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的薛鳳君,無奈又好笑的道:“你呀你.....”
連錢先生也笑着搖頭:“世子爺以後的路可不好走。”
康昱見着即便被人嘲笑,臉上淡漠平靜的神情絲毫不見改變的薛鳳君,有些不甘心的更加大聲笑道:“你可真是笑死人了,你送給人家姑娘大氅是不是就為叫別人知道你們私相授受了,好叫侯府把蘇大小姐擡給你做小妾?她那樣的容貌,侯府的人可是巴不得扔出去!”
薛鳳君終于轉頭看向了康昱,眼神分明又認真:“她很美。”
這腦回路根本就不是一個線路,康昱做了半響的無用功,嘴角抽了抽,不甘心的坐下喝了口茶水,又一鼓作氣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我給你說呀,姑娘們都喜歡別人送她珠寶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你送的那大氅在值錢也不會喜歡,還要叫她難做,扔不得留不得.....”
“你怎麽知道?”
薛鳳君難得主動的跟康昱說句話,康昱越發來了興致:“你不會不知道我吧?到如今還沒成親最重要的是臣服在我腳下的大家閨秀太多,我可就是用這些招數吸引來的,見你是好哥們,我才跟你說這些!”
成王有些不忍的別過頭,打斷了康昱說話:“今兒的課業做完了沒?”
康昱一怔。
薛鳳君将棋子一顆顆的撿進盒子:“你還有一百篇的大字要寫。”
康昱臉都綠了,怪叫道:“薛鳳君!你太不夠義氣了!”
見着薛鳳君起身向外走,康昱不死心的道:“你去哪?”
“去街上。”
叫茂哥一個人在家裏,蘇梓萱一點都不放心,她打算避幾天就回去,即便知道在成王府裏要求外出好似有些不禮貌,她還是專門尋着成王妃說了一回。
“......我想去街上轉轉,買些東西,往常也很少出去.....”
蘇梓萱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垂下頭,翡翠鄙夷的看了一眼蘇梓萱,給她添了一碗新茶。
成王妃想着到同情蘇梓萱,溫和的拉着她的手:“你想出去就轉轉,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要不是明日府上來客人,我到可以陪着你一起去。”
這可不好,蘇梓萱是出去買糧食,置辦貨物的,有個人跟着這些事可不好做。
蘇梓萱羞澀又感激的一笑:“王妃您真好,我就怕給您添麻煩。”
成王妃笑道:“這樣說就見外了。”
外出的事情這樣定了下來,蘇梓萱又陪着成王妃說了一陣話,聽得外頭的丫頭通報李側妃來了,蘇梓萱才起身告辭。
成王的李側妃是個不同于成王妃的女子,她明豔張揚一眼就能讓人注意到,肆無忌憚的打量了幾眼蘇梓萱,才給成王妃行禮。
蘇梓萱出了成王妃的院子一直垂眸走路,這個李側妃在蘇梓萱的記憶裏是有的,一直是成王府裏比較得寵的人,只是成王妃生下了嫡長子地位極其穩固,不是李側妃能撼動的,也是到了後來成王妃所生嫡長子去世,做了貴妃的李側妃又生下了兒子,才穩穩的壓了皇後一頭。
但這裏面是有個辛密在的,直到了新朝才被人查出,成王妃的兒子是李側妃所害,雖然後來李側妃受了懲罰,但成王妃一生無子,忍辱負重,李側妃一死,她也油盡燈枯,英年早逝。
玳瑁看着蘇梓萱情緒不好,試探的道:“小姐怎麽呢?是不是累了?”
蘇梓萱笑了笑:“沒什麽,難得成王府的床鋪暖和舒服,你也不用為我守夜了,好好歇上一晚,明天再說。”
玳瑁扶着蘇梓萱回了院子:“這怎麽行,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要奴婢守着的。”
侍候的小丫頭點亮了大燈,屋子裏溫暖又明亮,有婆子擡了熱水進了淨房,蘇梓萱一面向裏走一面道:“怎麽,我說的話也不聽?”
