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你和某人一絲不挂坦誠相對,當他近乎鄭重地撫摸你的身體,并用雙臂将你按在懷裏,這可能意味着他馬上就要睡你。然而此時此刻,除去表層的性刺激,李枳感受到更多的則是一種真誠的安慰。

他怔怔地跨坐在黃煜斐腿上,安靜地呼吸,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游走在頸背的那片觸感之中——那雙手不緊不慢,溫暖而沉穩,将方才泥沼一樣裹住他的失控情緒盡數撥開,留下一個赤裸的、平靜的他自己。

李枳吸了吸鼻子,忽然開口:“好吧,我想通了,我媽開心就好。我只希望那個男的不是騙子,也別再打我媽了,好好過日子就成。我媽這人挺幼稚沖動的,腦回路也比較清奇,我不知道這回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情況,居然和催債的認真在一起了。反正她幹什麽都根本不會和我商量。”

“但這是你媽媽自己的決定,對嗎?”

“對啊,我沒什麽好抱怨,畢竟‘老太婆別管我’這種混蛋話我也沒跟她少說。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還挺輕松的,”李枳忽閃着濕潤的睫毛,“就是有點擔心她在那個男的那兒吃虧,欠的錢都已經還完了,他還纏着我媽……”

黃煜斐把他往上抱了抱,凝視那對烏黑的眼仁:“小橘,記住一件事好不好?如果吃虧,我和你一起解決。如果他騙你媽媽,我請律師起訴。如果他家庭暴力,我找專業的人把他弄成殘廢。這一切的前提是壞事發生了,同時你需要我這樣做。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

李枳垂着眼笑:“不用說這麽嚴肅吧,哥你突然好認真啊。未雨綢缪不錯,但弄殘之類的非法行為還是算了,我擔心別把你也給賠進去。”

黃煜斐也笑:“不會的。”

李枳揉了揉下眼皮:“我知道。”

黃煜斐順着他後胛骨一直撫到肩頭,在兩側凸起的肩峰上徐徐地揉,輕聲道:“現在還有那麽擔憂嗎?還因為媽媽沒有提前通知傷心嗎?”

李枳從裏到外都暖融融的,正想說“我感覺好多了”,卻忽然感覺左臂內側某塊隐秘的、在他眼中就該從身上消失的皮膚,被黃煜斐的指尖碰到了。

他被這觸碰弄得渾身一個激靈。

心想:糟了。

又後悔: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這就是得意忘形嗎。

黃煜斐只是不動聲色地托起他的手臂,平靜地湊過去,輕輕舔吻那塊猙獰的傷疤,那塊深植于白嫩皮膚上的、枯葉一樣的疤痕。

黃煜斐還撩着眼皮看他。

這一對視,李枳脊梁都要軟了,他感覺到冷汗被熱氣壓得冒不出來,全都擠擠挨挨地堆到他腦子裏。

一句解釋也說不出來。

卻聽黃煜斐問:“有割傷,還有燙傷。煙頭燙的?”

李枳木然點頭:“是。”

黃煜斐仍然平靜:“以前這裏是文身。文的是……看出來了,是一條魚。熱帶海水魚吧,曾經有非常飄逸的鳍和尾。”

李枳咬了咬嘴唇,道:“尾巴被刀子劃爛了,鳍是煙頭燙壞的。魚身子也沒剩下塊好皮,想洗也洗不掉了。”

“是小橘自己做的。”

李枳苦笑:“哥知道得真多啊,上回我師父跟你說的嗎?”

黃煜斐不再碰那塊疤,圈住他的腰說:“我只知道這些。剩下的我在等小橘自己對我說,因為我想知道全部。”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李枳平複思緒,盯着他眉尾的斷塊,啞聲道:“确定想知道?”

“确定。”

“如果我說,這玩意,以前是被逼着紋上的,還和別人是一對。确定還想聽?”

