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座橋
第14座橋
“惜顏?”男人試探地叫了一句。
沈輕寒語調輕柔,平仄分明,僅僅只是叫穆惜顏的名字,她聽進耳裏,卻覺得分外好聽。
原諒她多想了。她在想不知道這人喊老婆會不會更好聽,更讓人沉醉。
“嗳。”穆惜顏清脆地應了一聲,沖他甜甜一笑。
沈輕寒說:“我比你年長幾歲,陶家兄弟都叫我寒哥,你也可以這麽叫。”
“我還是喜歡喊你先生。你是我敬重的長者,先生是尊稱。”
他不禁啞然失笑,忍不住問:“我不過就是比你年長幾歲,怎麽就成長者了?”
穆惜顏嘻嘻笑,“在我心裏先生功勳卓著,我由衷欽佩。”
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沒心沒肺的,像是在開玩笑。可他卻并不覺得她是在給自己戴高帽。她或許是真的敬重他。
他年長她十五歲,一輪多,說他是她的長者也确實說得過去。他看她也就像是在看妹妹,只當她是個孩子。
此時此刻他完全想不到,他眼中的這個孩子對他卻起了歪心思。
兩人安靜地躺在床底,七喜那孩子已經呼呼大睡,打起了呼嚕。
卧室裏靜悄悄的,夜風将窗簾吹得左右輕搖。
和一個姑娘并排躺在一起,他們離得很近,只隔了一拳的距離。他只要輕輕一翻身就能碰到穆惜顏的肩膀。他從未和哪個女孩子離得這麽近。
沈輕寒覺得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他的過去空洞無趣,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曾和哪個女孩子正式打過交道。穆惜顏的出現真的改變了太多,讓他有了太多奇妙的體驗。
穆惜顏不懂沈輕寒心思,她的一雙手枕在腦袋下,娓娓道來:“小時候我爸媽經常吵架,一吵架就各種歇斯底裏,往死裏摔東西。每次我都特別害怕。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人躺在床底,舉着手電筒看童話書。只要一關上門,躺進床底,我好像就聽不到外面爸媽的争吵聲了,也聽不到他們摔東西的聲音。我也就不會感到害怕了。我讀初中的時候,我爸媽終于離婚了,我跟着我媽一起生活。他們不再吵架,也不摔東西了,家裏無比安靜。可我卻沒能改掉鑽床底的習慣,長大了也沒改。”
“我家卧室的床比這個還要大,床底的空間也大出了許多,是我專門找師傅設計的。每天工作很忙很累,顧不上吃飯,時常身心疲憊,連話都不想說。可只要回家以後,關上房門,躺到床底,我所有的疲憊感都會消失殆盡。”她停頓一瞬繼續說:“我一個當心理醫生的朋友跟我說童年陰影是最難治愈的,我用這種方式反倒轉移了我的害怕。我長這麽大,仍舊希望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有一個地方能讓我躲一躲,哪怕只有一小會兒都是好的。”
沈輕寒這才終于明白她為何要這麽大費周章改造床底。
人的自我保護意識是與生俱來的。當我們感到害怕時,我們總是會下意識去躲避,尋求庇護。
而他待在這一小方天地裏,塵封過去,何嘗又不是另一種的逃避呢?
慢慢的,耳旁沒了聲音。
周圍突然之間就安靜了下來。沈輕寒覺得奇怪,怎麽就沒聲了?