玳瑁半響都不說話,替蘇梓萱脫了外頭的衣裳,知道蘇梓萱洗澡的時候不讓人在跟前侍候,招呼了小丫頭往外走:“小姐說怎樣就怎樣吧。”
這樣無可奈何的語氣到叫蘇梓萱笑了起來:“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街。”
玳瑁聽着果真高興了起來,思量着該去哪該看什麽買什麽,到恨不得立刻就天亮。
蘇梓萱自來了這裏,确實還從來沒有在這樣溫暖舒服的床上睡過,不過她還打算去妙境裏看看在回來享受這美妙的夜晚。
扔在地上的桃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看不見了,冒出了嫩綠的新芽,這讓蘇梓萱格外興奮,如果這個地方可以種植,那往後亂世裏吃喝應該沒什麽可愁的,她便打算明日裏在買些種子,糧食可以不必要買那麽多。
這裏面好似放了吃食不會壞,放了熱食在裏面多久都不涼,也可以多買些現成的熟食,不說亂世,過幾日回了蘇侯府也不至于委屈了她的胃。
還要專門定制那種架子擺放吃食,最好能給自己置辦一套做飯的家當,在給自己也弄這麽一套跟成王府一樣的床鋪,走哪都能美美的睡一覺。
她越想越高興,撿樹葉的動作也越快,這可都是錢呀!
蘇梓萱夜裏睡覺都極其安穩,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美夢,夢裏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連玳瑁也容光煥發,成王妃特地送了一身淺藍色羽緞繡繡球花的裙衫一套藍寶石頭面和四五張一百兩五十兩的銀票還有一袋子小碎銀子。
幾乎方方面面都替蘇梓萱考慮周到了,玳瑁感慨的道:“成王妃可真好!”
跟車的仆婦丫頭家丁一共八個,馬車從側門使出,直直上了正街。
柳氏原是要帶着家裏的幾個姑娘一起去成王府的,沒料想晉王妃帶着康其柯一道登門拜訪,衆人自然留下招呼,蘇老太太也難得展露笑顏。
晉王妃叫康其柯帶着家裏的幾個表妹出門玩耍,自己則留下說話。
晉王妃往常對柳氏和孔氏的态度一直不分伯仲,這次自進門卻一直明顯的對柳氏表示出了親熱和友好,孔氏不自在,卻也同柳氏一般敏銳的覺察出了這其中的深意,晉王府同蘇侯府的姻親關系不會斷,而晉王妃可能選擇了蘇文宇的女兒。
孔氏看着柳氏故意露出的矜持,心裏冷笑。
晉王妃拿出個紫檀木的首飾盒子推給了柳氏:“大嫂養了個好女兒,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想到這就說到了正題,柳氏微抿着嘴一笑,故作淡然:“王妃實在太客氣了,孩子還小受不得這樣貴重的禮。”
晉王妃笑着打開了盒子,白絨底上一對通體鮮綠的翡翠镯子晃的人眼前一亮,嫩的人心尖都發顫,這樣上好的翡翠镯子哪個女子不愛,也可見晉王妃的心意,柳氏覺得心好似要跳出來,費力的壓制住心裏的欣喜,坐的越發筆直,等着晉王妃開口。
“我的意思,想求熙萱做其柯的側妃。”
柳氏的笑意霎時僵在了臉上,好似石膏面具一寸寸碎掉,落了一地,她是從來沒有将蘇熙萱放在眼裏的,也從來沒有想過蘇熙萱會越過蘇夢萱入了晉王妃的眼,在她看來晉王妃若有看上的人,必定是她的女兒,更何況夢萱說過,康其柯心悅與她。
實在出乎衆人意料。
孔氏好似立刻活了過來,用白綢帕子掩了嘴,高聲說笑:“王妃真是好眼光,熙萱确實是個好姑娘,做側妃正好!”
晉王妃雍容的看着柳氏淺笑,眼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