“嗯。”

“确定要在硬着的時候聽我講前男友?真不會萎掉嗎。”

“不會的,也請小橘對自己的現任男友有一點信心。”

“那,哥,能把燈先關上嗎。晃眼。”

黃煜斐從池邊摸到遙控器,按下按鈕。玻璃球內頓時陷入一種寡淡的黑暗,半輪月亮不知何時挂在雲端了,不聲不響地亮着。

李枳神情萎靡,适應着黯淡光線,沉默半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那我說了。其實是特狗血特無聊的經歷。現在往回看,就完全是個滑稽劇。大概是十七歲生日前一天開始的吧,宋千拉着一幫朋友帶我喝酒。”

“他們樂隊當時主音吉他是個叫張碩的,單看彈琴确實技術高,我以前也老是去看。在酒桌上,他就突然說喜歡我。我當時覺得是愚人節逗我玩吧,可他說得非常誠懇,我又一想,第二天才愚人節呢,而且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歡女孩兒了。然後就傻逼似的當了真,覺得能試試。如果最開始當成玩笑,不理他,就好了。”

黃煜斐刮掉李枳鼻尖的水珠,意思是我在聽,心裏想着:2014年4月1日,我當時也很希望你在視頻裏說的只是愚人節玩笑。

“後來就在一塊待了一段日子。最開始挺平靜的,我每天上學,周末補課,不常在家待,不常見面。只記得暑假,他來找我,急了,突然變臉了,逼我去文身,不去他就要到學校告訴所有同學我是同性戀,我選了條魚,結果他也弄了個一樣的。結果文完這個魚,更多要求就來了,我才發現他抽大麻,還嚼槟榔,我覺得很惡心,像被騙了,根本不願意和他親嘴上床什麽的,他就找到我,想強迫我。”

“小橘當時還是未成年。”

“嗯,是。”

“繼續講。”

“我每次倒黴遇上他,就都逃跑了,他沒達到目的,所以老在家門口堵着我吵,還打我,我去看別的樂隊居然也能碰上。後來果然急了,開學日當天,到學校門口把我大罵一通。所以我‘身敗名裂’,男同學看我,個個兒跟看到瘟神似的。我沒有做對不起誰的事兒,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每天都懷疑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黃煜斐聽得心髒脹痛,滿腦子都是那時李枳在視頻裏的紅暈,那種率真的、樂于被玷污的樣子。這更彰顯出張碩欺騙的肮髒。

李枳無所謂似的咬了兩下嘴唇,繼續陳述那段漫長的噩夢:“然後我高三了,繼續住校,沒法練琴我也認了,在學校本來是安全的,我只吃食堂,那也不用出校門。可張碩不是氣急敗壞了嗎,在校門口罵我是裝純的婊子,罵了好幾天,然後,當然,日子還是那樣,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戀。國也早就沒希望出了。我感覺我不剩下什麽,就剩自己這個人了。”

黃煜斐幽幽道:“裝純的婊子?他也真敢罵。”

心裏想的是該如何教育一下那玩意。他目前只是做到了讓那人在老家找不到穩定工作,還不起房貸,挨了兩頓當地混混的揍,斷了幾根肋骨,但現在看來,還不夠。

至少那雙讓李枳疼的手,是不配再彈琴的。

李枳見他變了神情,固然以為是在生自己的氣,小聲道:“我躲着,不知道怎麽辦,然後不好意思告訴別人,也沒人可告訴。同學都覺得我很髒,教導主任只會找我談話,教育我不當同性戀。那會兒真是瘋球了。哥你聽着是不是也想罵我慫,我傻逼。你罵吧,我承認。”

黃煜斐坦言:“不想。那種詞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我只是覺得如果當時我在就不會這樣。”

李枳目光閃了閃,又問:“那你聽到這些生氣嗎?”

