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破碎
咔擦。
打火機在陽光下閃爍幾點光芒, 柏湯靠在車門邊,點燃了一根煙。
煙霧缭繞,攀至雲頂。墓園上空的晴朗天氣轉眼陰沉, 數分鐘後, 細雨飄揚而下。
雨勢漸大,水流彙成一條條細流湧向四面八方, 掠過一座座無聲的冰冷墓碑。朦胧如織的雨霧中, 一個人踏着水流撐傘走來, 黑色的傘頂沉沉壓下, 遮住他大半面容。
柏湯踩滅了煙, 伸手攔住了他:“楚茗。”
“……”
楚茗微微擡起了頭,輕聲道:“是你啊。”
“是我,你這一陣子總在劇組,連我這個老板探班都不見了。”
柏湯溫聲道,“現在電影拍完了,怎麽樣,有沒有時間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
楚茗搖了搖頭:“沒有,抱歉。”
柏湯望着他疏離中透着拒絕的側臉, 良久不語。
入秋的天氣轉涼, 楚茗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駝色風衣, 蒼白的下颌埋入羊絨圍巾裏, 他的十指冰涼,眉骨的曲線纖薄脆弱,琉璃般一碰即碎。
竟然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柏湯眉頭皺起, 握住了他寒涼如冰的指尖:“逝者已逝……節哀順變。”
楚茗抽出自己的手,道:“嗯,謝謝。”
墓園的路不長,柏湯陪他走了一段,看着他停在一座新墓前,彎腰擦掉遺照上的水跡,又扶正了碑底的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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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你送的嗎?”
柏湯:“是,來得匆忙,只有這一束花。”
楚茗:“很漂亮,謝謝。”
雨珠紛紛揚揚落下,在傘面上墜成珠鏈,又在泥地上砸出深色的痕跡。
柏湯本想送楚茗回去,被他拒絕了。雨越下越大,他獨自走出一段長長的距離,在一個街角等了一會,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從偏遠的郊區駛回繁華的城市,冰冷的鋼鐵叢林沉沒在雨水之中,灰暗而模糊不清。
車子最終停在一座小區前,楚茗撐傘下車,冰冷的指尖沾到了雨滴,他呼出一口氣,慢慢向家裏走去。
叮。
電梯運行到八樓,幾個箱子擋在過道中間。一直空置着的對屋大門半開,看樣子是搬來了新住戶。
楚茗繞過擋路的箱子,用鑰匙開了大門。正當他把濕淋淋的雨傘收起挂在玄關時,一道腳步聲逐漸靠近,有人在他家門口停了下來。
“這麽巧,你也住在這裏啊。”
那人微微笑着,很自然地邁進了他的玄關。
楚茗回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季澤。
“哦,是你啊。”
“……”
季澤探究的目光從他的眉眼間細細地掃過,似乎是想找出一絲異樣。然而他失敗了,因為從始至終楚茗的神色都是淡淡的,不悲不喜,就像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
他挑了下眉,又道:“看到我一點反應也沒有嗎?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對了,白轶今天和我一起回來了,待會還要過來陪我呢。”
楚茗:“嗯。”
“……”
季澤臉上笑意不減,道,“不過來看看我和他的新家嗎?”
