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飯局
“好！卡！”杜莊興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張修己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導演。
“非常好！張修己最後那段再來一遍，收物證的時候站起來，‘變态’兩個字要在斐然的耳邊說。斐然，剛才的表情非常棒！再來一次，沒問題吧？”
斐然一邊揚起臉讓化妝師補妝，一邊擡起手比了個OK的手勢。張修己看看斐然，又看看一臉興奮盯着監視器看回放的杜莊，突然擡腳向導演走去。
“導演，我能看看剛才那一段的回放嗎？”
杜莊似乎并不意外張修己的要求，樂呵呵地招呼道：“來來來，一起看。”
在場邊休息的尤北也捧着水杯湊了過來，一邊看，一邊啧啧稱奇：“真是後生可畏，我好多年都沒有看到臺詞這麽好的新人了。”
杜莊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下，連忙道：“修己這裏處理的不錯，比試戲時還要細膩，看來你有好好地研究劇本啊，哈哈哈哈哈……咳咳。”
尤北好笑地瞄了杜莊一眼。他知道杜莊是怕自己誇了斐然，張修己會生氣轉頭給斐然小鞋穿，所以才尬吹一波想補救一下。卻沒想過，自己只是誇斐然臺詞好，又沒說張修己演得不行，他這麽一尬吹，反而顯得張修己不如斐然。
果然是導演圈裏出了名的實誠人，不過也難怪，杜莊沒有和張修己合作過，自然是不知道這個當紅小生的脾氣。
張修己沒有理會杜莊的尬吹，沉默地把回放看完，又要求杜莊再放一遍。就這樣反複看了三次後，張修己站了起來：“導演，剛才那一場，我想重拍一遍，可以嗎？”
杜莊正在心裏抽自己大耳刮，咋一聽到張修己的要求，還以為自己耳鳴了：“啥？重拍？好啊好啊！各就各位啊，剛才那一場，咱再來一遍！”
一般演員主動要求重拍，都是因為對劇本和角色有了新的理解，重拍的效果只會更好，沒有幾個導演不願意的。看來，因為斐然的出色表演，刺激到了張修己，形成了良性競争。這麽發展下去，電影只會越拍越順、越拍越精彩！
杜莊的心裏簡直美滋滋！
***
自從拍完審訊戲後，斐然總覺得張修己有事沒事就在偷瞄他。要說愛慕吧，那眼神太嚴肅；要說讨厭吧，又過于欲語還休，盯得斐然如芒在背，有苦說不出。
這天到了開飯時間，領了盒飯的斐然正想躲到沒人的地方慢慢吃，卻被尤北逮到了化妝間，和張修己坐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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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原本打算當個安靜如雞的美男子，尤北突然問他：“小斐，你寫的趙一航的人物小傳，什麽時候拿給我看看啊？”
斐然愣了。進組之前斐然就寫了好幾千字的人物小傳，進組後因為拍攝時的感悟，又添加了不少內容。寫的時候被尤北看到了，兩個人還熱烈地讨論了一番，怎麽這個時候又突然要看了？
斐然若有所思地瞄了張修己一眼，點頭道：“尤老師想看的話，我明天帶過來。”
這時，張修己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我可以看嗎？”
斐然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沒問題。”
“謝謝，”聽到斐然毫不遲疑的回答，張修己心裏一松，面上就帶了幾分笑，“上次那場審訊戲，你最後那個表情，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你當時是怎麽想的？”
“哈哈，是嗎？”斐然得意地一笑，“我就覺得吧，這個趙一航确實是個變态，但是從小受的教育又使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本性，被方銘軒戳破那層窗戶紙，肯定是很絕望。但因為他本性如此，所以又有種解脫感……我那個表情很吓人嗎？”
“到也不至于吓人，就是讓人覺得很詭異。”
“那就好，我英俊的面容可不能扭曲地出現在銀幕上。”
“……你怕是對英俊這個詞有什麽誤會。”
尤北坐在一旁看着兩個年輕人你來我往，笑呵呵地喝了口湯，深藏功與名。
***
《人之初》的拍攝進度，就如杜莊想的一樣，十分順利。幾個主要演員之間的良性競争與交流，令戲裏的角色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完成度。就連他想象中相對屬于短板的張修己，都貢獻出了遠超他期待的精彩演技。
杜莊原本因拍攝順利而愉悅的心情，在接到一個電話後瞬間晴轉多雲。整個下午都陰着一張臉，而且罕見的提前結束了拍攝。
将幾位主演都叫了過來，杜莊強撐起笑容道：“咳……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投資商為了慰勞大家，在影城聚福樓請大家吃飯，放松一下。今天就拍到這，大家準備準備，六點開席。”
等演員們離開後，杜莊臉一垮，坐在椅子上就跟副導演大倒苦水：“真的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你說說，人金石資本給了三千萬，啥要求都沒有，監制除了每周來一次核算成本外，平時人影都見不着。這個王總，又要改劇本，又要塞人，老子等着他撤資吧，他又不撤了！現在又要來探班？個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副導演對于杜莊的擔憂不以為然：“這種事不是常有嗎？就吃頓飯、喝點酒，很快就過去了。”
杜莊惆悵地看了副導演一眼，頓時有種寂寞如雪的感覺。
他愁什麽？他愁斐然！那麽好一小孩，長得好、演技好，人又乖巧，他擔心被大尾巴狼給叼了！來的要是別人他操哪門子空心？但今天要來的是那個王總！大名鼎鼎、男女通吃、色中惡鬼的王總！
杜莊操着老媽子的心擔心晚上的飯局，而此時此刻的王總也在琢磨同一件事。
