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方昭暮晚上睡得很差,反反複複地驚醒。

他上半夜有些慣性未消,半夢半醒的時候總想拿起手機去找Andrew,然後摸到新手機,熱血慢慢冷下來,再把手機放回去。

下半夜就不會了。

早上起來,方昭暮比起昨天已經回了些魂,打開筆電,開始計劃回程。

他萬分抗拒去想關于此次西雅圖之行的任何事情。他很想把有關社交軟件所有東西的記憶都從腦子裏剜掉,因為每一個當時覺得很甜蜜的瞬間,到現在回看,都有點不堪。

氣象預報說這次大暴雨會延續三到五天,方昭暮看看窗外又看看筆電屏幕,他正在想預定西雅圖其他酒店。

現在雨勢稍有減緩,方昭暮覺得換家酒店住還是可行的,主要是三五天要是都住這家,那也太貴了。

他挑選一番,覺得一個機場附近的酒店公寓還不錯,就定下來,把箱子理了理,打電話問前臺他需不需要辦理退房。前臺說不需要,方昭暮就讓前臺幫他叫臺車。

方昭暮走到門口,他的車也恰好到,司機下車幫方昭暮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便出發了。

路上積水可以沒過腳,雨瓢潑而下,澆在車頂,聲音有些恐怖,車速也慢,讓方昭暮心裏總是懸着。幸好司機開得很穩,一路順順利利開到了目的地。

他定的酒店公寓樓下只有個簡易前臺,一位前臺人員站在那裏,他給方昭暮辦了入住,遞過房卡,說給他升級了一個大的套房。

方昭暮上了樓,開門發現房間還真的挺大的,像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有開放式廚房和會客間,還有一大一小兩間卧室。

方昭暮收拾了東西坐下來,收到了邀請他直博的教授發給他的一封郵件,問他考慮的怎麽樣。方昭暮給教授打了一個電話。

他在和家裏要學費的時候提過一嘴直博的事,他父母都很支持。方昭暮自己也認真思考過了,哪怕他在實驗室過得不開心,做實驗寫論文的時候心情總是好的,他很享受專注做研究的狀态,現在教授願意提供他這樣的機會,他還是想抓住。電話最後,方昭暮和教授做了口頭約定,5月結束交流就回校去提交申請。

确定了自己的前程,方昭暮有了繼續生活的動力,腦袋都清醒了很多,他在套房會客室坐了坐,開筆電看了會兒論文,覺得有點餓,就去開冰箱看了看,發現了些速凍食物,便開了電磁爐燒水,給自己做了盤意面吃。

吃了幾口,手機突然響起來,方昭暮看了一眼,是宋遠旬的來電,方昭暮放下了叉子,沒接,等鈴聲停下,拿起手機把宋遠旬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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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新手機,方昭暮沒下載那個社交軟件,他大概再也不會用這種東西了。

又過了沒多久,房裏的固定電話又響了,方昭暮煩得要死,走過去想挂空,但是又怕是前臺真的有事,就接起來。

“暮暮。”宋遠旬叫方昭暮一聲。

方昭暮迅速地把電話挂了。

或許是因為也沒別的辦法了,宋遠旬沒再來騷擾方昭暮。

方昭暮在酒店住了幾天,偷偷摸摸下樓去買過點吃的,待機場恢複交通,他就搭原先預定的航班回了C市。

宋遠旬這個名字就像一場重大事故的後遺症。愈合期很長,病情時常反複,可能得過很久才能好。

只要一個人在房間,方昭暮便總是沒來由地陷入情緒低落,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想有關Andrew和宋遠旬的一切,每天都很拼命讓瑣事占滿他所有的時間,甚至不願意去碰手機。

但日子還是得照過,方昭暮過了項目答辯就再也沒去過實驗室。他在T校還要待四個月,開始上三門新課,一開始他跟做賊一樣,只怕偶遇宋遠旬,上了兩周課都沒見到面,方昭暮便放松了警惕。

某個周三,方昭暮去上課,他去得早,一個人進了電梯,電梯門快完全合上時,外頭有人跑過來,又重新把電梯門摁開了。

方昭暮擡頭一看,宋遠旬和上回在餐廳碰到的兩個人站在外面,宋遠旬和方昭暮視線相交,也愣了愣,很識趣地站到了邊上,沒有靠方昭暮很近。

但宋遠旬站着,方昭暮就覺得很拘束和尴尬了。

其中一個女生走進來,站在方昭暮旁邊,很友好地對方昭暮點點頭,方昭暮一時不知怎麽反應,下意識對她笑了笑。

她便順口問方昭暮:“同學你是哪個系的,怎麽好像都沒見過你啊。”