楚茗:“不了,請出去,我要休息了。”
“好吧,不打擾你了。”
季澤道,“反正等我和他搬過來以後,我們也會經常碰到的。”
他笑吟吟地說完,擡手一拉——給楚茗關上了大門。
嘭。
大門合上,屋子裏安靜無聲。楚茗轉身走到客廳那邊,從冰箱裏取了一份面條和兩個雞蛋,給自己簡單地下了一碗面。
面條熱氣氤氲,他坐在餐桌邊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面,又起身去洗碗。洗完碗後沒有事幹,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書。
雨點有節奏地敲擊在落地窗上,演奏出一支抒情小調。沒多久楚茗的書就從手中掉到了地板上,他靠着沙發,阖眼睡着了。
夢裏依然在下雨,大雨瓢潑,雷聲震震,一道驚雷劃徹長空,将灰暗的天幕一分為二。
楚茗被雷聲驚醒,睜眼時天色黑沉如夜,客廳仿佛被蒙上一層黑紗,黯淡無光。
現在才下午四點,狂風裹挾着暴雨一陣又一陣地拍在窗上。他走過去拉上了窗簾,發現自己的鑰匙不見了,想了想,可能是留在外面的鎖孔裏了。
楚茗推開大門的同時對面的門也被打開,一個臉色陰沉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他像是剛剛發了一通大火,周身盡是淩厲得令人心驚的氣息。
楚茗擡頭,不經意間與男人視線相對,微微愣了一下。
白轶:“……”
在看到楚茗的那一瞬間,他身上低沉如風暴欲來的氣場居然奇跡般地消散了,反應甚至比楚茗還要大,當即一步跨了過來——楚茗反射性地後退一步,随即就被男人重重摁在了牆上。
受過傷的手臂被白轶用力抓住,雖然傷口已經痊愈,卻還是有種隐隐作痛的感覺。楚茗低哼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男人封住了唇。
這個吻是那樣的急切,疾風驟雨般來勢洶洶。白轶似乎劇烈地渴望着從楚茗這裏索要一切,禁锢着他的自由,強迫他仰首承受自己的吻,又不容許他有半點抽身的機會。
然而很快的,他的動作停下了。
男人從短暫的狂躁中恢複了理智,發現了一件事實——他身前的這個人,沒有回應過他。
無論是強迫還是占有,楚茗都沒有任何動作,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被白轶按在牆上,眼底是一片無動于衷的冷靜。
白轶與他對視,眼中神色幾變,最終晦澀不明:“你——”
楚茗突然打斷了他:“要進來坐嗎?”
白轶:“……好。”
他跟着楚茗進了屋子,反手拉住門把手,緩緩關上了門。
沙發上還堆着書和毛毯,楚茗把它們一起丢到一邊,随手收拾下客廳,又從櫥櫃裏翻出一包不知什麽時候的茶葉,給白轶泡了一杯茶。
他做這些時白轶就在一旁就緊緊地盯着他,目光一寸不移,仿佛是緊盯着自己的所有物,眼中帶着炙熱得不加掩飾的占有欲。
楚茗對此仿若無覺,他把茶杯放到白轶面前,說了句“你等一下”,然後就回卧室找什麽東西去了。
白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默了一下,無言地将茶水咽了下去,又放下了杯子。
很快楚茗從房間裏出來了,手裏拿着一支筆,還有一份文件。
白轶瞳孔微微一縮。
楚茗在男人沉沉壓抑的視線下将那份離婚協議書推到他面前,擡頭平靜道:“簽了吧。”
“……”
有那麽一瞬男人看起來極度可怕,就像一頭瀕臨失控的野獸,随時會暴起傷人。
楚茗并不畏懼,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片刻後白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将一切戾氣都埋在深邃的眉眼間,不着一絲痕跡。
他握住楚茗手腕,啞聲道:“為什麽。”
聽了這句話,楚茗突然笑了起來。這個笑容也是素淡的,卻含着一絲微微的嘲諷。
他輕聲道:“白轶,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問問外面的季澤呢?”
白轶:“我和他沒有關系。”
他用力地握住楚茗的手,手指強硬地擠入楚茗指間,想和他十指交扣。
男人指間戴着的那枚鑽戒硌得皮膚生疼,楚茗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握着,道:“那天晚上你在季澤那裏,對嗎?”
白轶:“哪天?”
楚茗聞言,又是一聲輕輕的笑聲。
他一邊笑着一邊硬生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讓鑽戒邊角在手上劃出一道血痕。
白轶本能地要去抓他的手,又要去找創口貼。楚茗卻後退一步,和他隔開了一段距離。
“我爺爺去世的那天,”
他道,“你在季澤床上,對嗎?”
“……”
不知是因為哪句話,白轶的身形一下子僵住了。他仿佛這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眼中有清清楚楚的愕然,而後迅速地黯淡了下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他們之間是真的不存在任何可能了。
楚茗還在旁邊慢慢地道:“楊玫也好,季澤也罷,這樣的緋聞,只要你想壓,就能壓下來。”
“白轶,你故意給我看了三年,就是要時時刻刻提醒我,讓我認清我把自己賣給你們白家的事實——對嗎?