黃煜斐仍然坦率,平聲道:“當然非常生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李枳低頭道:“我有點說不下去了。能不能先親我一口,或者讓我抓着你的手。”

黃煜斐親了親他尚未長好的嘴唇,又親了親他的眼角,然後緊握住他的手,沒再說話。

李枳平靜下來,說:“他就是想嘗個新鮮,結果在我這兒什麽甜頭也沒撈着,過年就回內蒙結婚了。我感覺安全了,但也特別憤怒,我想我挨了這麽多打,現在這是又被耍了嗎,心裏只有報複這一個念頭。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我覺得這人不該那麽安穩過着,給我插這麽多刀,還去騙人姑娘一輩子。而且最開始他沒變臉那會兒,還說要給他媽治病,找我借錢,我把從小到大攢的四萬塊全給他了,我拿這個還債不好嗎。當時也不怕他了,不躲着了,簡直能耐得很,還跑到赤峰找到他媳婦,要他們還錢。”

“……沒想到那姑娘肚子已經挺大的了,我給她看了文身,說了具體情況,她當時就氣得快早産了。我嘴特別毒,還不管不顧。我說大姐你別發蠢了快看看你懷了什麽垃圾的種,你真願意和成天想着強奸男人的牲口過一輩子啊,要過也得把騙的錢還我。擱誰突然遇上我這麽個災星似的人物,可能都會氣得受不了吧。”

黃煜斐簡單道:“錯不在你。”

李枳語氣變得很淡,好像事不關己,在面無表情地嘲笑着什麽:“我被他們家人弄去婦産醫院,要我給他老婆下跪。我當然不跪。他就跟瘋了似的,哈哈,那頓揍得真他媽狠。他掐着我的脖子,說他兒子才七個月就被拿出來,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不知接下來的死活。他問他兒子有什麽錯?我說是你錯了。應該給你老婆下跪的是你自己。哥,那天你看我做噩夢,就是夢到這個了。我明白,跟那種人又有什麽對錯可說呢。只有輸贏。可是就算對付不過他們,也不能這麽窩囊過去,我挨揍了,無所謂,他們雞飛狗跳顏面盡失就成。”

黃煜斐道:“我聽說他們到現在還在一起。明白嗎,他老婆是甘心被騙,也是自願給他生養孩子的,”他忽然冷笑起來,帶着種仿佛天生的輕蔑:“和這種人談輸贏也沒有用,你只能比他們強,替他們把臉皮撕下來。不過,兩塊爛泥互相吸引,也不錯。”

“對,就是爛泥。後來我在醫院躺了小半天,沒錢住院,鼻青臉腫地去火車站,路上人都回頭看我。不過也沒遺憾,他在那小縣城算是人盡皆知臭名昭著,我報複算是成功了吧。”

黃煜斐安靜地聽着。池水仍然漾着淺淡的波紋。月亮映在上面。

“回家的火車印象挺深。好擠,我渾身疼,很累很餓,就想起他跟我說過一次,說李枳你不懂吧,人寂寞的時候對着馬都能硬起來,馬是會撅屁股任操的。我當時就頓悟了,他覺得我連人都不是,可不得一直羞辱我,追着我折磨嗎。我回家,越看這文身越不順眼,好像它是件殺人兇器,下一秒也能把我殺掉,太屈辱了……我就對鏡子拿刀割,也沒能割整齊。過陣子閑得無聊,就拿煙燙,然後變成現在這樣,想洗,人說皮壞了沒轍。就有了這個疤。”

黃煜斐撥了撥他額頭前半幹的劉海,讓他把整張臉皎潔地露出來,道:“說完了?”

“大概吧。”

“小橘,你受過虐待,并且自虐。你選擇還擊,結果最後痛苦的是自己。”

李枳感覺這短短兩句話就把自己皮給扒了個幹淨,他滑稽慘白、一無所有的青春,還真是很好概括。他站直了一些,哈哈笑出聲來:“這就是哥對我的總結嗎?我懂了,我就說過我是抖M嘛,某種程度上這些都是自找的。對吧。”

“M是從受虐中得到快樂,但你沒有。你完全是受害者。”

