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蕭銳有想過一走了之，之後改變主意——不管怎麽說，是他把小睿帶來拉薩的，他當然有責任負責後續事務。所以，最終他入住了劇組所在的酒店。
或許直接坐飛機上高原的确對身體是很大的考驗，晚餐的時候蕭銳也出現不适症狀，工作人員特地送來的盒飯他沒能吃下幾口，之後打發了問他要不要請醫生的工作人員，早早便上床休息。
大概是睡到半夜的時候蕭銳發現異狀。那時他覺得身體好受了一些，朦胧間，有人似乎撫摸着他的額頭，然後有涼涼的毛巾擦拭過他的脖子，那裏本來有汗，黏黏的讓蕭銳難受，之後就感到一陣清爽。蕭銳滿足地嘆了口氣，他懶得睜開眼睛，又很快沉沉睡過去。
待蕭銳再次醒來，房間微亮，晨曦從半透明的窗簾照入。蕭銳花了一會兒的時間讓神智慢慢清醒，接着才發現自己的床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還樹袋熊似的抱着他的手臂。
那是睡得很沉的小睿。
蕭銳微微茫然地低頭望向将小臉緊緊貼着自己手臂，完全不怕透不過氣的小男孩，他想不通對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房門在這時被刷卡打開。蕭銳擡頭望過去便見到端着餐盤走進房間的俞允同。
“你醒了？”俞允同淺淺笑着關心問道，“覺得好受些沒？”
那些殘留的記憶讓蕭銳大概想明白怎麽回事：“昨晚是你在照顧我？”
“昨晚小睿聽說你不舒服很擔心，所以我要來了房卡帶他來看看，結果他一定要留下陪你。”
蕭銳從未試過在被得罪之後輕易原諒那個人的，但這時候他卻沒法生氣地開口讓俞允同滾，想了想，他平淡道：“不管怎麽說，謝謝。”
俞允同将裝滿點心的餐盤放到茶幾上，随即他走近床邊，眼神真摯而帶着歉意，低頭正視向蕭銳的眼睛：“你不用說謝謝，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昨天我不該亂發脾氣，因為小睿不舒服就遷怒你。”
不是做錯什麽事道歉就有用的！——蕭銳心想，接着他又想：……但這件事道歉有用。
“沒事，也不能怪你。的确是我考慮不周到。”
俞允同認真搖頭道：“這件事的确完全是我的錯。你做所的一切都是為了小睿，而我卻在自己一點沒出力的情況下責怪你做得不夠好。我根本沒有這樣的資格。”
聽俞允同這麽一說，蕭銳當真開始覺得完全是對方做得不對了。
不過，話說回來，俞允同态度異常端正的道歉讓蕭銳不由心生觸動。上一次的情況也是，明明蕭銳先冤枉俞允同推柯長亭下泳池，結果以眼還眼的俞允同卻是唯一說了對不起的那個人。這一回，俞允同再次道歉。他并不是總做錯事的人，卻只要反省自己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就會鄭重其事地承擔責任。
小睿此刻還在睡，當父親的人這麽道歉不僅僅是為了給自己孩子一個好榜樣，應該說，他的确始終如此要求自己，不是做給別人看，也不是做給自己的兒子看，而是正正經經在做一個有擔當的人。
“之前我們倆被偷拍是我安排的。”蕭銳突如其來開口道，這麽說有點沖動，但他并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有誤，“包括我其實知道你沒有推柯長亭下水。”他微微停頓後一字字說，“對不起。”
俞允同聽後訝異地打量向蕭銳，随即驚嘆道：“你都臉紅了？你是不是長那麽大從來沒有道歉過這是第一次？我第一次去天體營也差不多就臉紅成這樣。”
蕭銳怨憤地瞪向面前的人說不出話來。
俞允同稍稍認真了些：“抱歉，我不是有意笑話你。相反，我挺佩服你的。我一直覺得，男子漢就應該勇敢地認錯，勇敢地穿裙子。”
……請問你對穿裙子是有多大的執念？
俞允同接着說下去：“尤其是像你這樣有錢有勢的人。我想，對你來說道歉一定是很難的事。”
蕭銳分不出這是誇自己還是損自己，他明智地繼續保持沉默。
“其實那兩件事我早就原諒你了。”俞允同輕緩下語氣說，“雖然當時我的确很生氣，可是，其實我清楚你是個有原則的人。如果你真的想教訓我，你有一百種絕對能夠得逞的法子，但你卻選擇了并不算違背倫理道德也不違法的方式。之前我說我佩服你，就包括這一點。你的手裏有殺傷力很大的重型武器，但你只是在用小小的匕首對付你的敵人。”
你這棒子和胡蘿蔔交替密集得跟流星雨似的，你讓我這是找人給你送花呢，還是找人讓你破個産？蕭銳懷疑再讓對方說下去，自己真的要臉紅了，他趕緊岔開話題：“你喜歡去天體營？”
俞允同因為這突然的話題而稀奇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他好奇反問道：“你喜歡天體營的話題？”
