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遲漾見汽車走遠, 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裏,這才獨自回了院子裏。
九點多,時間不算晚, 大家都還沒休息。大廳裏, 謝歸盤着腿, 全神貫注的玩游戲。老耿在桌邊整理工作資料,見了遲漾, 立刻停下手裏的工作, 問道:“怎麽樣?”
“解決了。”
遲漾坐過去, 将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蔔蔔已經不太害怕她了, 端了小點心出來,給他們。
他個子矮, 踮着小腳,圓胖胖的胳膊将食盤推到了桌面上,然後看着遲漾,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
遲漾看着他忍不住笑, “有事?”
蔔蔔大圓眼看着她,抿抿唇,小聲問:“硯硯呢?”
蔔蔔可喜歡姜硯了。老耿和謝歸都習慣了姜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行事作風,所以也沒人問起。
“姜硯跟着陸景骁和蘇笑笑走了, 說是有事,但沒說什麽事。”
旁邊玩兒手機的謝歸頭都沒擡地說道:“蔔蔔,今天是十四。”
蔔蔔恍然大悟, 拍拍自己小腦門兒,哦了一聲,“原來十四了啊。”
遲漾聽着對話,有點好奇,好像他們對姜硯十四這天不在家都習以為常了。遲漾認真想了一下,從九月份搬過來,到現在十一月,除了剛開始那個月沒注意,後面幾個月,确實姜硯每個月的陰歷十四都會消失,一直到十六又出現。
“他是每個月十四都會出去?”
“嗯,”蔔蔔認真地點點頭,“阿硯說他有重要的事要做,是去做大事了。”
他的神情認真又崇拜,大約真的相信姜硯消失肯定是去拯救地球了。
謝歸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剛好輸了一局有些,有點小暴躁,“什麽重要的事,就是躲陸景骁哪兒玩游戲去了!”
他說着,将手機扔向一邊,看着遲漾,“上次你失蹤,剛好是陰歷十五,裴瑜就是從陸景骁那兒把他挖出來的。”
“那他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蔔蔔漲紅了臉,跟謝歸怼起來。
“就他那臭不要臉的,能有什麽重要事情!”
“不許你說硯硯!”
蔔蔔氣得跳了起來,直接蹦上沙發,一大一小兩只妖就在沙發上打起來了。
第二天剛好是周末,遲漾在家沒事可幹,幹脆把她的那些花花草草搬了出來。一排透明的玻璃罐放在書桌上,被窗外的陽光一照,晶瑩剔透,格外好看,遲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她看了一下各種罐子裏的花草,有幹玫瑰、迷疊香、蒼術、檀香、志遠……
略微思考了一番,遲漾挑出幾個罐子,裏面裝的分別是:丁香、玫瑰、香薷、白芷、檀香。
挑好藥材,她又拿出戥稱和杵臼,細心按标準稱量藥材,再細細搗碎,放進前段時間縫制好的藥包中。
做完香囊,已接近中午,小蔔蔔做了午飯,但沒見她來大廳,就上樓去找她。他上來時,見遲漾房間門沒關,并且裏面有淺淡的草木香氣散發出來,他忍不住好奇的扒在門框上往裏看。
見遲漾坐在桌前,正低頭認真縫合着一個香囊,那股清香好聞的氣味就是從香囊裏發出的。
遲漾的神情很專注,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整個人柔和而平靜,有一種安撫人心,讓人愉悅的力量。即使蔔蔔本能地害怕她,但現在也覺得心底十分妥帖,抿着小嘴笑了。
遲漾做完香囊,擡起頭,就看見扒着門框在笑的小蔔蔔。
蔔蔔吓了一跳,不過已經不是那麽害怕了,他瞪大濕漉漉的眼看着遲漾,“你在做什麽?”
遲漾笑了起來,“做一個香囊。”
蔔蔔猶豫了一會兒,邁着小短腿進了屋,好奇地打量着遲漾手裏的香囊。他知道香囊是什麽東西,但是遲漾手裏這個似乎格外不同,只是聞着那股味道,就覺得心曠神怡,像是有魔法般。
“可以給嗎?”蔔蔔仰着頭看她,眨眨大眼。
“啊,這個啊?這個不适合你用。”
遲漾剛說完,就看見蔔蔔閃亮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她急忙安慰,“我下周給你做一個別的。我手上這個香囊的作用主要是舒緩壓力,改善情緒,有助于行氣解郁。”她想了想,補充一句,“我覺得比較适合要修煉的妖,有助于行氣。”
蔔蔔歪頭看着她,“那是給阿硯的嗎?”
“啊?”遲漾被問得語塞,遲疑了會兒,解釋,“不是,他很厲害了,行氣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是小兒科,不需要外力幫助。”
蔔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遲漾跟蔔蔔又說了幾句,吃了些東西,就背着包出門了。
自從上次姜硯把她從孟洋那裏帶走後,姜硯幾乎時時刻刻都守着她,她也就一直沒有機會見孟洋,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當時他被姜硯傷了,雖然遲漾相信姜硯肯定是救了他,但還是想要去看看。
經歷了蚯蚓怪的事,已經可以解釋為什麽孟洋能救下她了,襲擊她的那個男人不過是蚯蚓怪用泥土做的傀儡而已。
上次她去孟洋那裏是處于昏迷狀态,而離去時是深夜,根本沒有記清路線,只能憑着模糊的記憶找過去,費了不少時間。
孟洋住的地方是城中村,居住的大多是外地來的務工人員。白天上班時間,整個城中村幾乎沒有什麽人,就連街邊小店也大都關着,一直要等到務工人員回來,才會開門做生意。她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整條街道都靜悄悄的。
遲漾憑着模糊的記憶,從主道拐進一條小巷,走了一段時間,又拐進一個小胡,盡頭是一棟三層高的建築,是私人改建的公寓樓。
即使在這種條件較差的城中村,這棟樓也顯得有些破爛,彰顯着住戶們的落魄。
遲漾還記得,孟洋的房間在二樓最裏間。她沿着樓梯上了二樓,走到最裏間開始敲門。
“孟洋,你在嗎?”
