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面目全非

楚燈在蓬萊學有所成,被他師尊趕回瀛洲了,這小子太能闖禍,穆涼生怕自己的蓬萊宮被他拆了。

楚燈倒是很高興,這次他的寶貝弟弟在,可以回去好好聚一聚。

說起來,當年一別竟百餘年,也不知他的弟弟長成了何種模樣。

可迎接他的人裏,并沒有楚應潭。

楚燈頗感奇怪,這孩子小時候最黏他,怎麽長大了就生疏了呢。

不過楚燈也不怎麽驚訝,他當初不告而別,或許對應潭來說打擊非常大。

晚上楚燈回房,忽然察覺到了什麽,枯榮一劍斬斷床簾,一個人影盤坐在床上。

“誰?”楚燈握住枯榮,警惕地問。

一簇指尖火飛出,點燃了屋內所有的燭,少年昳麗絕色的容顏在昏黃的燭光下鍍上了一層朦胧的美感,左邊眼尾的那顆紅痣不似尋常豔麗,柔和的顏色越發動人,漂亮得不像話。

“哥哥。”少年笑得溫柔。

楚燈認了好半天才認出這是自家弟弟,頗有些不可思議,這麽長大了這麽好看啊。

他心中有些吃味,這麽好看,得被多少人惦記啊,他的寶貝弟弟可不能給別人拐了去。

“是應潭啊。”楚燈收起枯榮,沒有注意到楚應潭眸中一閃而逝的哀傷。

楚應潭:“哥哥,我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楚燈失笑,伸手彈他的額頭:“多大的人了還跟我睡一張床,滾回自己房間去!”

聽了這話,楚應潭也不惱,只是繼續求道:“就一晚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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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晚上也不行!快快快,回自己屋去,這麽大個人了三更半夜在我屋裏像什麽話!”楚燈把楚應潭提起來丢出去,笑着關上了房門。

夜涼如水,月光撒在冰冷的青石磚上,少年單薄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幾乎有幾分形銷骨立之感。

他對着楚燈的屋子站了很久,直至天光大亮,才帶着眼眸裏的些許不甘離開。

楚應潭長大了性子便似有些內斂柔和,不怎麽跟楚燈親近,喜歡一個人呆坐在屋頂發呆。

楚燈聽他娘說,楚應潭對于修煉之事也不怎麽上心,把他爹氣得把楚應潭關在名楚宮□□地十年。

楚燈聽了心裏一悸,□□地十年,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常年孤寂,易生心魔。

不知他的應潭可還好。

不過這麽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發現楚應潭人沒事,可就是不願跟他親近。

每次楚燈玩心大發戲弄楚應潭,都被他溫柔的笑弄得沒了心情。

他覺得楚應潭怪怪的,可就是說不上哪裏怪。

楚燈見楚應潭不怎麽親近他,便整天跟着姜祈出去玩,可他一直都沒發現,身後那悲傷而帶着瘋狂的目光。

而在問道會舉行的前一個月,楚厚死了,在瀛洲秘境中死于心魔纏身。

宋來月神色間不見悲意,楚厚的葬禮低調地舉行,而問道會如期召開。

楚燈和姜祈參加了此次問道會,他一路過關斬将,甚至連姜祈都敗在他的絕塵劍法下。

瀛洲劍法第一人,非他莫屬。

而楚應潭沒有參加,他站在擂臺下,看着他的哥哥大放光芒,手裏握着一塊寒玉,冰涼刺骨,有濃郁的靈氣在其中。

萬年寒玉,已生精靈。

這是他準備等楚燈奪魁之後給他的賀禮。

如今看來,不必了。

因為楚燈奪魁後,第一個擁抱着欣喜的,是姜祈,不是他。

他仿佛被遺忘在了某個角落,沒人記得,沒人要。

等楚燈想起楚應潭,楚應潭已經失蹤了,宋來月倒是不在意,這麽多年,楚應潭失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過不了幾年自己就會回來。

她這小兒子不争氣,宋來月對他也沒有上心。

楚燈則不這麽想,他是兄長,對這個弟弟虧欠太多,定要把他拉回正途讓他努力修煉才是。

他正準備去找楚應潭,楚應潭自己就回來了,将一塊寒玉塞到了楚燈手裏。

楚燈愕然,這塊玉雖入骨寒涼,卻正适合他這樣天生體熱的人。

楚應潭有些開心:“你拿着吧,送你了。”

“不行。”楚燈斷然拒絕,把寒玉塞了回去,“太珍貴了,必是你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我拿着也沒用,你收回去吧。”

楚應潭的目光陡然黯淡下來,他握着寒玉,怔怔地不知收回手。

“哥哥,你我之間已然生分至此了嗎?”