……我們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蕭銳身邊，睡夢中的小睿翻了個身。“爸爸……”他迷迷糊糊地呓語着，過了一會兒又念出另一個稱呼：“上校……”
好像有鮮花在這一刻盛開在他體內最幽暗的那個角落，蕭銳不覺愛憐地伸手撫摸床上男孩的腦袋。
俞允同也一同望向自己的男孩，他的目光柔和至極。“早餐供應時間快結束了，為了讓你們能多睡一會兒，我端了些點心上來。”沒再浪費時間，他轉向正題，邊說邊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氧氣罐，迅速交代一切，“這邊的氧氣在覺得喘不上氣的時候可以用，當然，如果沒有必要最好不要吸氧，免得養成依賴性。現在，我得去拍戲了，小睿只能暫時麻煩你照顧。今天上午我把昨天的戲補齊就殺青了拉薩這裏的戲份，你們有精力的話，下午我帶你們出去玩。”
“好的，你先去忙吧。”蕭銳本能點頭回答。
他在俞允同離開房間後才察覺到問題。
——什麽叫做“下午我帶你們出去玩”？你當自己在帶兩個孩子呢？
蕭銳坐在床上不高興了一陣，然後趁着小睿還沒醒，用手機收了郵件抓緊時間處理幾件公事，以便下午能抽出空來。等小睿醒來，蕭銳盡自己的能力就對方的身體狀況進行了一番關心，之後他們用了早餐，然後是午餐。蕭銳特地鼓勵了小睿，“只要你乖乖養足精神，身體沒有不舒服，下午爸爸就會帶你去好玩的地方玩。”被鼓勵的男孩立馬便是“我好得一塌糊塗”的精神面貌。
就這樣，逐漸适應了高原環境的一大一小兩人坐在酒店房間的床邊，他們一起用手機玩着消消樂，在午飯點過後終于等來俞允同。
“你們有誰想出去玩的？”俞允同一進門就跟幼兒園老師上身似的開口問。
“我！我！”小睿興奮地高高舉起手來。
蕭銳瞪向居然那麽和他說話的人。你敢讓我舉手我就讓你破産。他心想。
俞允同若無其事和小睿一起開心地笑：“既然你們衣服都換好了，我們直接出發吧！”
蕭銳原以為按外星牌理出牌的俞允同會帶他們去很特別的地方，沒想到，俞允同把兩人領到了所有來拉薩的人必游的八廓街。
“你選擇的景點挺普通的。”當大老板的人要求嚴格的點評道。
俞允同不以為意地随口解釋：“這兒比較熱鬧，小孩子喜歡熱鬧的地方。”
仿佛為了驗證俞允同的話，這會兒小睿歡樂地東奔西跑，竄來竄去。蕭銳遠遠看着難得如此亢奮頑皮的男孩，這才反應過來俞允同自然是帶自己兒子出來玩，又不是說會照顧蕭銳的喜惡……
……這是很正常的事，他當然不會因此失落……
“其實我也是帶你來放松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的俞允同輕笑着又補充說道，“我知道你心裏也住着一個小男孩。”
“你心裏才住着一個小男孩。”蕭銳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邪，居然念出如此羞恥的臺詞。
俞允同笑道：“好吧，我心裏住着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還有他們的爸爸媽媽，以及他們家養的哈士奇。滿意了吧？”
你哄小孩呢！蕭銳內心不樂意地想，口中一本正經說：“那你心裏起碼得有一套複式的三室兩廳。”
俞允同大笑出聲：“我朋友都說我心太大，所以，那起碼是一套花園小洋房。”
蕭銳想了想，理解地點頭：“嗯，難怪能養哈士奇。”
“爸爸，那是什麽？”小睿在這時跑回兩人身邊，他好奇指着路邊的轉經筒問。
俞允同半蹲下身體，和小睿用同樣的高度一起望過去，他回答道：“那叫轉經筒。”
“轉經筒是什麽？”
“就好像我們放風筝的線圈。轉經筒上逆時針纏繞着看不見的線，我們只要順時針轉動它一圈，那根線就會多收回一圈，轉得越多，收得越多。”
“那那根線的頭上是什麽東西？”
“沒有人知道，或者說每個人心裏的東西都不一樣。在小睿心裏最想要的是什麽？”
小睿茫然而傷腦筋地眨了好一會兒眼睛。
俞允同輕輕将手放在小男孩的胸膛：“小睿說不出來沒關系，那樣東西就在這裏裝着，裝得好好的呢。”
小睿趕緊用手按住自己胸口：“那我以後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弄丢了。”
俞允同點頭重複道：“是啊，千萬不能弄丢了。”
小睿牢牢按着自己的胸口，走到一邊繼續觀察那些虔誠轉經的藏民。
一直安靜聆聽這對父子對話沒有插嘴的蕭銳在小睿走開後忍不住問當父親的人：“小睿問過你他是從哪兒來的問題嗎？”
俞允同不假思索地點頭：“有問過，然後我告訴了他真相。”
蕭銳很懷疑對方的“真相”是不是正常意義上的“真相”。不過不管怎麽說，他又覺得俞允同這種回答問題的方法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