等了片刻,沒有開門,她稍加大力度,又敲了幾下,“孟洋,你在嗎?我是遲漾。”
這次,她剛敲完門,隔壁房門卻打開了。一個四十出頭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穿着一件粉色吊帶睡裙,睡眼惺忪的模樣,懶洋洋往門框上倚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才有些不耐煩道:“別老敲了,不在家,小哥哥好幾天沒回來了。”
遲漾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女人看着她的笑臉,覺得剛才昏昏沉沉的腦子瞬間清醒不少,郁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本憋着點火,這會兒好像也發不出來了。
“不好意思,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女人伸出小指撓了撓頭發,不确定道:“前段時間不知道他怎麽回事,把房門弄壞了,桌子也弄壞,要賠房東一筆錢。你知道的,我們住在這裏的,能有錢?不知道他跑去哪兒弄錢去了,反正就很少回來了,經常好多天不見人。”
遲漾知道是那天姜硯弄壞的那些東西,又想到孟洋備受欺辱的半妖生活,心裏一時有些不是滋味,多少有些自責。
既然不在,也沒必要一直耗着,跟女人道了謝,遲漾從樓上下來,剛走出公寓前的小院子,就看見胡同口走過來一道瘦高的身影。
孟洋原本就很瘦,穿得又很少,看起十分單薄。他微低着頭往前走,等近了,才察覺到遲漾的存在。
他猛地擡頭,見到遲漾的一瞬間,眼裏有一絲驚喜閃過,但很快又恢複了原本冷漠的神情。
他只看着她,也不說話。
遲漾的驚喜都擺在臉上,笑得很開心,“你回來了?”
“嗯。”孟洋抿着唇,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話。
“我專門來找你的。上次的傷,沒事了吧?”
孟洋的神色有一瞬暗淡,但随即恢複自然,“沒事了,謝謝。”
“不用謝,如果不是姜硯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你也不會受傷。”遲漾邊說着話,邊脫下書包的一邊肩帶,從包裏拿出了那個淺藍色香囊,“給,送給你的。”
孟洋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來,他垂眸看着那個淺藍色充滿陽光感的香囊以及遲漾細白柔軟的手指,好半天沒有動。
見他半天不接,以為他不喜歡,遲漾微窘,手指微曲,抓皺了香囊的布料。
她小小聲解釋,“這個有助于行氣,可能對你有幫助。他們都說我做的香囊效果好不錯,所以……”
遲漾話還沒說完,手中一空,手裏的香囊已經被孟洋緊緊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擡頭看她,目光裏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謝謝。”
遲漾舒口氣,軟乎乎地笑了,“不用,你喜歡就好。”
“嗯,很喜歡。”
孟洋說着話,神色依舊淡漠,但垂在身側的手指卻下意識将香囊攥得更緊。
“對了,我剛才遇上你的鄰居了,她說你最近很忙?”
遲漾斟酌了半天,選了“很忙”這兩個字。她能看出來,孟洋的自尊心極強,上次寧願死也不肯接受姜硯的幫助,若不是實力懸殊,他估計真要跟姜硯打一場。
孟洋神色淡淡,“還好。”
“孟洋,上次真的謝謝你,”遲漾想說的很多,但又有些怕刺傷他的自尊心,只能婉轉表達,“以後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
“我沒事,我很好。”
遲漾細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确實沒有見什麽明顯傷痕了,才稍微放心一點。
孟洋站在原地,察覺遲漾的目光,微斂了眼神裏的一絲不自然,稍側了點頭,想要躲開,卻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縱容她随意打量自己。
确認了孟洋不像有事的樣子,遲漾這才笑眯眯道:“沒事就好,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拜拜。”
雖然孟洋不肯說,但遲漾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辦法掙錢去了。雖然他是妖,但在人類世界,他不能随意動用自己的能力,只能算一個普通少年,甚至可能文化水平還不高,基本找不到什麽好工作。而在妖怪的世界,半妖受盡歧視,更不可能有什麽好的機會給他。
他肯定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孟洋一時沒有說話,黑亮的眸子盯着遲漾看了半晌,才道:“嗯,拜拜。”
遲漾轉身向巷子口走去,剛走幾步,卻聽見孟洋微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等等,這個給你。”
“嗯?”遲漾回過頭,見孟洋瘦長的手指捏着一根頭繩。頭繩是黑色的,上面有一朵木質花朵,帶着古樸清新的味道,遲漾覺得甚至能聞到淡淡的木質清香。
“給你,上次在學校,我去的時候,發現你的頭繩掉在地上,已經壞了,所以沒有拿回來。”
遲漾接過頭繩,甜甜地笑了,“謝謝,我特別喜歡。”
遲漾拿着孟洋給她的頭繩離開,她邊走,邊低頭看着頭繩上的花朵,心裏暖暖的,暗暗決定要幫他一把。
缺錢的話,她也許可以去找陸景骁先借一些?她想着,就加快了腳步。
此時,孟洋站在胡同裏,看着遲漾逐漸走遠的背影,手伸進兜裏,拇指輕輕撫了撫藏着的那根頭繩上的毛球球,柔軟又溫暖的觸感,他的薄唇微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