李枳臉上還殘存着笑容,卻沒有笑意:“也對。所以更慘了是嗎?可我坦白并不是為了顯得自己很慘,或者讓你覺得我慘,因為都過去了,我還是我,就現在你跟前的這個人。”

黃煜斐皺眉:“拜托說這種話的時候不要勉強自己笑。”

李枳暗沉沉地看着他:“對不起,你可能已經不想聽這些事了吧。可是我如果不笑,那就更像在做出一副慘相給人看,像是搖着尾巴,搖着尾巴說我就是個麻煩的落水狗。”

黃煜斐觀察着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各種念頭在腦海中沖湧。他想了很多。

他最初愛上李枳,并不是出于什麽高尚的理由。他愛上李枳的美,那種純淨的、指引他淨化自己的美感。少年時一次視線的觸碰,就記住他的眼睛,也喜歡上他的指法和旋律,再長大些又迷戀起他在臺上冷清卻又耀眼的模樣,想要讓自己變成配得上他的人,不過如此。至于後來那些着迷的時刻,李枳仍是美的,一捧不化的初雪,卻在他手心融化。李枳給他看到了其他人不曾見過的極美瞬間,所以他才會越來越着迷。

黃煜斐不能保證,如果沒有“美”這一因素,他當初,看視頻的那些年,是否還會着魔似的對李枳産生那樣磨人的愛。

所以他也不曾試圖讓自己顯得無私而高尚,只想實事求是。

但現在,李枳不美的一面,如此分明地展開在他眼前。他看見傷疤。看見某些難以解釋清楚的荒謬過去。他也看見李枳在微微顫抖,蒼白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當然也少了生動的美感。

可他發覺自己根本顧及不上什麽美不美了——此刻黃煜斐心裏只有疼,他想抱緊他,于是他照做了。他想讓他不要再緊繃着自己,繼續這副快要落淚的模樣,他想捂住李枳的眼睛,讓他無所顧忌地痛哭一場。

這捧初雪,曾經,竟然,險些永堕淤泥,這使得黃煜斐目眦欲裂,甚至殺氣騰騰,只能暫時按捺內心那些不管不顧的危險想法。而同時,在李枳不安、辛苦,又隐含期待的眼神中,某些答案已經趨于确定——對于墜入愛河的人會有哪些表現,黃煜斐自有一套理論。

如果說小心試探,一時語塞,望而卻步……諸如這些尚可歸為“喜歡”。

那麽,當一個人無論再害怕,也願意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給你看,并且不承認他渴望你的理解和安慰,當他願意對你直率卻又不敢直率——這便是從“喜歡”到“愛”的過渡了。

李枳皮膚在月光下白得發藍,黃煜斐看着,內心湧出萬丈酸楚和柔情。

他明白自己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李枳還在碎碎念:“很煩人吧,說這些皺巴巴的腌臜事兒,剛才還因為我媽跟那兒亂哭,情人節都被我給攪和了,早知道就不該說,我這人太逗了。其實我确實也挺髒的吧,不然髒事兒也找不到我呀。”

黃煜斐打斷他的胡思亂想:“你不髒。也請小橘放心,那個姓張的東西永遠不會好過。”

李枳點了點頭。

“而且,我希望今晚過後,你能把那些事情全部忘掉。”

“忘掉?”

“它們并不值得你一直記着,一直去思考對錯得失。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和現如今的你沒有任何關系。”

“無關緊要?那哥為什麽會想聽?”

“我讀過一句話:想完全認識一個人,一定要先認識他的恐懼。我現在很開心,因為小橘終于肯讓我認識你了。只有完全認識,才能完全擁有。”

李枳哂笑,顯出些沮喪來:“是這樣嗎。然後你認識了我,知道了我的不堪歷史,真的能接受嗎。已經看到我曾經那麽犯賤,我可能就是個賤骨頭,了解之後不會覺得索然無味?說實話剛才坦白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做好很多準備了。”

“什麽準備?”