咋一扭頭,卻發現穆惜顏早已睡着。
沈輕寒不禁失笑,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說着說着話居然就睡着了。
女孩歪着腦袋,睡容恬靜安詳。耳朵緊貼着柔軟的地毯,耳垂上那枚魚尾耳釘熠熠閃爍。
動若脫兔,靜如處子。說的就是穆惜顏這樣的人。
他沒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兩眼。
眼神中滿是溫柔和寵溺,他自己都未曾覺察。
他取來空調被,替這一人一狗蓋上。然後關了燈,安靜地走出房間。
***
百無聊賴地過了一個星期。
晨起天色清明,萬裏無雲,和煦明媚的日光落滿枝丫,一線線光柱投射在地上,滿地的澄亮透明。
偶有幾縷調皮的陽光在窗檐處跳躍,宛若淘氣的精靈,光影斑駁間,揚塵飛舞,日光傾城。
穆惜顏難得早起。她睡衣都沒換,直接帶着七喜去了桃林。
桃林裏一片寂靜,落花滿地,溪水攜裹着花瓣潺潺西流,飄向遠方。
桃源山的氣候有別于山下,山下的桃花早已落盡,可這山上的桃花仍舊開得燦爛異常。如今是五月,這花卻久不見謝。大有“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意味,
桃林裏的空氣清新舒爽,人吸一口,五髒六腑都舒暢了。
七喜興奮地在林子裏四處亂竄。它所到之處,殺傷力極大,驚得落在枝頭的麻雀慌亂地撲騰着翅膀,趕緊逃命。
桃林的景象和穆惜顏的夢境太過相像。每次走進這片桃林,她都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而夢裏的男主人就在樹下等她。
她從一棵大桃樹上折了幾枝桃花,打算帶回家裏插.瓶。
沈輕寒家實在是太冷清了,死氣沉沉。插.點桃花能給家裏增添幾分生機。
一人一狗從桃林裏晃了一大圈才回來。沈輕寒正好做完早餐。
他端着三明治和牛奶從廚房出來,那一人一狗正歡快地從院子裏走進來。
他瞥見穆惜顏手裏嬌豔欲滴的桃花,抿嘴問:“你去林子了?”
“對啊!”她微笑道:“帶七喜出去轉轉,順便折了些桃花回來。”
說着便将新鮮的桃枝插.進花瓶,擺在了茶幾和餐桌上。
兩人一起吃早餐。
老幹部翻着手頭的報紙。不經意間就能瞧見餐桌上的那一抹粉色。人的心情似乎都跟着變好了。
他放下報紙,一擡頭就看到穆惜顏那姑娘偷偷給七喜喂火腿肉。
“咳咳!”他清咳一聲。
穆惜顏手一頓,擡頭對他嘻嘻笑,“我不會給它吃的,我自己吃。”
嘴上這麽說,手頭的動作卻沒見停。趕緊火急火燎地把火腿肉塞進七喜的嘴裏。
沈輕寒:“……”
七喜一口吞下,龇牙咧嘴,表情那叫一個得意。
他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讓她不要給七喜偷偷喂吃的。可這姑娘卻總是不聽,生怕七喜餓到,只要她一吃東西,就絕對少不了七喜。
難怪毛孩子這麽親近她。分明就是投喂出來的感情。
沈輕寒都不願意再說她了,反正也說不聽。
他抿嘴道:“吃完早餐換身衣服,我帶你去工地。”
“真的啊?”穆惜顏興奮地跳了起來,“我在家都快發黴了。”
第一次去工地,可把穆惜顏興奮得不行。
她坐在沈輕寒的摩托車的後座上,自發地抱住男人的腰。他經常鍛煉,身材很好。腰身窄瘦,很有力量。脊背偉岸寬厚,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穆惜顏沒談過校園戀愛。雖然這也不是自行車,不過這種機車情節還是完全滿足了她對校園戀愛的憧憬,少女心爆棚。
他似乎也習慣了她的動作,任由她抱着。
很奇怪他明明一貫不喜歡和女人接觸,親密舉動更是要不得。可卻從不反感她。
微風輕輕掀起她的裙擺,只看到白嫩的兩條腿一晃而過。
她的皮膚太白了,白淨細膩,俨然就像上好的羊脂玉。腿白的有些晃眼睛。
“裙子蓋好。”男人濃眉一擰,冷聲提醒,聲線低沉。
“哦。”她趕緊規規矩矩地把裙擺蓋好,包裹住自己的兩條腿。
沈輕寒說:“下坡了,坐好!”