白轶:“不,我只是——”
楚茗做了個打斷的手勢,語氣輕輕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轶,我受夠你了,我們離婚吧。”
“……”
如果說楚茗剛才的态度還能給他留下一絲希望的話,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就如同鍘刀斬落,直接斷去了一切可能。
那一刻這個一向冷硬的男人的眼眶竟然微微發紅,他張了張嘴,嗓音酸啞而艱澀:“不。”
楚茗:“那你要怎樣才能答應呢,是把我毀了,還是讓我自殺給你看?”
青年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睛裏沉着一汪深潭,風輕雲淡,無波無瀾。
白轶與他視線相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眼中的神色也一絲絲灰暗,最終凝成一份無法化去的絕望。
“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那樣,艱難滞澀,隐隐含着血沫,“楚茗……我愛你。”
他握住楚茗的手,深深地将額頭埋在了青年的手掌之中。
“我愛你。”
他重複着這句話,仿佛一夜間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唯一一件財物的失敗者——要拿着這僅有的財物,去乞求一點可以讓他活下去的東西。
楚茗再次緩慢而不容拒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道:“你的愛太重了,我承受不起。”
他把那只筆輕輕塞到白轶手中,道:“簽吧。”
“……”
男人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這只手曾在高檔的會議室裏執着名貴的鋼筆簽署過上億合同的,此刻面對一份小小的離婚協議書,指節卻微微顫抖。
筆尖死死地抵在雪白的紙張上,滲開一小點墨跡。他的雙目赤紅,幾次想要摔筆離開,在對上楚茗淡漠的視線後又頹然地坐了回去,手指插入發間,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也淩亂地垂下數縷,顯得狼狽而頹喪。
他最終在離婚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跡淩亂而潦草——是被楚茗按着手腕,一筆一筆簽下的。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平息了,雷聲與風聲一并遠去,只有雨滴敲打在窗上的細碎雨聲。
楚茗收了離婚協議書,道:“明天有空的話,去民政局辦一下手續吧。”
白轶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楚茗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說道:“對了,你等等。”
他再度回到房間,出來時手裏拿着一張銀行卡,推給了白轶。
“欠你的錢我都還了,這是利息。”
他道,“謝謝你當年幫了我,現在我們兩清了。”
白轶沒有接那張卡,而是伸手想碰一碰他——被他又一次避開了
“明天十點,民政局見。”
楚茗說着,打開了大門。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白轶卻坐在沙發,一動不動。
他低聲道:“下雨了。”
——話音剛落,外面的雨就停了。
白轶:“……”
楚茗:“白總,請吧。”
在他的催促下,男人最後還是一步步走到了門外,又回頭靜靜地注視着楚茗,直到後者将大門關上,也沒有移開過視線。
小區樓下停着一輛車,一夜不曾離開。
第二天,楚茗出門,在樓下見到了那輛車。
白轶坐在駕駛座上,一夜沒有休息的眼中血絲密布。他打開車門下了車,下意識地想要靠近楚茗,卻又躊躇着停下了腳步。
楚茗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走過,早上的空氣微涼,他依然只披了件單薄的大衣,柔軟的發絲垂落肩頭,背影消瘦纖長。
他在小區外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上白轶就跟在後面,始終和他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人幾乎同時到了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時基本上沒有過多交流。只有離開時白轶脫下外衣想給楚茗披上,被他推開了。
“不用,我不冷。”
他淡淡道,“你也回去吧,出差三個月,公司還要你管理。”
——白轶當初出差前說他一個月就會回來,等真正回來時,卻已經過了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足夠讓一切物是人非了。
白轶怔怔地望着他,隔了一會才道:“我送你。”
楚茗擺擺手:“不了,我自己回去。”
白轶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這一次,”
男人嗓音沙啞,透着一份深深的失落和黯然,“最後一次了……楚茗。”
楚茗無言地看着他——三年的婚姻,到結束時也不過是一本薄薄的證書,也不過是這麽一句話。
恍然如夢。
他掙脫白轶的手,對眼前的人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我們沒有關系了,”
他道,“所以,不用了。”
“……”