他留下這句話,大步離開,楚燈還想說什麽,已不見了楚應潭的身影。

他覺得今天的應潭怪怪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楚應潭并未回房,他去了瀛洲海邊,明日便是楚燈領取獎賞的時候,他在想,要不要送自己哥哥一個大禮。

楚應潭站在海邊,取出寒玉丢在沙灘上:“他不要你。”

寒玉逐漸變幻成人形,竟是個絕色女子,姿容上佳,身段窈窕。

她泫然欲泣:“他不要我不是我無能,萬年寒玉如何治不了他的體熱?”

楚應潭神色冷漠:“如此,你便走吧,我不要你了。”

這塊寒玉雖修成人形,對他來說卻沒了利用價值。

她卻不肯,見楚應潭神色未改自知不能動搖他的想法,再三磕頭:“是你的血送我一場機緣助我化形,請你賜我個名字。”

有了名字,是不是這人往後也會記得她半分?

“我去重鸾山上尋上好翡翠,你這塊寒玉卻主動出現,雖說是我撿了寶,卻終究不是我所想。”

“你就叫重翡吧。”

得了名字,重翡重重地又磕了個頭。

她在楚應潭轉身的時候,忽然道:“若他無路可退無處可去,自會留在你身邊。”

楚應潭的身影頓了頓,側過半張臉,神色晦暗不明。

重翡笑道:“多謝您大恩。”

尋我出世,助我化形,賜我一名。

雖說都是我自己求來,到也感謝你。

重翡目送楚應潭離開,她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對楚應潭的影響必然很大,可她就是故意的。

因為她知道楚應潭很在意楚燈,只有楚應潭把楚燈搶到自己身邊,才會有閑工夫給自己找一個相伴終生的人。

真是可笑,在遇到楚應潭之前,重翡也以為,自己沒有心。

萬年寒玉不生精靈,原是不知情,不知心。

她倒是沒有想過楚應潭對楚燈是那種感情,眼神不一樣,楚應潭對楚燈的占有欲,來自于童年的缺失,而他看着楚燈的眼神,絕不是自己看着他那般迷戀。

楚應潭回到名楚宮時,正好明月當空,他那不省心的哥哥睡在院中竹榻上,一身青衣如碧水。

他坐在竹榻上,伸手懸在楚燈眉心,猶豫幾次,終究還是點在了上面。

一縷紅光鑽進楚燈的額頭,而他毫無反應,睡得香甜。

哥哥,對不起。

可我只能這麽做

只要我斷了你所有的退路,你便只能留在我身邊了。

哥哥,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楚應潭起身離開,卻注意到了牆角有一片衣角閃過。

他目光沉了沉,跟了上去。

原來是姜祈,看來他都看見了,楚應潭思慮片刻,擡手召出了浮絮的留觞和留刃。

他并非天賦不佳無心修煉不成器的楚家幼子,事實上,從古至今,無一人的天賦有他那般高。

□□地生出的心魔沒有殺了他,卻讓他完全堕入魔道。

三十歲那年,楚應潭開始着手建立浮絮。

四大護法補齊,直到他在方丈和楚燈再次相見,浮絮已經是三島都不能完全消滅的勢力。

“抓住他。”楚應潭冷冷吩咐。

留觞留刃立刻出動,姜祈的修為不足以抵擋兩人合擊,很快就被押到了楚應潭面前。

楚應潭頗有些好笑地看着姜祈仇恨的目光:“怎麽,擔心我把他怎麽樣?”

姜祈:“是我看錯了你,不曾想你竟是那肮髒低賤的魔物!”

留觞和留刃的目光俱是一凜。

楚應潭卻毫不在意:“姜祈,為了不讓你破壞我的計劃,只有讓你死了。”

他擡手印在姜祈額頭,禁言術施下,使他不能将今日之事說出去,順便吸走了他一半的修為。

姜祈暈了過去,讓留刃把他送回房。

留觞隐匿在黑暗中,楚應潭回頭看了一眼楚燈的院子,忽然笑了。

他腳步聲淺淺,踩在枯葉上,破碎聲一片。

第二日,楚燈在萬衆矚目中登上名楚宮武場的祭天臺,宋來月已經把符咒交給他。

臺下都是這次問道會的新秀和他們的師父家人,随行侍從。

楚燈忽然心中一陣恍惚,宋來月給了獎賞便回去閉關,現在下面的人都在散去。

楚燈的自我意識完全消失之前,他看到了武場周圍升起結界,擋住了那些要離開的人。

楚應潭打開了結界,冰冷的笑意在嘴角,溫柔的眷戀在眼中。

他想,這下你的手也不幹淨了,我們都一樣了。

等楚燈清醒過來,眼前是姜祈嘴角帶血的臉,他愕然低頭,枯榮插在姜祈胸膛,劍柄在自己手中。

結界仍未打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姜祈伸手把一個木球塞到楚燈手裏:“楚燈,幫我找到魏紫......她去大陸了,你一定要找到她......算師兄,求你了!”