她趕緊牢牢抱住他腰,大喊一聲:“沖啊,皮卡丘!”
沈輕寒:“……”
幼稚的像個孩子。
一個二十七歲的姑娘,有她成熟幹練的一面,可有時候幼稚起來又像個小孩子。她很多面。可每一面又都是她。
那條坡又長又陡,沈輕寒為保安全,将車速放得很低很低。
穆惜顏嫌太慢,使勁兒催促他加速。
“已經最快了,再快就要翻車了。”他冷冷地警告。
風将他身上的襯衫吹得鼓鼓的,他的聲音飄忽不定。
“怕什麽,大不了就摔一下呗!”
沈輕寒:“……”
他冷哼一聲,“你倒是說得輕巧,不痛的啊!”
“我開四個輪子下這種陡坡,油門都加到60碼,一沖到底,特別刺激。”
“你那是在玩命。”
“人生偶爾就需要來點刺激的,總是謹小慎微,一層不變的,多沒意思啊!”
“尋求刺激也需要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要是安全都得不到保證,刺激只會讓你死得更慘。”
“我的車技很好的,出不了事兒。”她大聲說:“我以前開過賽車,你相信我沒錯,這種摩托車出不了事兒。”
“看不出來你膽子還挺大。”
“只要我想,我什麽都敢做。”
沈輕寒忍不住。穆惜顏說這句話時像極了跑馬場上桀骜不馴的烈馬,狂放不羁,不受拘束。
這個女人骨子裏就是充滿自信,且随性而為,肆無忌憚的。她有孤注一擲的勇氣,更有放手一搏的魄力,做事果斷,從不瞻前顧後。這樣的人做任何事都容易成功。
不像他,因為背負了太多,心有束縛,始終活不成最潇灑肆意的樣子。
穆惜顏說:“你靠邊停車,我來開。”
“你會開摩托車?”
“除了飛機,我什麽車都會開。”
沈輕寒:“……”
沈輕寒嘴角微抽,只當她在說笑。
穆惜顏繼續說:“你相信我,我會開的,而且技術很好,保證不會出事的。”
男人有些不敢相信,“出了事怎麽辦?”
她聳聳肩,濃眉微挑,“大不了咱倆一起挂呗!不能跟先生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沈輕寒:“……”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她看着這麽不靠譜。可沈輕寒的直覺卻告訴他他應該相信她。
他踩下剎車,靠邊停車。
兩人調換了位置。
她目視前方,發動車子,音色響朗,“先生坐穩了!”
話音未落,摩托車的兩個車輪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前猛地直沖下去。
慣性使然,沈輕寒的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忙慌亂地抓住穆惜顏的衣服。
“別抓衣服,摟腰!”她壞笑起來,眉眼帶笑,“我怕你摔下去。”
沈輕寒:“……”
男人卻不為所動,緊緊地抓住她的衣服不放。
“先生,我不怕被你吃豆腐的。”
沈輕寒:“……”
他毫不客氣地賞了她一個白眼。
穆惜顏沒踩一點剎車,任由車子往前疾馳。那麽陡的坡,她一下子直沖到底,連貫異常,中間不帶任何停頓的。
摩托車愣是讓她開出了跑車的既視感。
長風呼嘯而過,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坡底。
沈輕寒慢騰騰地攤開手掌,掌心處一陣潮濕,一雙腿也隐隐發麻。
而始作俑者卻坐在車上咯咯直笑,笑容明豔動人。
“吓到了?”她瞅着沈輕寒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撫了撫胸口,心有餘悸,“老年人心髒不好,陪你們年輕人折騰不起。”
穆惜顏:“……”
作者有話要說:沈叔叔,有個會飙車的老婆就問你怕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