這句話一出來白轶的眼眶立刻紅了,楚茗卻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慢慢地将他抛在了後面。
街道邊,一個青年走在路上,在他身後幾米遠的地方有一輛車子一直慢慢跟着他,不願加快速度,也不曾遠離。
這段路一直走了十多分鐘,直到街道另一頭的一輛車子開了過來,停在了楚茗身邊。
柏湯搖下車窗,側首看向他:“怎麽一個人在街上?上車,我送你。”
楚茗愣了一下,道:“謝謝,不用了。”
“上來吧,我剛好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柏湯道,“和《雙生》有關。”
《雙生》前天才拍完,很快就要進入到宣傳階段。楚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坐進了柏湯的車。
車子啓動,很快駛離了這邊的街道。而幾米外的那輛車還停留在原地,駕駛座上的男人怔怔地前方,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青年離開時的模樣。
無形的空氣仿佛凝成一柄鋒銳至極的匕首,被青年親手握住,連着匕柄一同捅入了他的胸膛。鮮血橫流,劇痛令他無力說話,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血沫的腥味。
他終于失去了所愛之人,就在他想付出一切去挽回時,那人卻抽身而退,只留給他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該。
現在……他一無所有了。
——
車子停在小區的單元樓下,楚茗下車,聽見柏湯在他身後笑道:“雖然很想去你家蹭杯茶,不過公司那邊還有會議,只好把這個厚臉皮的機會留到下次了。”
楚茗聽完微微笑了一下,道:“随時歡迎。”
柏湯愣了一下,笑意加深了一些:“這才像原來的你,有空多出去走走,別老悶在家裏。”
楚茗:“會的。”
他送走了柏湯,又一個人坐電梯回了家。
嘭。
大門關上,屋子裏靜悄悄的。楚茗後背抵着門,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在玄關站了一會,又從房間裏抱出一條薄毯,随手丢到了沙發上。
因為這一丢,夾在沙發裏的什麽東西露出了一點。楚茗彎腰把它拿出來,發現是一個深藍的絲絨小盒。
盒底靜靜地躺着一枚鑽戒,和白轶現在戴着的款式一模一樣——那是他們的婚戒中,屬于楚茗的這一只。
他取出了那枚鑽戒,鑽石光輝璀璨,銀制鑽圈內側還刻着兩個小字——“白轶”。
三年前白轶把這枚戒指丢到了他面前,接下來的三年裏,他再沒碰過它。
“……”
楚茗沉默地看着這枚戒指,最終把它收了起來,準備下次找個機會還回去。
《雙生》已經拍攝完畢,很快劇組就要趕赴各地做宣傳。下午的時候他捧着一杯咖啡站在陽臺邊,垂眼俯瞰不遠處渺渺茫茫的江景。
雨後江景很美,他本來想就這麽消磨掉最後一下午的休閑時間,只是看着看着,就覺出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旁邊有道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楚茗側首,看見季澤正靠在自家陽臺邊,托着下颌慢悠悠地打量他。
那目光雖然是含笑的,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楚茗平靜地和他對視,道:“有什麽事嗎?”
季澤:“沒什麽,今天高興,看你好看。”
楚茗:“謝謝。”
他抛下這句話,轉身回自己的屋子裏去了。
第二天清晨,外面又下起了小雨。雨點裹挾着冷空氣在街上亂竄,楚茗步履匆匆地趕到機場,開始和劇組趕赴各地為電影做宣傳。
宣傳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最後在周末登陸各大院線,正式上映了。
《雙生》并沒有流量小花或是知名演員,靠的主要還是後期宣傳與電影自身的質量。同期還有一部由幾位流量主演的電影,話題度比《雙生》高了不少,當天票房就破億了,相比之下,《雙生》的票房才堪堪突破一千萬。
前兩天《雙生》排片較低,票房也不盡人意。但楚茗并沒有着急,他在等待時機。
很快這個時機來了,上映第三天,一位知名影評人就《雙生》發表了一篇洋洋灑灑的萬字影評,引起了大衆的注意。之後又陸續有影評人提出褒貶,但褒揚之聲遠遠大于貶低。在此之前《雙生》就獲得了不少好評,這使得它在同期電影裏格外突出。憑借過硬的實力與評價,電影票房很快以野火燎原之勢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
《雙生》的票房迅速破億,緊接着一路高歌猛進。上映兩周就已拿下了五個億,之後又勁頭不減,以一騎絕塵之勢沖上了實時票房第一的位置,最終在電影下架時成功斬獲十五億票房,米瓣評分也在八點九以上,成為了數年來小成本電影裏所達到的新高峰。
這樣的結果極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柏湯公司面向市場的第一炮徹底打響,伊志也借此真正地火了起來,資源活動不斷,忙得甚至連劇組的慶功宴都沒有時間參加,只是打電話向楚茗表達了感謝。
楚茗和他聊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相比于忙着應酬的其他人,他這個導演當得相當清閑,票房大爆後就推掉了所有邀約與活動,搭乘飛機獨自回到了家中。
一開始他還會在小區花園裏散散步,但不知為什麽總能碰到同樣出來散步的季澤。沒過幾天他就懶得出去了,只有在家裏的存貨不多時才出門采購了一趟——結果一回來就在單元樓下撞到了另一個人,白轶。
“白轶?”
