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座橋

第29座橋

熟悉低沉的男聲,憑空冒出來,穆惜顏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髒強有力地跳了兩下。驟然轉頭,發現沈輕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她趕緊擡手抹掉眼中的淚水,動作慌亂,轉而咧嘴一笑,“先生,你回來啦!”

沈輕寒把菜扔到地上,繞到穆惜顏身邊坐下,一把摟住她肩膀,心疼地問:“好端端的,怎麽哭了呢?”

穆惜顏任由他摟着,把臉頰埋進他胸口,聲音悶悶的,“電視裏的小女孩是依依。”

聞言沈輕寒下意識往電視屏幕上方瞟了一眼,看到了孩提時代的謝思依,紮着兩條長長的馬尾辮,五官稚嫩,俏皮可愛。

穆惜顏經常跟他提起她的這位好閨蜜。每次提到謝思依,她都滿臉笑容,神采奕奕,恨不得能搜羅出所有的好吃好句用來形容好友。他能看得出來,兩人的感情特別好。

“想她了是不是?”他摟緊她,将她整個人納入懷裏,音色溫柔。

他此刻的嗓音,像極了古寺中冗長綿延的鐘聲,深淳沉醉。

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兩個姑娘的感情十分要好,好到能同穿一條褲子。本該一直在一起的,彼此相伴。可惜如今卻不得不分隔兩地。穆惜顏自然會想念好友。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了。

“我想依依,我也想我爸媽了。”女孩子的下巴輕輕抵着膝蓋,嗓音低迷,聽上去有一股明顯的沙啞。

即便在這裏衣食無憂,工作穩定,也有新的朋友和同事,還有沈輕寒陪着她。可很多時候她還是難以避免地想起父母,想起好友。即便長久以來,她一直在極力克制,默默隐藏着那份對親友的思念。

今天是除夕,本就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她遠離故土,遠離親人,無法與他們相聚。又看到了好友謝思依兒時拍的電視劇。強烈的思念之情自然猶如那休眠許久的火山噴湧而出,勢不可擋。

很多時候人的感情往往是最不受控制的。看似平靜無波的表象背後實則暗湧橫生。但凡任何一點細枝末節都能夠輕易帶出過往,牽扯出無數強烈複雜的情緒。

這種洶湧澎湃,不可控制的的思念之情,沈輕寒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因為他也曾遠離故土,遠離親友,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思念慢慢熬成了毒,侵入骨血,永遠都無法根治。到了後面幾乎已經麻木了。因為早已接受現狀,他無論如何都已經回不去了,很有可能會在這個地方一直待到死的那天。

然而穆惜顏和他不一樣。她才剛剛來到這裏。只有短短的半年。思鄉之情仍舊強烈。她依然迫切地渴望回到故土,去和親人好友相聚。

這些她從來不說。他卻一直知道。

“先生,我好想回去看看。”她柔軟的下巴緊貼他的肩膀,聲音放得很低很低,呢喃細語:“你說我還能再回去嗎?”

“會回去的。”男人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撫她:“一定能回去的。”

“我要帶你一起回去,去看看2018年的世界。我看過了你的世界,也要讓你去我的世界看看。十年之後的世界實在太神奇了,你一定會喜歡它的。”她興奮地手舞足蹈,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

沈輕寒受她感染,滿臉笑意。

沈輕寒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我這個老人家,智能機都不會用,到時候你可不能嫌棄我。你要耐着性子好好教我。”

穆惜顏拍着胸脯保證:“你這麽聰明,肯定一點就通。我肯定會好好教你的。”

此刻她只需要他的安慰。他不忍心揭穿她的美好期待。他在這裏待了十年也沒能回去。他的心裏很清楚回去的期望微乎其微,接近于零。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願意和她一起去期待,去共同憧憬着十年以後的世界。那個擁有智能手機,遍布無線網絡,科技進步,社會安定,百姓幸福的2018年。那個屬于她的世界。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去到她的世界,他們手牽着手,一起走在2018年的街頭。在人潮湧動處,在新年的鐘聲準時敲響之際,他們相視一笑,擁抱彼此,共同祝福對方,明年會更好。

他光在在腦海裏設想了一下,他就已經覺得無比美好。

他是2008年的老人,而她卻來自2018年,他們之間隔着十年光陰,同樣也隔着生死。但是命運卻讓他們相逢,遇見彼此,成為對方生命中的唯一。他這個從來都不信命的人也不得不相信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恩賞。或許是他的前半生太過坎坷,她就是老天爺在後半生對她的補償。

——

年夜飯是沈輕寒一手燒的,一桌子都是他的拿手菜。

穆惜顏在一旁給他打打下手,切個菜,端個盤子啥的。

這是穆惜顏二十七年以來第一次在外面過年,沒和父母在一起。在這個陌生的小村落,和沈輕寒在一起。

剛開始還覺得挺難受的。沒能陪在父母身邊。可過後也就釋然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年,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今個兒是除夕,是好日子。兩人都很高興,破例喝了酒。穆惜顏開了瓶紅酒。她不敢開白的,她知道沈輕寒酒量不行,白酒兩口就醉。

喝酒聊天,氣氛溫馨愉悅,一頓年夜飯吃了近兩個小時。到了後面菜全部冷掉,葷菜都凍了起來。

吃完年夜飯,天已經完全黑了,外頭夜幕沉沉,伸手不見五指。

窗外煙花爆竹聲不斷,響徹一方。

普天同慶的日子,煙花爆竹也掩蓋不掉人們的喜悅。

沈輕寒醉醺醺的,身體輕微搖晃着。他掙紮着起來收拾滿桌的殘羹冷炙。可穆惜顏卻一把摁住他手,“別收拾了,明天再說吧。我們去放煙花。”

