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偶琥珀
瀛洲修士善傀儡術,陣法及符咒,瀛洲祖師爺楚善天賦出衆,凝結畢生心血以生命為代價制成鬼偶琥珀。
傳說,鬼偶琥珀能通天,內有飛升之法,可惜楚善制成鬼偶琥珀後便死了,沒能給它一個靈魂。
這個傀儡木偶,是最有希望得到自己的靈魂的。
然造物之術為天所有,非人力所能及,要想給鬼偶琥珀一個靈魂,讓它擁有自己的意識而“活”,是需要以命相換的。
姜祈是楚善死後瀛洲最天才的傀儡師,當年楚燈他爹楚厚把鬼偶琥珀交給他保管,就是希望姜祈能使鬼偶琥珀“活”過來。
可惜姜祈英年早逝,鬼偶琥珀也随之消失。
楚燈心中駭然,莫非姜祈死前交給他的木球裏,裝的便是鬼偶琥珀?
他跟周山季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疑問。
周山季記得,他師尊姜祈曾将木球給他讓他感知,他只能看到裏面有個模糊的偶形,姜祈收回木球時有些失望。
能看見木偶真身的人,是不是就是能賦予鬼偶琥珀靈魂的人?
那木球如今......在景故手裏!
楚燈下意識地撒謊:“師兄死的時候沒有告訴我鬼偶琥珀的事,我找到十一的時候也沒有在他身上察覺到鬼偶的氣息,不信你們可以把十一叫來看。”
他此舉是為了保護景故,鬼偶琥珀既已認他為主,若宋來月強行斷了主仆契約,景故恐怕會遭受反噬而死。
不知道為什麽,楚燈就是覺得宋來月得知真相會害景故。
原來在他心裏,他母親竟是如此不堪麽。
周山季知道楚燈心中所想,可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沒有戳穿楚燈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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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忠于瀛洲,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包庇欺騙島主之人。
宋來月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悅,但到底沒有發作,只是說:“改日你回了瀛洲,把桑十一領來給我看看吧。”
楚燈心中一動:“明天您......”
宋來月:“我明日辰時啓程回瀛洲。”
還真是來如影去如風啊,楚燈想。
他這母親一向如此,做事從不拖拉,果斷強硬,可惜這輩子做錯了那一件事啊。
楚燈心事重重地回到住所,桑十一居然在烤兔子,楚燈的心事立刻煙消雲散了,滿心滿眼都是“多放點辣椒”。
桑十一見他嘴饞的樣子,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楚燈怔了怔,他的十一似乎從未如此笑過。
這一笑,濃墨重彩的眉目舒展開來,笑意染上眼角眉梢,染上唇角,他整張臉都生動起來,賞心悅目的明俊非凡。
楚燈不自覺地呆了呆,忽地想起那個荒唐的夢境,連忙移開了視線。
醒醒吧楚燈,那可是你徒弟,就算他心悅你,你也不該給他希望,剛理倫常,你教他的!
楚燈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語氣有些不自然:“你答應我的,奪魁之後随我離開三島。”
桑十一:“我會跟你離開,但至少等我明天領了獎賞再走也不遲啊。”
這話說得有道理,畢竟白給的東西不能不要,這點楚燈很是清楚。
他點點頭,忽然大呼小叫起來:“十一十一,兔子要烤糊了!”
一陣手忙腳亂後,楚燈終于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兔子,頓時什麽楚應潭什麽浮絮陰謀都忘到腦後了。
吃飽喝足後,楚燈很認真地問桑十一:“十一,你開心嗎?”
桑十一忙着收拾,随口敷衍他:“開心。”
楚燈笑了笑,你開心就好了。
第二日宋來月果然走了,桑十一被楚燈領着來到宋斂面前。
“恭喜你在此次問道會奪魁,此丹賜予你,望你在修煉上愈加勤奮,有朝一日窺得天機,修得大道。”宋斂将丹藥裝在雕花檀木盒裏,交給桑十一。
桑十一行了一禮,這才接過。
倒是個守禮的孩子,宋斂想。
楚燈:“舅舅,我要離開三島了。”
宋斂知曉他離開的原因,并未多加勸阻,只是道:“給你母親傳個信,莫叫她擔憂。”
楚燈點點頭,周山季帶着景故站在他身後,高臺之下,參加問道會的新秀和他們的師尊家人都在,桑十一的名字,傳遍了三島。
尤其是他的年齡公之于衆之後。
二十三歲,元嬰初階,蓬萊出來的修士不修劍,修金絲,身法詭谲,實力強悍,且氣質不凡,明俊逼人。
他定是從試煉谷出來,說明心性堅韌不為心魔所惑。
桑十一的名字,在這一刻被加上了許多定義,他是如今三島最年輕的元嬰修士,他是這次問道會的魁首,他是瀛洲劍法第一人楚燈的徒弟......
相比之下,第二名的景故就被衆人遺忘了,人們只記得桑十一在最後一戰上勝利的英姿,無人記得景故得天獨厚的傀儡術天賦。
就在楚燈要帶桑十一和景故離開的時候,一個人站了出來,大聲道:“楚燈,二十三年你犯下的罪孽,你可認?”