剛剛下車的男人聽到了身後的聲音,腳步一頓,立刻回過了頭。
楚茗的目光從他明顯精心搭配過的服飾移到他捧着的那束鮮豔如火的玫瑰花上,心下了然,知道這人是特意來找季澤了。
他繞過白轶走進了單元樓,沒走多少步男人就緊步追了上來,道:“楚茗。”
隔了幾個月,他的嗓音依然是沙啞低沉的,仿佛沉落的深潭,一眼望去只有荒涼。
楚茗一腳還停在臺階上,回頭:“嗯?”
他今天只是簡單地穿了件煙灰色襯衣,修身牛仔褲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尤其是側身的那一個弧度更是将腰間的曲線凸顯得淋漓盡致。柔軟的黑發垂落,眉目間透出一股令人賞心悅目的自然優雅的氣質。
白轶幾乎是當場就看愣了,足足有幾秒沒說話。楚茗卻在這時想起了什麽,道:“如果待會有空的話,請你等一下,我有件東西要還給你。”
他的語氣平靜而随和,白轶又愣了一下,說了聲好。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期間男人一直忍不住往他這邊瞥,見他沒什麽反應又有些不知所措,幾次想說什麽,最後都沒能說出口。
電梯很快抵達八樓,白轶時隔幾個月再次踏入楚茗的家,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趁楚茗回房間時把那束九十九朵的玫瑰端端正正地擺好,又整整衣領,脊背挺直。
楚茗出來時剛好看見他又準備把玫瑰花擺在一個顯眼一點的位置,立刻幾步趕過去攔住了他的動作,又把一個絲絨小盒放到他的手心裏。
“不好意思現在才還,”
楚茗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
男人當即愣在了原地,眼中才剛燃起幾點光亮,轉眼熄滅了。
楚茗:“不走嗎?季澤就在對面。”
“我……”
白轶低聲道,“我不是來找他的。”
楚茗聞言笑了起來:“那難道是來找我的?可惜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回應不了你。”
他像是單純地和白轶開了個玩笑,男人卻因為那一句話呼吸一滞,撐不住地後退了一步。
哪怕楚茗對他冷嘲熱諷,他還能安慰自己,認為至少對方還會因他而動怒,還是在意他的。
但是現在,楚茗只是對他微笑,毫無隔閡地提到以前的事情——就像對待一位普通的朋友,甚至僅僅是一個有過短暫交集的陌生人。
青年遠比他想象得決絕,甚至已經徹底放下了。
白轶突然抓住了楚茗的手,那一刻他的目光是混亂而狼狽的,随後又變成了深重的悲傷,像是一夕失去了伴侶的狼,只能扒拉着鮮血淋漓的爪子,無助地咆哮悲鳴。
楚茗一無所覺,困惑地看着他:“怎麽了?”
“……”
白轶無言地搖頭,手臂慢慢垂下,他低着頭,帶着自己的花和戒指一步步走了出去,最終消失在了門外。
楚茗望着男人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了起來。
就在這時,對面的門打開,季澤隔着過道與他對視幾秒,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其他意思,因為他很快追着白轶的腳步,從楚茗視線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