她反手握住他,将他帶到了儲物間。兩手交握,手心的熱度相互傳遞。

她一早便買了很多的煙花爆竹屯在儲物間裏,就等着除夕這天放。

“你把這些煙花都搬到院子裏去,我上樓去把羽絨服穿上。”她有條不紊地開始吩咐,兩人分工明确。

她穿上自己的新羽絨服,噔噔噔就下了樓。

過年前兩天,穆惜顏和陶知秋去縣城逛街。她為了犒勞自己就買了這件羽絨服。

過年就要喜慶,她喜歡喜慶熱烈的大紅色。

沈輕寒剛把煙花搬完,就看到一個紅影竄了出來。

“新衣服?”他輕輕擡了擡眼。

“好看嗎?”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羽絨服是火熱的大紅色,顏色鮮亮喜慶,更加襯得她膚色光潤,瑩白如玉。

太過濃豔的顏色一般都很挑人。普通人穿紅色難免豔俗。可她卻不會。這個顏色不僅襯她膚色,更将她的個性給毫無保留地彰顯出來了。她這個人就跟這顏色一樣,永遠炙熱如火,鮮活熱情。

她的身材比例又好,高挑纖瘦,是天生的衣架子,什麽衣服都駕馭得了。

男人視線慢慢下移,羽絨服裏頭穿了件V字領線衫,脖子以下一大片雪白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裏,暖色燈光下,有些晃人眼。

她說話時,櫻桃小嘴一張一合,偶爾露出貝齒,象牙白,閃着光。兩片唇瓣又塗了裸粉色的唇彩,雖然都快被吃沒了,但細看上去依然瑩潤透明,隐約泛着一層淡淡的光澤。

“好看。”沈輕寒微眯着雙眼,眼神懸即深了深。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這兩片東西的觸感,溫涼的,柔軟的,飽滿的。

嗯……突然間好想親她。

穆惜顏絲毫沒察覺到男人的眼神變化,摸了摸羽絨服的口袋,滿意地笑了。

“咱們開始吧。”女孩子音色嘹亮,被寒風送出好遠。

七喜興奮地汪汪汪直叫。

沈輕寒輕輕“嗯”了一聲。

打火機點燃引線,“呲”的一聲響,煙花便沖上雲霄,火花四射,絢爛多姿。

山下的村民家家戶戶都在放煙花爆竹。整片夜空絢爛多彩,俨然是煙花的海洋。

“好漂亮啊!”她喜笑顏開,黑眸閃爍,仿佛有點點流星鑲嵌其中,流光溢彩。

“全點了。”她一邊吩咐,一邊拿着打火機點燃自己手上的焰火棒。

火星子四處流竄,噼裏啪啦直響。

她還故意把點燃的焰火棒伸到七喜面前。狗子怕火,面色大變,忙不疊四處逃命,拼命吼叫:“汪汪汪!”

“哈哈哈!”

見自己惡作劇成功,她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幼稚得像個孩子。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萦繞在沈輕寒耳旁。

“七喜別跑啊!咱們一起來玩啊!”穆惜顏顯然不想就這麽放過七喜,追着毛孩子在院子裏到處跑。

一人一狗在偌大的院子裏上竄下跳,好不熱鬧。

七喜那孩子都怕死了,死死拽住沈輕寒的褲腿,瑟縮着身子躲在他身後,一點都不敢靠近穆惜顏。它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一個勁兒沖他叫。明顯是在讓他救它。

“別怕,她跟你開玩笑的。”他摸了摸七喜毛茸茸的小腦袋柔聲安慰。轉頭又對穆惜顏說:“你別吓它了,狗怕火,它都要被你吓死了。”

“我逗它玩呢!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她哈哈大笑,舉着焰火棒圍着七喜打轉。

七喜左右躲閃,狼狽逃竄。

夜風将穆惜顏羽絨服帽沿處的絨毛吹得淩亂不堪,簌簌搖擺。她額前的劉海也亂了,鬓角散落幾縷漆黑碎發,緊貼在臉上。

院子裏的照明燈裝了好些年了,一直沒換過。發出風燭殘年的微光,像極了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茍延殘喘着。

微弱的一捧明黃光束打在她臉上,她皮膚白皙,猶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漾着微光。只見她伸手勾起散落的頭發,別在耳後,燈光下,這動作說不出的旖旎。

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失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起了許多粉末。

穆惜顏後知後覺地發現下雪了。

“先生你快看下雪了!”她興奮地跳了起來,忙伸出手去接。那些俏皮的小東西跳入掌心,轉瞬即逝。

她自幼長在青陵,這座南方城市冬天的雪卻并不多見,有的只是無盡的妖風。溫度低,嚴寒,妖風凜冽,卻不下雪。難得碰到下雪,她自然欣喜若狂。

烈風習習,風刮在臉上就跟刀割一般。但是她并未覺得冷,心裏反而暖洋洋的。

沈輕寒靜靜地看着女孩的笑顏,從身後将她的羽絨服帽子給她扣上了。

穆惜顏:“……”

她轉頭去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下雪天,別感冒了。”

說完趕緊回屋拿了條圍巾給她圍上,動作十分麻利,一氣呵成。

穆惜顏一連放了七.八根焰火棒。等手中那根燃盡,她直接扔到垃圾桶裏。

然後悄無聲息地繞到沈輕寒身後,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毫無預兆地用手蒙住他眼睛,屬于女孩子特有的輕柔軟糯的聲線徐徐響起,“先生,不許睜眼哦!”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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