“分手之類的啊。我真的是個廢物,再想掩蓋,也遮不住,被嫌棄也是應該的。”

“我以為你記得答應過我,再也不和我提分手這件事。”

李枳站直了一點,不再坐在他腿上:“我是記得。”

黃煜斐又把人按了回去,好好地看了一小會兒,才切金斷玉般開口:“以為我介意你的過去嗎?那你錯了。你的過去沒有任何值得你自卑的地方。而且最開始做好全盤接受的準備的人是我,而現在動搖的人是你。”

李枳穩住身子,隔着層水霧看他:“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動搖,哥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總是給人感覺,自己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可事實上受傷的是你自己,”黃煜斐真摯極了,也出奇嚴肅,“我唯一會介意的事情就是,某些理應一掠而過的人,浮灰一樣的髒東西,現在仍然在影響你。

“我……”

“比如,小橘現在竟然會因為對一個叫張碩的人渣的恐懼,而去貿然貶低自己,說自己是賤骨頭,甚至忽略我們約定又提分手。這讓我非常,非常,介意。”

李枳有點呆呆的,像是不相信世間有這樣的好人,又像是不信這種好會屬于自己。聲音已經着急了,好比是風筝看着自己将斷的線,他惶惶道:“對不起,我不想分手,我不分手!”

黃煜斐想,你沒有錯,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對任何人道歉。只不過那些事本來不是你需要記住并受其牽絆折磨的。現在有我替你記住,就夠了。

于是他直望進他的眼睛:“不分手,我們不分手。也不要說對不起,我不想聽。說你不賤。”

李枳怔怔道:“我不賤。”

“說你值得疼愛和珍惜。說你只要我的疼愛和珍惜,和其他任何人都無關。”

“……我值得疼愛和珍惜,我只要你的疼愛和珍惜,和其他任何人都無關。”

“說你不會和我分手,永遠不。”

“我不會和哥分手,永遠不。”

“嗯,這個約定,我們兩個都要好好記住。小橘現在可以把張碩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了。”

“啊?”

“你還留着他的微信,對嗎?現在删掉吧。”

李枳走去拿來了手機,又走回來,在黃煜斐身側站定。

“可是錢還沒還給我呢……四萬塊,删了,肯定就要不回來了。哥,雖然現在我家的債還完了,這對你來說肯定也什麽都算不上,但是欠債還錢……”

“我知道的,小橘是想說欠債就必須還錢的道理,”黃煜斐用心看着他,“他會還的,連帶欠的所有。事實上他已經開始遭報應,并且會越過越凄慘,相信我就好了。”

李枳有點怔忪:“好,我信你。”

“過來吧,離我再近一些。”

“我從來沒回複過他,”李枳倚着黃煜斐,濕淋淋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出水痕,“哥你看,我只是要他還錢,他跟那兒裝聾作啞,後來那段時間倒是天天給我發歌,居然還說對不起,他以為我還會上當嗎,發了好幾個月也不還錢。我從來沒理過他。”

黃煜斐摟着他的腰,把人按回自己腿上,道:“可能是對你懷有一些僥幸的幻想。有些人的喜歡,就是這樣變态。”

李枳剛按下“确認删除聯系人”,就被這話激得一下子擡高音量,驚恐道:“喜歡?狗屁!不要他喜歡!”

黃煜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鎖骨,把眼擡起來:“是啊,小橘只要我的喜歡。其他人的喜歡都太可怕啦,我們不要,丢掉最好。”

李枳在池邊放下手機,回抱住黃煜斐的後頸:“你還在吃醋嗎,哥?我沒和他親過嘴,我都躲開了,雖然挨了打。”他又捉着他的手腕,像是風筝又把線給系上,“我只和你親過嘴。全是你教給我的。”

黃煜斐方才泡在疼惜裏的心,突然有點忍俊不禁,他固然了解他的青澀,這是接吻的時候會因為喜歡而掉眼淚的人,卻想要逗他,聲音悶悶的:“可我還是快酸死了。”

李枳臉更紅了:“我看你是幼稚死了。酸的話,就再吃點甜的啊。”

于是黃煜斐就開始吻他,眼角,臉頰,胸口,手腕,吻各處,最後吻上那兩片被自己教得柔軟熱情的嘴唇。吻完之後,他眼中終于有了笑意,笑得像梢頭冰雪反射的陽光:“嗯,我甜到了,小橘現在還害怕嗎?剛才你一直在發抖,現在好一些了嗎?”