自從那個杜莊得到金石資本的投資後，盡管電話裏還是客客氣氣的，可他說的話全成了耳邊風，劇本一個字沒改不說，連原本答應要給他小情人的角色也找理由換了人。原本他想撤資算了，但圈中朋友的一番話卻讓他猶豫起來。
[金石資本？老兄運氣不錯啊！金石資本投資的影視劇就沒有虧本的，區別只在于賺多賺少而已。而且金石資本向來喜歡吃獨食，別人想跟着喝口湯都不行。老兄搭上了這艘大船，可別忘了兄弟們啊！]
王總對朋友的話将信将疑，多方打聽下才知道，金石資本是一家投資公司，在投資圈裏非常有名。雖然會投資影視劇，但并沒有設立相關部門，完全是老板的個人愛好。不過也因為這樣，一般的導演編劇想找金石資本投資都找不路，因為人家公司沒這個業務啊！想直接找老板吧，金石資本的總裁又低調得可怕，從未接受過新聞媒體的采訪，只知道姓李。
就是這樣低調的一個人，在圈子裏卻有着金手指的稱號。只要他答應投資，這部戲就基本穩賺不賠！
沒誰會和錢過不去，所以盡管對導演非常不滿，王總還是沒有撤資。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就咽下了這口氣。
雖然投資額沒有金石資本多，但他也是真金白銀投了一千萬的，要是杜莊以為靠着金石資本就能把自己給撇開，那是癡心妄想！
而且他不是說自己的情人沒有表演經驗，演不了女配角嗎？聽說他選的男配角也是個新人，他能演得，憑什麽自己的小情人演不得？
***
飯局這種事，對于斐然來說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可是盡管從來沒有經歷過，也并不意味着斐然就對飯局這種事一無所知。事實上，越是大明星大制作，飯局這種事就越多。而且這些飯局也并不像外界猜測的那樣，充滿着不可告人的龌蹉交易。
一般來說，發生在選角之前的飯局，通常都由經紀人牽線搭橋，意在為藝人争取角色。這種飯局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是吃吃飯、喝喝酒，把投資人哄高興了，角色雖然說不上十拿九穩，也能八九不離十。
當然，你也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哄”，端看個人選擇了。
而在拍攝過程中，有的投資商出于關心拍攝進度的問題，會派人或者親自到片場探班。這個時候發生的飯局，通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慰勞一下大家，順便能和喜歡的明星一起吃個飯，近距離接觸一下，何樂而不為？
但今天晚上的飯局，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杜莊自從接了電話，就控制不住的黑臉；說是來探班，整整一天都沒看見什麽生面孔；大老遠地跑到遠離市區的影視基地，就為了請人吃頓飯？
看來晚上的飯局是場鴻門宴啊！斐然一下就想起了在坎城時，杜莊在微信裏倒的那些苦水。也許是因為兩人年齡相近，斐然和杜莊雖然只見了一面，喝了個下午茶，卻一見如故，聊得十分投契。因此在去坎城之後，斐然就經常通過微信和杜莊聊天，了解劇組的籌備進度。
原本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昨天杜莊還在抱怨資金不夠，請不起想要的演員，想再拉點投資。第二天情況就急轉直下，最大的那個投資商，又是塞人，又要改劇本，把杜莊愁得恨不得咬他兩口。
這麽看來，今天晚上要來的投資商，應該就是那一個了吧？雖然鬧不明白只是吃頓飯，最多讓他當下大爺，陪個笑臉喝幾杯的事，杜莊為什麽臉色那麽難看？
難道是擔心張修己？也是，張修己一看就是個大少爺，估計沒幹過賠笑臉這種事，要是吃飯的時候受不了鬧起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晚上還是多看着點張修己吧！斐然剛打定主意，就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尤北的小助理站在門口笑得陽光燦爛。
“小斐哥，尤叔請你和張哥坐他的車一起去聚福樓。”
“好，替我謝謝尤老師，我馬上過去。”看來尤北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斐然趕緊換好衣服，朝尤北的房間走去。
殊不知尤北是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操心的對象卻不是張修己，而是他。
杜莊說王總大名鼎鼎，那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假。與他熱心投資影視劇齊名的，便是他欺男霸女的生活作風。男女不忌、葷素通吃，吃着碗裏還盯着盆，餘光也不忘記瞄着鍋，是真真正正的老色魔。
要說遇上這麽一個人，尤北也應該擔心張修己才對。可是一來張修己背景不簡單，娛樂圈裏的人基本都知道，除非王總腦袋被門擠了，才會把主意打到房地産大亨兒子的身上。二來說句實話，張修己長得是帥，可斐然比他漂亮啊！
美這個東西，就和文是一個性質。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美也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張修己的帥氣，是時下流行的那種帥，高個子、巴掌臉，皮膚白淨、眉目疏朗。而斐然呢，斐然是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漂亮，眉目間有着現代人少有的婵娟。他身上，有種上個世紀美男子的古典氣質，而這種東西在現在幾乎已經絕跡了。
尤北很喜歡斐然這個後生，不光是因為他演技好、人勤奮，更重要的是，尤北在他身上看到了故人對表演藝術的那種熱愛。
許多演員都寫過人物小傳，可有幾個人十年如一日的寫？又有幾個肯為出場時間不到五分鐘的小人物寫？現在的年輕演員又有幾個會寫？
斐然有實力、有運氣，又肯努力，加上有杜莊和自己的賞識，又結交了有背景有資源的張修己，完全不需要和投資商虛與委蛇，背上不可磨滅的黑歷史。
雖然沒辦法做得太明顯，但尤北決定盡力幫斐然周旋，只希望晚上的飯局一切順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