方昭暮頓了一下,似是而非地說:“我是交流過來的。”

“哦,”她以為方昭暮是本學年下學期來的,便拿出手機說,“那交換個聯系方式嘛,有空約出來吃飯啊。”

方昭暮遲疑了一下,說:“我沒帶手機……”

他是真的沒帶,他現在能不用手機就不用,交流都是用筆電發郵件,習慣了也沒那麽不方便。

“啊?”女生有點吃驚。

不過方昭暮上課的樓層到了,他便和女生說了再見,走出去。

方昭暮坐在窗邊,上了大半堂課,外頭紛紛揚揚飄起雪,方昭暮忍不住去看。

他還沒見過C市下雪,之前幾次預報,都沒有下,昨天又說下雪,方昭暮沒當回事,倒下起來了。

雪越下越大,課結束的時候,方昭暮看樓下,雪積起了很薄的一層,地面看上去毛茸茸的。他慢吞吞理了書走出去,教室門外站了個人。

宋遠旬在等他。

方昭暮看見宋遠旬其實已經沒什麽大的感覺,他心裏知道Andrew不存在,但并不能把Andrew和宋遠旬很好地聯系在一起。因為他熟悉的Andrew和社交軟件已經過去了,而他不熟悉的這個宋遠旬,他也不願意嘗試去了解。

方昭暮看了宋遠旬一眼,腳步停了停,拐彎往樓道裏走。

宋遠旬跟了上來,對方昭暮說:“下雪了,我帶你回去。”

他的聲音簡直是方昭暮的噩夢,每個字都把方昭暮的記憶拉回那些羞恥的聊天記錄。方昭暮不太想跟他說話,但不說話又好像很矯情,顯得像他還很在意在鬧別扭一樣,他就盡量和平地和宋遠旬說:“我帶傘了。”

“地上很滑。”宋遠旬又說。

方昭暮看了宋遠旬一眼,跟他說:“知道了,我小心走。”

雖然宋遠旬和方昭暮隔了大半米,方昭暮依然覺得他存在感太強了,讓人無法集中精力。樓道到電梯間有往下的三級臺階,方昭暮走最後一階的時候,不知怎麽腳就崴了一下,宋遠旬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方昭暮書包都掉了。

“我帶你走吧,”宋遠旬挺沒辦法地勸方昭暮說,“你平地都摔。”

他松了手,幫方昭暮把書包撿起來,提着沒給方昭暮,按了電梯。

方昭暮煩得頭疼面熱,從沒有一刻這麽氣自己走路不看路的習慣,又覺得很丢人,想去拿宋遠旬手裏的書包也沒拿回來,還不敢去看宋遠旬的眼睛,心裏想着,宋遠旬這個人到底為什麽這麽不懂事,方昭暮都這麽避讓着他了,也沒跟他計較什麽。

電梯門開了,剛才宋遠旬那兩個同學好巧不巧站在裏面,和方昭暮搭讪的女生看到兩人站在一起,怔了一下。

方昭暮和宋遠旬走進去,女生第一句話就問宋遠旬:“你們認識啊。”

“嗯。”宋遠旬說。

女生看上去有很多疑問,不過還是沒多問。一樓很快到了,方昭暮走得很慢,等和其他兩人拉開了距離,方昭暮對宋遠旬說:“你把書包還我。”

方昭暮又伸手要去拿,還是拿了個空,宋遠旬對方昭暮說:“就送一次。”

方昭暮看着宋遠旬,既不想跟他起紛争,又不想坐他車,兩個人像小學生過招,你來我往,最後方昭暮也生氣了,對宋遠旬說“那你拿着吧”,自顧自往外走,沒撐傘走進雪地裏,宋遠旬才追出來把書包還給方昭暮。

方昭暮在雪中把傘拿出來,往家裏走。宋遠旬沒撐傘也沒開車,一路不緊不慢地跟着方昭暮走,方昭暮沒管他,小心走回了家,并沒有摔跤。

方昭暮房子裏有扇很窄的窗,他到了家裏,關了門,十分遲疑地想了幾分鐘,才走到窗口去,開了窗往外張望。

宋遠旬快走到路的拐角了,他穿着大衣,背影很挺括,可他又沒有傘,肩膀上有積雪,看上去也不像平時那樣光鮮,比以前方昭暮認識的他都有人氣。

他拐彎時又回頭看了一眼,方昭暮怕被他抓到,馬上關上了窗,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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