姜祈昨夜回去連夜将魏紫送走,順便給徒弟傳信。

他知道自己今日定會死在楚燈手裏。

不過為了救他,他甘願。

他的眼神逐漸黯淡,楚燈茫然無措地拔出枯榮,抱着姜祈的屍體迷惘地看着周圍的屍山血海。

這都是他幹的嗎?

他到底......做了什麽啊!

宋來月趕來時,結界在楚應潭的控制下打開,看着眼前的景象,再看看楚燈那一臉茫然無措,宋來月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冷心至此,第一時間想的竟是如何掩蓋這件事而不傷了瀛洲的名譽和與蓬萊之間的和氣。

而此時,楚應潭走了出來,眸光平靜。

權衡利害後,宋來月心生一計,沉聲對周圍圍過來的人道:“楚應潭離經叛道,為心魔所惑大開殺戒,竟對自己親哥哥下手,今将他逐出瀛洲,去其族譜名姓,此罪,天地同誅!”

她這些年在瀛洲的威望極高,衆人一時又不知發生了什麽,竟都信了。

楚應潭常年冷漠的神色頭一次有了幾分不解和震驚,而楚燈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娘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愧疚和心痛充斥了他的胸膛,他聲音沙啞:“娘......”

宋來月立刻打斷他:“我知道姜祈為救你而死你很難過,你先回去,為娘要親手除掉這個逆子!”

楚應潭不由自主地往後推了一步,他從來不知,颠倒是非黑白,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

他的哥哥保持着沉默,他的娘将所有過錯都推到他身上。

只是因為他的修為比不上楚燈?

他如今百來歲,修為已是大乘,可宋來月和楚燈從來沒關心過他的修為。

楚應潭分明是個絕世天才,蒼天不降二,可他一步錯,步步錯。

他最後看了一眼楚燈,眸中些許的微光在看到楚燈沉默的目光後徹底消失。

就像夜空中一顆一顆的星星消失不見,他眼中只剩下一片深沉的黑暗。

“我是罪無可恕,總有一天我會歸來,你們一個都別想逃!”話是這樣說,可以楚應潭的修為,就算他把這裏的人全殺了都可以。

但他除了放狠話,什麽都沒幹,身體內的封印被解開,青絲三千,寸寸雪白,楚燈看得心痛,卻無能為力。

“應潭!”他聲嘶力竭地發出這聲呼喊,卻已無濟于事。

楚應潭給自己下的封印破碎了,轉瞬間,他已滿頭華發,容貌卻仍年輕俊美,昳麗如畫的眉目精致至極,左眼尾那顆豔如霜花的紅痣襯得他妖嬈漂亮。

少年的目光冰冷黯淡,看着宋來月時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而楚燈的那聲呼喊,進不了他的心。

楚應潭走入了自己的方寸之地,給自己設下了重重枷鎖,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就算宋來月不知情也沒有冤枉了人。

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母親對哥哥的偏愛不惜犧牲自己,不甘心直到現在,哥哥都不會在意他。

他明明最不無辜,此時卻恨到了極點。

此後楚燈安葬好姜祈後去了大陸,短短十年,浮絮和楚應潭的名字傳遍三島,幾乎家喻戶曉。

浮絮成了魔道的象征,而楚應潭的身份更是讓人對瀛洲多了幾分猜忌之心。

楚燈心中的愧疚在找到桑十一時解了幾分,剩下的,全是對楚應潭。

他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殺了所有人,還讓弟弟替自己受罪,弟弟是因為自己,才走上的歧途。

而他竟懦弱到不敢說出真相,一逃避就是二十三年。

直到他的苦心藏着的秘密暴露在天光之下,他第一想到的,還是逃避。

楚應潭後來犯下的所有錯,楚燈都認為有自己的一份。

所以他始終無法面對。

後來楚燈被琉璃所救,告訴了她這些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他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意識入魔是因為楚應潭,他心中只有對這個幼弟的虧欠和愧疚。

楚燈之所以如此坦誠,無非是因為琉璃是她的契約獸,這些事他不讓琉璃往外說,琉璃就不能往外說。

而今所有的秘密暴露,楚燈終将無處可逃。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我兩天沒更啦,這不是六號上課了嗎(重慶有三天高溫假),前塵篇得告一段落了,後面還有人物登場,想不到重翡的身份這麽狗血吧嘻嘻。

桑十一和楚燈快見面了,記住,絕對不能站骨科(雖然我站過),相信我楚應潭對楚燈肯定沒那種心思,桑十一和楚燈才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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