景故和桑十一瞬間就認出了那人,那正是和他們一同從試煉谷出來的方溢!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議論二十三年前瀛洲發生的大事。
瀛洲島主逝世,其次子楚應潭堕入魔道,那年的問道會在瀛洲舉辦,楚應潭殺了幾乎七成的新秀和他們的師尊家人,導致這次問道會時隔二十三年才再次舉辦。
那一年過後,楚應潭和浮絮,在三島家喻戶曉。
而如今方溢站出來,質問楚燈可記得他的罪過?
要知道當年将楚應潭打回浮絮的,就是楚燈。
莫非二十三年前的事另有隐情?
方溢繼續說着,他的話傳入每一個人耳中:“二十三年前,你楚燈一念之差入魔繼而發狂,大開殺戒,七成新秀死于你手,你師兄姜祈為了救你賠上了性命,你母親為了你把楚應潭推出去頂罪,導致他心魔頓生堕入魔道,而你楚燈銷聲匿跡二十三年,如今看來,你并無一絲愧疚!”
這番話實實在在地擊中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宋斂不知道真相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來月一直不肯告訴他楚應潭入魔的原因。
竟是......因為楚燈嗎......
桑十一下意識地回頭看楚燈,想從他那裏得到否定的答案,而楚燈慘白的面色卻在告訴他,那人說的是真的。
“不可能,我師父定是被冤枉的!”桑十一大聲替楚燈辯駁。
他質問方溢:“你如何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
方溢大笑:“我可不會信口胡謅誣陷他人,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為何不問問你的師父?”
楚燈沒有反駁,他的沉默默認了一切。
臺下群情激昂,他們的親人朋友,師兄弟或師尊,都有死在二十三年前的那場屠殺之中的。
他們的唾沫,似乎能把楚燈淹沒。
“楚燈,你作何解釋?”宋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這句話。
楚燈沉默了一下,輕輕地嘆了口氣,寡淡的眉目間染上了濃重的悲意,桑十一聽到他很輕很輕地說:“楚燈無話可說。”
我無話可說,因為都是事實。
無從辯駁,無心辯駁。
因為都是我罪有應得。
不知為何,桑十一有些心慌,伸手前去拉楚燈的衣袖,卻抓了個空。
楚燈不知何時祭出了枯榮,禦劍飛離方丈。
臺下的人反應過來後,才罵罵咧咧地去追楚燈。
宋斂拂袖而去,臨走前看了楚燈一眼。
而桑十一就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面色慘淡:“山季師兄,我師父什麽都沒做錯,對不對?”
周山季沒吭聲。
景故有些不忍:“十一,你要相信師叔,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桑十一想,他心悅楚燈,總不願把楚燈往壞處想。
桑十一一個人出去了,景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傅姝和顧離珠他們都被穆如歸帶回了蓬萊,琉璃跟着景故一起找桑十一。
周山季沒有離開,他心中隐隐有種預感,這件事才剛剛開始。
桑十一跑到郊外林間,突然被一人攔住了。
來人白發如雪,黑衣如墨,精致完美的容顏上籠罩着一層濃濃的悲哀,那股悲意浸潤在眼角眉梢,似要滲到人心裏去。
楚應潭淺笑,笑容卻無端帶了悲涼:“桑十一,你可知道你父親是誰?”
桑十一不知此人身份,警惕地道:“我為何要知道?”
他父親就是個土財主,他娘是他父親的小妾,被主母趕到莊子上去,連帶着他也跟了過去。
楚應潭:“你可知姜祈?”
“知道。”
“他便是你父親。”
桑十一猛地瞪大了眼,眼神可怖:“你說什麽?!”他下意識地釋放了威壓。
楚應潭絲毫不被他的氣勢所迫,事實上桑十一這點修為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桑十一只覺得眼前之人如大山一般穩重,他想要傷到他根本就是蜉蝣撼樹。
不自量力。
楚應潭有些可憐他似的:“你以為楚燈為什麽救你,為什麽把你帶在身邊教養多年,為什麽這麽容忍你,還不是因為他殺了你的父親,愧對于你。”
“他這人睚眦必報,你這樣的性子如何能不招惹他?唯有不可越過的愧疚,才會使他包容退讓于你。”
“桑十一,他一直在騙你。”
憤怒,不甘,極度的愛恨在桑十一胸膛中炸開,揉成一團。
他最愛的人,原來一直在欺騙他。
若他不是姜祈之子,是不是就不能讓楚燈的目光為他停留半分?
原來這份特別,只是出于愧疚。
不,我不想要這些。
我要你,楚燈,我要你。
到了此時,桑十一如何猜不到眼前這人的身份?
他便是楚燈的弟弟,楚應潭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想報仇嗎?”楚應潭的聲音帶上了些許蠱惑。
可桑十一沒有被他誘導,只是道:“他在哪裏?”
楚應潭:“你随我來,便知道。”
桑十一将信将疑地跟上了楚應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