李枳被這笑顏晃得有點發暈。他知道自己太離不開這把笑容了,甚至願意為那眼睛和嘴唇彎起的弧度做任何事。他輕聲道:“已經算不上害怕了,我現在有人撐腰,他可揍不成我,他要還想騷擾我,我哥會要他命吧。”

“确實。我現在已經想要了。”

李枳幾乎是癡迷的,摸了摸黃煜斐濕淋淋的嘴角,道:“怎麽說呢,就當是踩到臭蟲,開始覺得惡心吓人,日子久了臭味散了,就感覺他什麽都不是。總不該自己臭一輩子,就像你剛才說的,他們都無關緊要。”

黃煜斐把臉埋在他光潔單薄的胸前,淡淡道:“對的,沒有人能夠困住我們一輩子。”兩人貼得是這樣近,好像連水也無法插足,“你看現在,雖然我聽了之後有些酸,不過那件事仍然不配成為打擾我和你的理由。小橘要活得輕松一些。”

李枳輕聲道:“哥是在心疼我。沒有嫌棄我,太好了。”

“我也在抱你。你這麽瘦,不緊緊抱在懷裏的話,感覺都要漂走了。”

李枳也終于發自內心地彎起眼睛:“別說這池子這麽小,就算是海我也不會漂走的,只要你不推我走。你說要活得輕松,确實有道理,人這一輩子亂七八糟事兒那麽多,遇上啥就說出來是不是就能自由了?我想試試。”

“你什麽時候,想說什麽,我都願意聽。”

興許是水汽隔音的緣故,李枳的嗓音比平時要軟糯些許:“我,我突然覺得年輕特好。”

“哪裏好?”

“日子這麽長,是不是佛祖開眼了,我在人生沒太偏離正軌的時候,撞見了你。”

“那我也覺得好。”黃煜斐輕輕掐着他的腰,哄着人道,“快叫我哥哥。”

“哥。”

“再叫一遍。”

“幹嘛,”李枳推了推他,卻乖得很,“哥哥。”

黃煜斐仰臉看着他,柔聲道:“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聽你這樣叫我嗎,因為每當小橘發出這個音節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到自己是被依賴、被喜歡的。”

“我一直在依賴、在喜歡哥啊。”

“要多表達。還要更依賴、更喜歡一點。”

李枳眨了眨眼,說起了自己的道理:“其實我很早就在想,喜歡到底是啥?是離不開嗎?那我喜歡煙,喜歡寫歌,喜歡一次能賺兩千塊的演出,我還喜歡六十片夠吃十天的藥片,喜歡地鐵。這些喜歡是可以通過行動表達的,只要堅持照做就可以。但對一個人的喜歡,我不太清楚。就像我一遇上哥就懵掉了,感覺做什麽也不夠,每天每天把好的都拿出來,好像還是不夠。我只知道這是喜歡,但沒法把它從你身上剝離,下個廣義的定論。”

黃煜斐聽得輕飄飄的,倒還是很會抓重點:“一天六片,什麽藥?”

李枳立刻道:“維、維生素片。”

黃煜斐溫水般地笑了笑:“這樣啊。”

李枳繼續結巴:“對、對啊,不然還能是什麽藥。我看起來有什麽病嗎?”

黃煜斐沒說話,而是突然把右手從他腰上挪開,伸到水面下——

緊接着,李枳就感覺到,自己的老二,被一把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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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章看起來有點糟心,但事實上,這意味着黃生和小橘的關系更近了一步呀

黃老九就是要這樣一步步讓小橘離不開自己。

明天發輛小車=w=期待留言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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